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5 夜
“郑巫,我来迟了。”郑眸几步上前,将白白挤到一旁,随后一脸委屈的看向了郑妩。
此刻他形容狼狈,身上脸上还多了几道伤口,配合着那委屈的神情,倒是分外惹人怜惜。
“这是怎么了?早上去时不还好好的吗?”郑妩伸手拂过阿眸面颊上几道明显的爪痕,十分关切的问道,她观察着阿眸的神色,眼见他面露尴尬倒是一下子明白了这伤痕的来源,就见她眉峰一轩,佯怒道:“可是我那不争气的妹妹把你弄伤了,看来,那口舌上的教训还是不能让她明理,我这便去寻她,好生教训一番给你出气。”她说着,便要转身一副要去耆老住地给阿眸撑腰的模样。
郑妩说这话完全是出自本心,毕竟,她确实想要将那出言不逊又心思恶毒的“好妹妹”教育一番,而且,这次拿着阿眸做筏子,正好趁机让他们结怨,省的以后两人凑做一堆给自己生事,但郑妩的想法显然无法代表阿眸的本意。
后者本想凭现下这副模样装可怜博同情,在郑巫这里刷一番好感度顺便得些好处,根本没想过,眼前的郑巫慧眼如炬,一下便察觉到了伤他的元凶,还一副要替他主持公道的模样,这可让他愁坏了,毕竟,将祸水引到郑蜜身上这种事,阿眸是万万不敢的,纵然他这付模样的确是在跟郑蜜交涉时被弄伤的,但后者好歹是个地位尊崇的郑女,若将她惹恼从此恨上自己,那可就不美了,何况,后者此刻正在沉老那里聆训,若是让沉老知道自己从中挑拨,那更是糟糕透顶了。
阿眸越想越怕,赶忙拦在郑妩身前连声道:“郑巫切莫生气,阿眸弄伤自己全是不小心,跟旁人绝无关系。”
郑妩眯着眼看他,一脸不信。
阿眸被看的心中发苦,但还是执着的拦在郑妩身前,连声道:“沉老已经在训诫她了,郑巫何必再去伤了姐妹感情呢,有郑巫这份关心,阿眸已经十分知足了。”说着膝盖一软,再度跪俯在郑妩身前,他眼睛红红的看向郑妩,虽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神情却是异常坚定的。
这膝盖上有弹簧的家伙当真是滑不留手,郑妩心下叹息,十分可惜自己错失了一个猛踩对手的机会,摇头叹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抬手安抚的拍了拍阿眸的头,柔声道:“还不快起来,这种事又如何值得你跪了。”
待阿眸破涕为笑,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郑妩又道:“你现下有伤,就先去休息吧,等伤养好了,再来我身边陪伴吧。”
郑妩一句话出口,阿眸便是心下一沉,深恨自己打错了算盘,如今倒落了下成,不过,眼见郑妩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他也只能将心中的不甘不愿咽了回去,毕竟,几次三番反驳郑巫的话,他怕是真要被眼前的女子厌弃了,何况自己此刻“卖相”不佳,权衡一番,他最终低头诺诺的应了一声是,悻悻的离去。想要重回郑妩身边,将脸上的伤养好才是他最先要做的。
眼见阿眸垂头丧气的离开,那被挤到角落的白白这才默不作声的回到原位,两人都没有就刚刚的事多说什么,默契的一路走向郑妩居住的殿宇。
待他们饶了一大圈终于回到住处,夜色已经慢慢浮现。
饭食早就送到了殿宇外,是一盘鱼肉捏成的团子,配一种墨绿色的酱菜,主食跟配菜整齐的码放在干净的陶盘中,用细密的藤编箩筐盖住,虽然早就冷了,但卖相还是不错的。
郑川部落一日两餐,这顿便是郑妩的晚饭了。
郑妩白天里逛了大半个部族,走了许多路,早就饿了,伸手便要去抓盘中的鱼圆。
一侧的白白挡住了她。“我帮郑巫将饭食热一热吧。”他体贴的道。
就见他从随身的兜囊中取了几根细长的木签,将那冷掉的鱼圆一颗颗串好,随即放到火上炙烤。
“有心了。”眼看那雪白的鱼圆在火上露出微微的焦色,郑妩赞许道。
“郑巫不必如此夸赞,照顾郑巫本是我的职责所在。”白白的回话依旧是惯常的耿直。就见他将那鱼圆在篝火前复热了一遍,随后才重新摆盘,端到了郑妩眼前。
炙烤过的鱼圆带着炭火的独特风味,虽然只有一点粗盐调味,但胜在食材新鲜,郑妩捏了一个放到嘴里,不由眉头微挑,连道好吃。
“你也坐过来吃吧。”连吃了一串鱼圆,眼见白白还杵在一侧,郑妩拍了拍座前的软垫道。
白白犹豫了一下,最终跪坐到了郑妩对面,两人就着盘中的鱼圆跟酱菜边吃边聊,郑妩趁机又从他口中,打听到了一些有关部族的旧闻跟常识,她很快发现,眼前的白白,虽看着木讷少言,但说话时,却每每能直指要害,也不知是天生直觉灵敏,还是有意藏拙了。
白白丝毫不知郑妩心中所想,将吃完食物的碗碟收好,随后便对郑妩道:“夜深了,郑巫可要休息。”
郑妩闻言,面上便是一垮,来到这没有夜生活的原始社会,她倒是立刻过上了吃完就睡的老年生活,不过,看着黑洞洞的室外,她也说不出再去外面遛弯消食这种话来。
何况身边的白白跟着自己跑了一天,忙碌完毕,也是时候让他回去休息了,怀着体恤下属的心情,郑妩最终点了点头。
“那我为郑巫铺床吧。”白白倒是事无不可,见郑妩点头,随即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铺床?那床还用铺吗?郑妩跟在白白身后走到内间,看着屋角被兽皮铺满表面的木床,有些困惑的思忖道,她明智的没有多问什么,退到一边,将发挥的舞台交给白白。
却见后者先是用手中火吧将那矮几上的油灯点燃,随后将火把-插-在了墙壁上一处隐蔽的凹口。
走到床边,先是将兽皮铺展,随后又将麻布摊开,一块儿充作枕头,一块儿折成能容一人栖身的模样,他手脚灵活,三两下便完成了一道工序,行止间仿佛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律,一张一弛看上去舒展而利落。
郑妩抱着胳膊站在后面,眼见他伸开长臂后带起的堪称壮观的肩颈肌群,不由暗道,不看脸,光看背影倒是十分赏心悦目。
白白自然不知道郑妩在想些什么,他铺完床铺转而蹲身看向床下,略一摸索,随后从泥塑的地台一侧取下一块儿松动的方形镂空泥板,将泥板放到一边,白白伸手将这个中空的部分清理了一番,郑妩好奇的凑过去,这才发现,这木床竟然中空了一小部分,其内有明显的烧灼痕迹。
白白清理了坑道,扭头正好跟一脸好奇的郑妩撞了个对脸,郑妩尚不觉得有什么,白白却是面颊一红,他低下头掩饰面上的失态,冲郑妩道:“夜间蚊虫较多,温度也比白日寒凉,我已经将炕道清理好了,一会儿把驱虫草引燃,郑巫也能睡个好觉。”
郑妩晶亮的眼睛在他平淡的五官上扫了一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后者却似更加紧张,周身都紧绷了起来,也不再多做停留,低着头去外间忙碌了。
郑妩趁他离去,倒是将那黑洞洞的坑道好好研究了一番,随后发现,这中空的木床竟然借由这坑道连着外间,郑妩猜测,这其中应该要放某些可燃物,而这中空的部分,便是通风排烟的,想来,当那驱虫草燃烧起来后,不但可以驱赶虫萤,也可以让她的床铺变得暖和起来。
而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就见白白在灶口引燃一种不起眼的干枯的草料后,很快,冰冷的泥床热了起来,并不是燥热滚烫的感觉,略微升温的床如同增恒温绒毯变得贴合体温起来,随着烧料的药性释放出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草香在郑妩鼻尖蔓延。
郑妩很喜欢这想起,吸了吸鼻子,登时感到倦意袭来,掀开床铺躺了进去,郑妩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虽然床铺很硬,麻布膈手,兽皮扎人,但跟昨天那冷硬的宽座椅比起来,已经好上了许多,郑妩对这份进步十分满意。
白白给炕灶添好烧料,回来见郑巫已然躺下,也不进到里间,而是直接在外面席地而坐,内室的火把已然熄灭,郑妩借着一豆油灯,只能看到一个高壮男子的绰绰剪影。
“你不必留在这里,快回去休息吧。”郑妩看着那男子背影,凝声道。
“我替郑巫职夜,顺便给坑道添加烧料,郑巫快些休息吧,不必顾忌我。”白白低声回道,声音平缓而坚定。
郑妩愣了愣,倒也没再坚持,不知什么原因,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说服不了对方。
这没来由的感觉一闪而逝,郑妩翻了个身,回想起白天的冲突来,郑蜜口中所述的结契之日,是她来到这陌生位面遭遇的第一个挑战,天命所归吗?不,明日可是原主人生悲剧的开始呢,郑妩一边回忆着剧情,一边如是的想着。但如今原主不见踪影,换了芯子的郑妩,可不会允许事情按照原著情节走下去,思索了一会儿明日该如何行事,郑妩很快便开始眼皮打架。
困意袭来,郑妩放任自己睡去,不知是因为屋外有人值守还是身下的床榻太过温暖的缘故,这一夜,郑妩睡得格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