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先生(3)

在公主府呆了五六日,除却最初醒来小姑娘一番行为言语叫北秋色惊乱无措,其后的几天,她都是之前见到的那副模样,惯以孺慕敬仰的目光看着他,来见他的借口也总是对弈指点。

甚至更没有越规的举动,青涩别扭的厉害,如同他那日经历的事情只是他做的梦一样。

北秋色虽聪明,可到底未经□□,想不通小姑娘的心思,左思右想,便顺着她的意思,配合她演师慈徒孝的戏码。

不过经此一遭,他倒是想明白了自己对萧涟漪的心思。

那目光落在他身上,少女的声音娇憨,话里透着股闷闷不乐的意味,“先生,我被一步棋困住了。”

这是近来北秋色听她说过最多次的话。

他不觉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殿下,究竟是被棋困住还是你……”

北秋色说着抬起头,话顿时停住,神色惊讶的看向随暮晚身后。

“太子殿下?”他的视线稍移,“安平公主也来了。”

萧涟漪对他微微一笑,心情有些复杂。

原本,这该是她的夫婿,可惜,迟了一步。

萧璟同样心情复杂,但面上瞧不出分毫变化,“孤陪涟漪来赏梅,无意搅了怀宁的棋局。”

“太子皇兄想跟我下局棋抵消,”萧暮晚提起裙边下台阶,“我才不跟他下,臭棋篓子。”

她也是不客气,谁敢这样说一国储君坏话。

就是萧涟漪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她对萧璟,终究是愧疚的,连带着说话做事也变得没有从前亲近。

萧璟眼底浮现无奈,他这五皇妹说话着实坦率。但萧暮晚这般行径,也叫萧璟来之前对她做出的猜忌打消的七七八八。

他说,“怀宁,你这话可真不给孤留点面子。”

随暮晚轻哼一声,专心摆棋。

北秋色盖住桌上墨迹已干的宣纸,笑意温润的对萧璟道,“谁让殿下年纪小,性情率真,心思都放在棋局上面。”

闻言,萧璟的心定了定,几不可察的对北秋色递去一个眼神。

后者微微垂眸,怪道那些物件被人收起来,原是太子来此。

“先生,”外间扬起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我已摆好棋局,快来教我。”

北秋色收敛思绪,忙道,“殿下勿急,臣这就来。”

这边,萧璟和萧涟漪各自寻到位置坐下,神色瞧不出异样,但两人之间互动很少,兄妹之间看上去好像不太和睦。

随暮晚指尖夹着棋子,闲闲在桌沿轻敲,二人神色不亲近的原因在于,萧涟漪刚成亲就告诉她皇兄要和程宿年和离,萧璟闻言,简直不理解自己这个妹妹又在闹些什么。

估计今天来她这里,就是萧涟漪借机想讨好太子,免得兄妹关系僵持。

【宿主大大,为什么男二态度这么自然?】

“想知道?”随暮晚反问。

系统连连点点不存在的小脑袋。

她扬着脸对来人笑,说道,“自己琢磨。”

【……】

北秋色扫量完棋局,思索片刻,轻捻棋子落下,面前小姑娘眼睛立即亮起来,捧着脸看他,“先生真厉害。”

目光灼灼,他不由错开视线。

萧璟也道,“先生棋技越发精湛。”

北秋色笑了笑,看着他,“殿下过誉了。”

低头看棋局的萧暮晚假意误会成北秋色和她说话,故意娇声娇气道,“哪有,先生本来就很厉害嘛。”

萧璟瞥她一眼,对北秋色摇摇头,示意无碍。

见萧暮晚闷头琢磨棋局,北秋色和萧璟寒暄起来,说些有的没的,大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萧涟漪耐着性子听了会儿,闲不下来的四处打量,末了,目光落在那安静的与自己对弈的少女身上。

怀宁公主,她的五皇妹,上辈子萧涟漪和她交集不多,只知道是个棋痴。

到她死时,萧暮晚好像都没有婚配,趋之若鹜的青年才俊倒是不少,但没见她对谁表露过心迹。

不过无论怎样,总归是比她下场好得多。

想到这里,萧涟漪眸中不自觉带了些恨意。

那安静下棋的少女忽而抬眼看过来,平静漠然,幽沉似无尽深渊。

萧涟漪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移开目光,顿了顿再看过去,少女已经垂眼看棋局,淑静温婉。

应当是她看错了,萧涟漪连忙安慰自己,小姑娘而已,哪有那么骇人的眼神。

虽是这么想着,萧涟漪却不愿在这里继续坐下去,怀宁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她扯了扯萧璟的衣角,“皇兄,我想去看那垂枝梅。”

萧璟视线扫过她的动作,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向来没什么表情,这点变化便格外显眼。

萧涟漪心知缘由,手脱了力似的松开,不敢说话。她性子娇纵,即便重来一次下决心要改,也最多改个七七八八,在皇兄面前,有些脾性仍是舍不掉。

早知如此,她不应该这么快就告诉皇兄的。

场面有些僵,北秋色捂着手炉不敢吭声,换做以前,他也许会劝两句太子,现在……他看了眼认真下棋的怀宁公主,目光自觉落在棋局上,摆出专心看棋的架势。

他摸不透小姑娘。

却也不想引火烧身。

“四皇姐想看便去看吧,”都没想到萧暮晚接过话来,“清筠,带四皇姐去梅苑。”

萧涟漪以为她在为自己解围,感激的问道,“五皇妹可要与我一同去赏梅?皇兄和少傅许久不见,应当有不少话要谈。”

萧璟的脸色黑了黑,越发觉得萧涟漪本性难改。

萧暮晚神色疑惑,目光掠过萧璟,落在萧涟漪身上,“那梅树长在我府上,我早已看腻,你想看自己去看,拽着我一起干什么?”

她歪着头,眨了眨眼睛,浑然不觉自己的话太过直白。

萧涟漪表情一僵,转而想到怀宁公主的传言,又恢复正常,醉心棋局不问世事的小姑娘,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这般说话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唤作清筠的侍女上前几步,领着她出去。

房中只剩三人。

萧璟看向对坐在棋盘边的两人,神色莫明。

半晌,他问:“怀宁,你打算何时让先生回府?”

萧暮晚登时抬头看过来,不解道,“先生为何要回府?”

萧璟了解萧暮晚的性子,好声好气解释,“先生是少傅,有很多事要忙,再者,你毕竟是姑娘家,把先生留在公主府久住像什么话。”

萧暮晚惊讶道,“先生婚约已废,我与他男未婚女未嫁,扎哪家贵女的嗓子眼了?”

说着,她狐疑的瞥了眼门外,“难道四皇姐对先生仍有旧情?”

北秋色拢在袖里的手微微一滞,她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萧璟:“……”

就是因为你们男未婚女未嫁。

不对,怀宁这话是何意?

他目光犹疑的来回打量二人,难道……

小姑娘落下一子,抬眼看他。

“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萧璟思绪微顿,萧暮晚接着说,“先生既然有公务,那便让人直接送来公主府汇报吧。”

萧璟:“……”

北秋色:“……”

当事人撑着颊侧,看向正主,非常善解人意的问,“先生以为如何?”

她勾着唇,笑得邪气肆意。

四目相对间,北秋色心底一颤,猛然想起自己刚在公主府醒来之时,少女语气冰冷掐着他下巴说出的话。

对视不过几息,屋外的寒风卷起院中银杏树上残余的枯叶,簌簌似雪落。

他垂下头,恭声道,“臣以为殿下此言有理。”

萧璟面色稍顿,萧暮晚神色直白,对他递去一个嘚瑟的眼神,这可是先生自己说的。

后者神色不变,眸光微闪,“怀宁,你也及笄了,怎的还像小时候那般黏着先生?”

萧暮晚气赳赳瞪他一眼,“太子皇兄这话好没道理,你也不算算我与先生多久未见。”

“自先生不在学堂授课,咱们兄妹里面,也就只有你能经常见到先生。”

“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请先生来府里,多留他住一阵子怎么了?”

“从前先生和四皇姐有婚约,而今又没有,我敬先生为师长,礼数周全,有何不可?”

萧璟哑言片刻,正欲开口。

“况且,也不知道谁黏人,”小姑娘撇撇嘴,衣袖无意挥倒棋篓,棋子稀稀拉拉倒出来几颗,“先生来到公主府才六天,有些人送来的信都快把我桌子压塌了。”

“……”

他之前怎不知道怀宁这丫头如此牙尖嘴利。

作者有话要说:晚晚:我敬先生为师长。

我:真的吗?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