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原主情绪的感染，都舍觉得此刻的自己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抬头，冷冷望向眼前的姒父姒母：“你们只关心姒锦如何在钱家立足，却没有一人在乎我是否能在学校里立足。姒锦一出事，你们立刻第一时间赶来。我被班里的同学当成姒家私生女校园霸凌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姒宏伟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她竟会突然爆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而，很快便又故态复萌，用他那高高在上的长者语调开了口：“你跟姒锦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都舍凄然一笑，冷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嗯，我知道！她是你们心尖尖上的小公主，而我只是你们随时可以舍弃的弃子，活该在替她过了十六年猪狗不如的生活后，回来继续做她的踏脚石。”

“接我回来，却给我养女的身份，让我入学，却让我跟姒锦在同一个班级。我不信你们真的想不到我会面对什么，你们只是不关心，不在意。在你们眼里，让我进了姒家的门，就已经尽到了做父母的责任。至于我是否能在姒家立足，是否能在学校立足，你们根本从未考虑过。”

“你们怪我寿宴那天故意下了姒锦面子？呵，我现在告诉你们，我恨她，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不知是不是被她眼神中浓烈的杀意所震慑，梁玉和捂住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舍！”姒宏伟则是一声厉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二人的反应，都舍笑出了声来：“在你们眼里，我恨她很奇怪吗？怎么能不恨？明明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们却万事以姒锦为先，为了她让我当养女，为了她将我架到火上烤。你们不会真以为我看不穿你们的那点小心思吧？在你们眼里，姒锦才是你们的女儿，而我，不过是她嫁入钱家的踏脚石，活祭品。”

“你们永远无法想象被接回家的时候我有多开心，也永远无法想象你们决定瞒下真相收我作养女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小时候，被都家父母打骂的时候我多希望我也能有一对爱我的父母，不需要像电视里那样宠孩子，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吃，不伤害我就可以了。事实证明，是我太过贪心了……”

说到这里，她凄然一笑，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二人：“我这一生，大概注定了不会有父母缘，活该一辈子被父母伤害践踏，养父母是如此，亲生父母依然如此。”

这些话全是原主的肺腑之言，上辈子，她没有勇气，更没有机会开口，憋了一辈子，憋得愁云惨雾，心痛如绞，如今一口气全说出来，都舍霎时便感觉压在胸口的巨石为之一松，整个人仿佛摆脱了某种桎梏，说不出的轻松。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刚刚眼神中的绝望与悲哀给吓到了，姒宏伟与梁玉和二人定定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回神。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姒宏伟才终于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爸爸知道对不起你，可是爸爸也是出于无奈啊。姒家不能失去钱家这个合作伙伴。”

都舍冷笑一声，望向眼前男人的眼神里已再没了先前的痛苦绝望，只剩下独属于都舍仙尊的高傲与蔑视：“哪怕古代公主和亲，也得有个公主食民之禄，从小受万民供养的大前提。你们理直气壮让一个从未享受过姒家好处的人为姒家牺牲，难道就不觉得亏心吗？”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旁边流着眼泪安静如鸡的梁玉和，能够生下两个只差一岁的孩子，她在姒家的家庭地位可见一斑。她虽只是帮凶，却同样难辞其咎。

想明白这一点后，都舍骂得大义凛然，畅快淋漓：“为人父母，保护不了亲女，让坏人有可趁之机，是为无能；为人父母，颠倒黑白，肆意纵然养女作恶，是为无德；为人父母，明知亲女受尽委屈，却让她委曲求全，为抢了她身份的养女让路，是为无耻！”

“都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们这样一对无能，无德，无耻的父母！你们记住，都舍从来不欠你们，是你们欠她！”

听到如此激烈的指控，一直强忍眼泪的梁玉和终于抽噎出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开口：“呜呜呜，舍舍，爸爸妈妈知道对不起你……”

如果是普通人，见到自家母亲哭得如此凄惨，多少总会动些恻隐之心，可惜都舍仙尊从来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面对着眼前满脸歉疚，恨不得当场给她跪下的父母，她若无其事地抓起床头柜上的一根香蕉，剥开，旁若无人地一口一口将其吃掉。觉得味道不错，又拿起了另一根。

直到两根香蕉入肚，她才微笑着点了点头，淡淡道：“嗯，你们知道，但你们选择死不悔改，继续对不起我。”

姒父姒母闻言，呼吸一滞。

都舍扯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怎么，我说错了吗？今天的事，连素昧平生的老医生都能一眼看穿谁是谁非，然而，你们却选择性眼瞎。家族利益真能重要到让你们罔顾礼义廉耻，颠倒是非黑白吗？”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已经没有了反驳的余地，姒宏伟闭了闭眼，长长叹了口气：“你还年轻，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无奈。”

“嗯，我知道，因为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无奈，所以，你们这些成年人选择牺牲我这个未成年人。”

在怼人方面，都舍仙尊从来未逢敌手。

角度刁钻，形容贴切。仙尊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点了个赞。

姒宏伟哑口无言，梁玉和目瞪口呆。良久，二人才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痛苦又无奈的眼神。

眼看着二人又要开口，都舍慌忙迫不及待地下了逐客令：“说完了吗？说完了那就出去，我累了，想休息！”

“好，那你先休息！”

“有什么事打电话给妈妈！”

大概是被怼得太惨，夫妇二人离开病房的背影分明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一局，仙尊完胜。

安静的病房里此时只剩下都舍一人，复盘了一下今天一整天的经历，她其实很能理解姒锦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碰瓷。

此时班里的流言才刚刚发酵起来。她如果能碰瓷成功，以受害者的姿态出现，瞬间就能扭转舆论。以姒家父母的偏心，愧疚之下，说不定会颠倒黑白把锅扣到都舍头上。

养女嫉妒父母对亲女的照顾，心生怨怼，恶意造谣。不仅能解了姒锦此刻的困局，甚至还能趁此机会狠狠在都舍身上踩上一脚。

不能怪都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姒家父母，既然他们都能罔顾人伦让亲女变养女，再颠倒黑白往女儿头上扣几个屎盆子也不是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错。虽然姒锦的算计没能得逞，虽然姒父姒母被怼得满脸通红，黯然退场，但他们依旧没有丝毫要拨乱反正的意思，坚定地准备一条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