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27 郑妩大人处置鱼获的手段
郑妩的卧室位于大鳍舰正中,内里装饰并不奢华,但床椅俱全,一干器具摆件全都用料极好,外形也精致华丽,也不知是前人旧物还是她那个嗜好奢靡的阿姆留下的“遗泽”。
郑妩无心深究这些物品的来历,既然放置在这里作为郑巫的专属用品,她自然也用的心安理得,登船之初,郑妩没有动用屋内其他物品,只用木床桌椅这些有基础作息功能的物品。
不过现下,这些放置在床边跟展架上的精致的瓶瓶罐罐,全都被郑妩拿了出来,毕竟,这无聊的海上时光需要一些调剂。
饶有兴致的将手中的各类承器把玩了一番,郑妩这才抬眼看向面前的鲛人,曼声道:“还是不肯开口吗?”
在她的座位对面,一个青色皮肤的年轻男人低眉垂眼的坐在一张软木椅上,他的上-身-精-赤,下-身-则是类似大鱼的尾鳍,正是那日在甲板上暗中捣鬼的鲛人!
此刻,他正以一个别扭的姿态被固定在椅子上,双手缚在身后,眼睛上蒙着不透光的粗布条。
也不知这鲛人经历了什么,状态比在甲板上更差了,此刻的他周身干涸的厉害,大量的鳞片全都失去了光泽,最靠近尾鳍的部分,已经有那细小的鳞片开始变成了难看的灰白色,略动一下,便开始大片掉落。
没有海水的润泽,他的喉咙仿佛塞满了厚厚的棉絮,再发不出一点声响,此刻,听得郑妩问话,他急切的抬起头来,朝着郑妩发声的方向看去,半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这惶然的模样,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可惜,郑妩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她盯着他,就像在观察某种造型奇异的动物,她默默观察着他的反应,心底暗自思量着,鲛人脱水五日,便有性命之忧,这是原著中一条不起眼的设定,经由大泽介绍时,她才略略回忆起来,此刻看来,这离水的诅咒要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不过两日的功夫,这全然失去海水润泽的鲛人就如同一朵即将开败的花,仿佛转瞬间便要凋零枯萎了。
郑妩静静观察着眼前的鲛人,不自觉的陷入自己的思虑中,而这片刻的停顿,造成的心里压力是空前的,就见对面座椅上,刚刚还激-动的用肢-体-语言表态的鲛人在一片静默之中,渐渐现出一丝绝望来。
而就在他自付必死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女声将他拖回到现实中来:“给他一杯海水。”
就听得对面的女人命令道,很快,有人强硬的抬起了他的下巴,将一只冰冷的承器递到了他唇边。
是水!鲛璃立刻低下头,贪婪的饮尽面前的海水,巴掌大的脸几乎要全部埋进这海碗般的承器中,清水入喉,便如活泉灌进泥泞的坑道之中,瞬间便将那泥泞的阻滞疏通开来,鲛璃如同被呛到般咳嗽了几声,这才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一瞬间,勇气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鲛璃骄矜的昂起头,冲着郑妩的方向张口欲言。
“你可想好了再说话,切莫口出恶言或是说些不相干的废话,浪费我的时间,若我记得不错,这鲛人离水五日便会死去,你对自己的性命还是着紧一些。”对面的女子悠然道,话里带着不容错认的威胁。
她知道,她知道他们的弱点!亏她前日在甲板上还在装相!
此刻独在幽室没了外人才开始威胁他,真是个奸诈的人类!
鲛璃心底愤愤的想到,但再一想到对方对待自己时轻慢的态度又是一阵胆寒,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若是他再任性下去,眼前的女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一时间,嘴中塞满棉絮的感觉又来了,鲛璃登时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悻悻的闭了嘴。
对面的女子似乎欣赏了片刻他一脸恐惧的模样,这才道:“好了,既然规矩你都知道了,现在我来问你来回答,记住我刚刚的提醒,这样事关性命的大事我一般是不说第二遍。”
鲛璃恨的牙痒痒,面上却不得不低眉垂目做安分的模样,他是个聪明的鲛族,可不是部族中那些愣头青,一时之气只能葬送自己,而想要把今日之辱全都找补回来,他要先活下去。
郑妩见成功震住了眼前的鲛人,面上露出一丝满意来:“你为何攻击我们?若是没有这番冲突,说不定,我们还发现不了你的秘密。”
她随口问道,甚至没有期待对方会干脆的回答,毕竟,这种不敏-感-的中-性-问题不过是让对方放下戒心的一种手段而已,至于那些她真正想知道的东西,全都会藏在这些不相干的问题中,只要这鲛人不经意的吐露出一星半点,她就能够根据原著内容推断出她所想知道的一切!
这般想着,就见对面的鲛人终于开口说话。
“便是你们一时没有发现,你那海宠若一直在附近海中巡行时也随时会发现的,到时他偷偷它告诉了你,让你们偷袭过来,我岂不是更加被动,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横竖那红桑还有一日便成熟了,让你们全都葬身鱼腹,我采了这一茬海蚕便回海渊去,这秘密便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眼前的鲛人一字一顿得道,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狠戾,因为长期缺水,他声音中尤带着一丝沙哑,但声线却是异常的曼妙好听。
却见他说完话后,高高的昂起头来,一副傲然的模样,并不为自己所作的决定而感到后悔或愧疚,神情里甚至带着某种莫名的挑衅,想来,郑妩刚刚的话,并没有全被他听进耳里,偏生这幅可恶的模样,配着这美好的声音让人讨厌不起来。
鲛人歌喉曼妙极善吟唱,是天生的歌者,不自觉的,郑妩想起原著中的这句描写,她笑了笑,并没有为对方的不配合而动怒,悠然道:“好叫你知道,我们根本没有打算在那里逗留,也无意从那里进入深海,若不是被你的突袭绊住,我们甚至根本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眼见那鲛人因为自己的话面色更苍白了,郑妩哼笑一声,教训道:“所以说,这一时恶念要不得,谁知道哪次就踢到铁板了呢。”略点了对方一句,郑妩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看向对方继续问道:“你既然能离开海渊,来到这海境边缘,应当是有些见识的,我且问你,你所认识的鲛族之中,可有一个叫鲛璃的?”
郑巫问的漫不经心,对坐的鲛人身形却下意识的紧绷起来,鲛璃愕然的望向郑妩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惊骇,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鲛人族群分散,遍布海渊各处,你说的这人是谁,我听都没听过!”片刻的紧张后,他有些言不由衷的道,同时惊疑不定的感受着对面传来的情绪波动,生怕对方是拿着这个来试探他,若是他不幸答错,立刻便会严厉的责罚自己!
好在,他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隔着眼罩,郑妩没能发现鲛璃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听的对方矢口否认,她并没有怀疑,毕竟,那鲛璃此刻还是海渊中名声不显的小人物,姓名应当并不为所有人所知,而眼前的鲛人性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是不相干的鲛族信息,他应当没必要隐瞒自己才对。
虽然这般想着,但郑妩面上还是不由自主的现一丝失望来。
随着她一点点回忆起有关鲛人的一切,一个重要的名字很快进入了她的视线。
鲛璃,鲛族最后的希望,趁着海中灵气复苏,他手段的强硬的驯化强大的海兽,整合一片散沙的海渊鲛族,最终成为统御整片海渊的海底之王,他的名字,起初只出现在旁人的口耳相传,或者是一些原著的旁白背景中,直到文章结尾处,他才以最终boss的面目出现,成为那已然成为陆地霸主的熹源的对手,而这场对战的终局胜负原著中并没有细说,作为一种独特的留白,带给人无数的遐想。
至于这鲛璃跟熹源之间的恩怨,则一直藏在书中的字里行间,以一条暗线出现。
熹源抢夺海中红桑,杀戮结队的鲛人这件事,是引燃矛盾的一条导火索。
原著中,带着业已成熟的洪桑树跟无数鲛人尸体回到岸上的熹源很快从郑川耆老跟其他中小部族首领遗憾的话语中知道了这鲛人,特别是活鲛人的价值,再一次出海,他的鱼获中,增加了一项全新的捕获目标,这之后,鲛人的噩梦开始了,
在熹源收拢了整片郑川之后,一次又一次越过海境,斩杀凶兽的同时,搜罗海中的食物,而其他海族,特别是鲛人们,听话的成为了新鲜出炉的海中奴隶,被捆上绳索,按品相售卖,不听话的,则被无情的伐-挞跟屠戮,而这些海上征伐,原著并没有花费过多的笔墨描写,但隐藏其中的血泪跟怨恨,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巡猎丰收被所有细心的读者窥见了。
而这些前期的铺垫也让最后鲛璃的出现不那么突兀,这个背负着一族血泪的海中君王,将跟本书的主角,身经百战强横骄矜的陆地霸主,进行悲壮的最后一战!
至于这一战的终局,虽然原著没有详细描写,但如果不出意外,那有男主光环加持的熹源应当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他的野望终将覆盖圣原全境,成为真正的全境霸主,当然,这是在不出意外的前提下,可惜,意外出现了,郑妩自己就是那个意外!
虽然郑妩不知道自己这小小的蝴蝶翅膀,是否真的能煽起足以翻盘的风暴,但,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呢,而任何一个足以让她制约男主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因着这分念想,郑妩在回忆起有关鲛人的一些信息后,立刻便对这个在文章末尾处才出现的,能够跟男主熹源分庭抗争得鲛人首领涌起了无限的兴趣,眼见面前有一位现成的海渊居民,他立刻便试探的问起了这鲛璃的行踪,可惜,就如眼前的鲛人所说,现在的鲛族在海渊中居住的十分分散,鲛璃的姓名还不为所有人所致,她要打探到对方的信息,怕是要多花费些时间了。
心底的失望只是一闪而过,郑妩随即想到了此行的目的,看向鲛人的目光再度锐利起来。
鲛璃一直感受着对首女人的情绪波动,感觉到空气中莫名的沉凝气氛,他立刻紧张起来,好在,他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对方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我记得极深海域中有一座废弃的祭坛,你能游到这海境边缘搜寻海蚕,想必对这片海域十分熟悉,那祭坛的位置应该也是知晓的吧。”
鲛璃温言不由一愕,那祭坛的位置他当然知道,但眼前人的目的他更加关心:“你找那祭坛做什么?”他十分警觉地道,那可是鲛人的圣地之一,普通人根本无法知晓,眼前这诡秘的女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他心思转的飞快,却感到下颚一冷,冰冷的手指捏起来他的下巴,对首的女人道“你不需要发问,只需要回答的问题即可。”
“我知道那祭坛的位置,若我带你们去祭坛,你就会放了我吗?”他试探着问道。
“自然不会,给我们带路是你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至于你袭击船队,害死海员的行为,待回到部族,我会好好考虑给你其他的责罚。”
对首的女人毫不客气的道,一听的对方要带自己去到陆地,鲛璃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一时间,大泽白日里那些话又浮上心间,这让他急切的辩驳起来:“我不过是掀翻了一条船而已,你们也不过死了一个人,你们捕获的那些剑鳞鱼跟锯齿鱼,也足以抵消这些损失,倒是那人见了剑鳞鱼也不知躲闪,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如何能算到我头上来,海上对战,各凭本事,是胜是负都应人命,没得败者还要迁怒胜者的”
他一番诡辩倒是将自己说服了,确实越说越委屈,谁知,话音刚落,却听得对面的女人低低的笑了起来:“你也不必这般疾言厉色,说起来,你若不主动招惹我们,圣灵如何能立刻发现你的存在,你若是不贪恋这成熟期的一树海蚕,直接将红桑移栽到更深的海渊处,又如何能跟我们不期而遇呢,当然,你明知不敌,若不是选择偷袭,伤人性命,而是选择暂避风忙,或是直接逃走,我又如何能这般心安理得的责罚你,就像你说的,大家在海中巡猎,自然各凭本事,你若是能让我们整船倾覆,我们即便葬身渔腹,也没有怨言,而现下,你实力不济,成为了我的俘虏,那便不要有那么多废话,安心接受自己的命运便好。”
鲛璃听得对方慢声细语的将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还了回来,堵的自己无法反驳,不由气的七窍生烟。
而一旁的郑妩,却已然失去了跟他抬杠的兴趣,就听她声音冷淡的道:“就像我刚刚说的,去那海中祭坛,不过是你证明价值的一种方法,你若不愿意,也无妨,以后三日给你一杯海水续命,省的你有了力气,又开始弄鬼。”
郑妩语调坚定,显然是认真的,折让鲛璃不由自主的慌张起来,“我带你们去就是了”他最终无奈的妥协道,语气有些低落的道。
“如此最好。”对面的女人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