第25章 金阙(二十三)
骤然遭了这么一问,月楼还愣了一下。
如果是正常时候的她,早应该听出来封不语语气中那点要命的疑惑和醋意,可惜这个时候她的脑袋全被钟灼的话给塞满了,呆了一呆,没答这话,反而像是被提醒了,喃喃道:“对了,请神香……”
言罢,也不管封不语什么表情,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台阶,往银杏树下奔去,钟灼还站在原地。
封不语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从他的角度看来,就是他的师尊听了钟灼的话之后就失魂落魄,理也不理他,就跑去找那个陌生男人了。
他抬起眼,打量着那个冷冰冰的男人:他同师尊很熟悉。
然而,事情好像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在月楼往银杏树下去的时候,静立原地的男人忽然动了。他抬步往山下走,两人擦肩而过,飞扬的发和衣衫交错一瞬又分开,纷纷扬扬的树叶打着旋往下落,但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钟灼偏头看了看她的脸。但月楼没有回头,她直奔银杏树下的大鼎,抽出一根请神香点燃,插进了大鼎里。
既是请神香,多少要拜一拜的。可这一回,月楼却没有拜,她将那香插进去之后,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大鼎里未燃尽的两根请神香发起呆来。
她心里思绪纷飞,只有站在这里,嗅着请神香的味道才能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眼前一花,腰间一重。
封不语不知何时过来,抱住了她的腰。
在萧瑟的秋风里,这么一团热气猛地投进自己怀里,月楼一个恍惚,仿佛被这一抱拉回了现实。
封不语算不得高,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尚还在长身体,矮了月楼半个脑袋,这样抱着月楼的腰,像是小孩子撒娇。
他不说话,就这样抱着,月楼只好主动出声问:“怎么了?”
封不语仰着头,乖乖地道:“师尊身上好凉,我来给师尊抱抱,暖和一下。”
月楼这才露出今日以来第一个笑容。有点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
封不语又抱紧了她,把脸搭在她的肩膀上,道:“看到师尊站在这里发呆,弟子担心。昨夜降温了,您身上还有伤,还是早点回去吧。”
月楼想了想:“也对,今日还要教你画画的。”
说着,月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吸进了些潮湿的寒意,终于清醒过来。
她迈开步子就要往屋里走,封不语放了手,但非要挨着她走路,像黏糊糊的非要跟人脚的小狗,月楼没走出几步,先受不了他这黏糊糊的姿势了,对他招了招手。
封不语立刻跟上,只见月楼将披着的白色大氅打开,封不语眼睛闪亮亮的,立刻钻进大氅里,跟她挨在一起,叫道:“师尊!”
“哎。”月楼说,“怎么了?”
封不语仰着头——这个姿势很心机,显得他小,又孩子气,因此能说一些过了分寸的话:“师尊,这件大氅的主人是谁啊?弟子听到他也唤您师尊呢。”
“诛仙台的司刑,名唤钟灼。”月楼说,“以前曾是我的弟子,后来从极仙台结业了。”
“他为什么要结业?”封不语又问。
极仙台的弟子们,特别是仙尊们的亲传弟子,是可以选择不结业,一直待在师尊身边的,无论是跟着师尊继续修行还是在师尊手下做事,都是很自由的。
而结业,就意味着与自己的师门彻底断了联系。除非那些想离开极仙台去御仙台的弟子,否则都不会结业离开。
月楼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当年他忽然要离开,难道我还能拦他吗?”
封不语忽然在台阶上站住了脚:“师尊,弟子很羡慕他。”
“嗯?”月楼失笑,“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师尊与他认识很久了吧,您与他好熟悉。”封不语认认真真道,“弟子羡慕他能陪在师尊身边这么久,如果我是师尊的徒弟,一定不舍得离开您让您伤心。”
月楼还没说什么,封不语忽然轻巧地跳上台阶,抓住月楼的手,一个用力,就把她拉得扑进自己怀里。
“师尊。”他把脸埋在月楼的肩膀处,声音闷闷的,一边说,一边脱下月楼披在肩膀上的白色大氅,“您不要穿他的衣服好不好?当年离开,现在又回来讨好,他根本没把您放在心上,弟子为您不值。”
他抱紧了月楼的腰,闷闷道:“钟灼是属于诛仙台的司刑大人,而我是属于您的。”
他说完,便抬起头,用亮晶晶的、小狗似的眼神看着她,一叠声地唤:“师尊,师尊……”
他抓着那件大氅,维持着一个半挂在月楼肩头的动作,分明对那件衣服厌恶极了,却还要月楼自己选:“好不好?师尊,好不好?”
月楼被他逗笑了:“好。”
他们挨得太近了,呼吸互相交错,亲密极了。
封不语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将那件大氅从她身上抓下来,随手扔在地上,拉着月楼往里走:“太冷了,师尊,回去换件衣服吧。”
其实修者并没有那么怕冷,但月楼还是依他的意思换了件长衫褙子,正在犹豫要不要加件大氅,忽然听到敲门声:
“师尊,您好了吗?”
月楼打开门,封不语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堆纸卷,眼睛亮晶晶的,高高兴兴道:“弟子拿了笔墨,师尊昨日说要教我画画的。”
月楼发现封不语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很爱撒娇,她当然受用,笑道:“自然不会食言。”
只见封不语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伸出手,碰了碰她挽发的簪子。
在他的手碰上去的那刻,那跟钟灼用神力化成的白玉簪便化为烟雾散去了,月楼的长发一下散落下来。
封不语明显吃了一惊:“抱歉师尊,我是不是不该去碰?那是司刑大人给您的……”
月楼连忙安抚他:“没什么,大概是他不想留下痕迹,故意让神力一触即散。”
封不语看上去还是有点不安,没有方才神采奕奕的模样了。月楼想了想,对他招手:“过来过来。”
她带走封不语走到梳妆台前坐好了,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少年。
封不语明白了她的意思,狗狗眼噌地一下就亮起来了,但还是犹豫了一下:“师尊,我手笨。”
“没事。”月楼说,“不嫌你。”
封不语便拿起梳子,一边挑起她的长发,一边说:“司刑大人的手好巧,一看就是经常为女子挽发吧?不像我,我从来没有为女子梳过发,师尊可不要笑我。”
他嘴上说着手笨,虽然实际在暗戳戳拉踩某人,但其实心里也是真的认为自己手笨的——他又没给别人挽过发,能不笨吗?
但不知为何,当他拢起那一头绸缎似的长发时,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仿佛这种动作他在失忆前做过很多遍,不仅不笨,反而灵活得很,很快就给月楼挽好了一个垂在肩膀上的侧髻。
放下梳子后,他瞧着镜子中月楼的脸,几句准备好的谦词就这样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镜子里的月楼透过镜子看着他。封不语不懂什么眉形眼形,他说不出她哪里好看,但就是觉得她美极了,眉也好看眼也好看唇也好看,笑盈盈地看着他,一点儿也不像高高在上的仙尊,像个……
像个描眉与心上人看的姑娘。
师尊……真好看。他想。我的师尊,这是我的师尊。……谁也抢不走。
封不语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月楼的发顶。他怕自己眼中的痴迷和疯狂会叫月楼发现,那大概会吓她一跳——那可不是什么乖乖徒弟该有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小狗的茶艺等级因为失忆掉段了=w=但会逐渐回来的
因为太爱师尊了就全点茶艺了这样的小狗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