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纪实诗】杜甫兵车行
「清·乾隆五十八年」
「热河避暑山庄」
乾隆的动作底下人都看在眼里,福康安见万岁爷面色冷凝,当即上前一步,大声质问马戛尔尼:“马特使,你来自哪里?”
马戛尔尼觉得自己被深深冒犯了。
第一,他不姓马。
第二,他被晾在一旁已经很久了。
第三,他礼物都送完了,这群傲慢的中国官员居然还没搞明白他来自哪里?!
但最终,马戛尔尼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我来自大不列颠王国。”
“哦……不是英国?”
“用你们中国人的喊法,可以叫英吉利帝国、大英帝国。”
福康安眼神渐柔,刚想松一口气,就见马戛尔尼一挺胸膛,骄傲补充:
“叫英国也行。”
听到“英国”两字,满朝文武几乎同时眼神一厉。
马戛尔尼顿时感到有一股诡谲的暗流在人群间涌动,令他有些毛骨悚然。他明明站在人群中间,但身边温度却骤然下降,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和身边的中国人分成两边——中国官员目光交错,眼底藏着他读不懂的意味深长。
福康安狠狠瞪了马戛尔尼一眼,转身对乾隆深深行礼:
“万岁!这红毛国果然来者不善,暗藏祸心!臣建议……”
“福康安!”
乾隆出人意料地打断了福康安的话。他挥手示意福康安站到一旁,又将英吉利的贡单轻轻压到膝头。
做完这一切,乾隆垂眸望向惶恐不安的马戛尔尼,缓缓开口:
“英使臣,朕对这贡单上的贡礼有些兴趣……这榴弹炮与迫击炮是为何物?威力如何?”
见刚才还兴致缺缺的中国皇帝终于对礼物有了兴趣,马戛尔尼自然喜不自胜。他上前一步,骄傲地介绍:“这是我们大不列颠陆军部向您献上的礼物,这榴弹炮是军队惯用的武器,一次可以填装数十发炮弹,每一枚炮弹,约莫可以打出一千米。”
“一千米?”
马戛尔尼环顾四周,比划了下宫殿的长度:“打穿这个宫殿不成问题。”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那威力如何?”武将们焦急追问。
看到中国军官对大炮颇感兴趣,马戛尔尼颇有些骄傲。他摸了摸脑袋,试图寻找一个便于理解的例子:“我之前是在天津上岸,进入城市前曾路过一扇非常高、非常厚的门。”
“你是说城门?”
“就是这个!”马戛尔尼一合掌,很高兴中国官员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我曾仔细留意过你们天津的城门。那门是由木头做的,外面包了几层铁皮,很沉重,需要三个士兵一起推才能推动。”
“是极!”有官员骄傲地应声,他瞥了一眼马戛尔尼,似乎觉得他少见多怪:“城门上还会嵌上铆钉和防火层,非常坚固!”
“no!no!no!”马戛尔尼头摇的像拨浪鼓,戏剧化地连连摆手。
他眼含笑意环视全场,神情无比得意:“对普通的士兵来说,这样的城门非常坚固。但对我们的陆军来说,这样厚实的城门其实脆得就像一张纸,只需要三五发榴弹炮,就能将它彻底打穿!”
听到这里,众人心里咯噔一声:
对上了!和天幕说的都对上了!
英国侵略者会用大炮轰开大清的国门!
有一老臣看不惯马戛尔尼那副嚣张嘴脸,气血上涌间,一个箭步冲出朝臣队伍。迎着马戛尔尼惊诧又迷茫的脸庞,他探头噘嘴,喉咙里“嗬嗬”作响,一口黄痰“炮弹”俨然就要从他嘴里发射……
“唔!”
福康安蒲扇般的巴掌落下,瞬间将他的下半张脸盖得严严实实。
一口老痰被堵在喉咙眼,这文臣又是气急又是郁闷,瞪着眼挣扎不休。福康安不耐烦地把他的脑袋转向龙椅,对上乾隆阴郁的眼神,这文臣才陡然一静。
“他、他这是怎么了?”马戛尔尼挠了挠头。
中国官员当真奇怪,一会儿面若寒霜、爱搭不理,一会儿又热情似火,殷勤万分,还总是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暗语,现在就连行为都奇奇怪怪……
福康安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该如何与马戛尔尼解释。找借口这种事,他实在不擅长,不过他知道有一个人必定能信手拈来……
“哦,他啊……”
和珅笑眯眯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白胖的脸上挂着让人心生好感的温和笑容。
“我们听说英吉利国有一种表示亲近和感谢的礼仪,和我朝的拱手礼颇为相似。这位大人非常感谢您为我们介绍榴弹炮,他特意想用贵国的礼仪向您表示感谢。”
“你说的是……贴面礼?”
马戛尔尼笑了起来,听到中国官员特意去了解了自己国家的礼仪文化,他不由得有些惊喜和开心:“其实在我们那儿,通常是女士之间才行贴面礼……这位大人有心了,我愿意和您来个贴面礼。”
“好极,好极!”福康安带头抚掌大笑。
和珅走到那位文臣身边,将手轻轻压在他的肩头,推着他靠近马戛尔尼。文臣浑身僵直,就连脸上的褶皱都硬得像刀削斧刻,却丝毫不敢反抗肩膀上那轻若鸿羽的手掌。
和珅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声音却又轻又厉,充满警告:“站好了,别动。”
马戛尔尼盯着对面中国官员脸上纵横的沟壑,颇有些为难地蹙起眉。
但见所有中国官员都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马戛尔尼只好心中默念数遍“为了英吉利的荣耀”,然后艰难低头、将脸颊在那官员脸侧飞快一贴,嘴里“啵啵”两声,就当行礼完毕。
和珅立刻带头叫好。
心如死灰的臣子被福康安一把丢回人群。
乾隆满意地点头,满朝文武瞬间配合地齐声鼓掌。在掌声中,马戛尔尼不由放松了精神,再次挂上灿烂笑容。
乾隆皇帝眸色渐深,他掸了掸手上的贡单,对马戛尔尼露出和蔼笑容:
“英特使,再给朕讲讲卡宾|枪。”
……
「天宝十载·小亭」
“朕乃天可汗!在朕国土,皆朕子民。此言万毋再提,莫要寒了我朝将士的心!”
李隆基脸色严肃,一锤定音。
哥舒翰等异族武将长吁了一口气,文臣们亦是捋着胡子频频点头。众人纷纷高呼“圣人英明”。
李隆基摆摆手让他们安静,希冀地望向郭子仪等人:“诸位爱卿对战事可有想法?”
几位老将小声商讨,各自斟酌,片刻后,郭子仪作为代表上前回禀:“圣人,目前线索甚少,各位将军想法不一。若圣人不急,不若先听完水幕所言再行打算?”
“也是。”李隆基点点头,颇以为然。他望向杜甫,眼里流露一丝期待:“希望爱卿会有诗句记载。”
……
【国家不幸诗家幸。安史之乱前后黑暗的动乱时代对我们的“诗圣”起到了“玉成”的作用,也正因为有安史之乱这样的社会背景,才能让杜甫的诗成为“诗史”。介绍完成因,就让我们跟着杜甫的诗作走近这个时代、感受战乱下的家国之痛。】
【天宝十载四月,好大喜功的李隆基在杨国忠的鼓动下发动了对南诏的战争。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大败而归,死伤三万将士。杨国忠贪图军功,下令从两京及河南北募兵去征南诏。时人皆知南诏多瘴疠,无人肯往,杨国忠于是派御史大肆抓捕平民、强制送入军中。一时间百姓哭声震天、骨肉离散,杜甫于是作《兵车行》记录下百姓撕心裂肺的送别场景。】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车轮滚滚,战马嘶鸣,被抓来的百姓被迫套上戎装,配上弓箭,被押送着奔赴南诏战场。壮丁们的亲人一路追赶着队伍,父母们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妻子寻找着丈夫的身影……他们拉着自己儿子、丈夫的衣衫,捶胸顿足不愿让他们离去。一时之间,道路上灰尘弥漫、哭声震天。】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此情此景,惨不忍睹,路过的杜甫不禁上前询问原因,原来是官府征兵实在频繁,让老百姓苦不堪言。有人十五岁出征北方,四十岁却还在河西营田,转眼少年已垂暮,但征兵的日子还无止无休。边疆战士血流成河,只因玄宗穷兵黩武、欲壑难填。】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各家男儿都被抓入军中充当壮丁,田里都是一片荒芜。尽管有妇孺来干农活,但禾苗大多也东倒西歪,难以照顾周全。庄稼收成相当不好,但县官依然不停催租,乃至于百姓一反常理,“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女儿可以嫁到邻家有个照应,男儿一旦被征兵入伍,恐怕尸骨埋在哪里都无人知晓。】
【事实上,百姓的担忧是正确的。鲜于仲通大败于南诏后,玄宗并不甘心,再派李苾出征。可惜的是,唐军二次讨伐南诏又遭惨败,主将李苾兵陷龙尾城,在南诏、吐蕃军队的夹击下全军覆没,最后投河自尽。这一次战争导致唐军死伤二十万人,“只轮不还,人衔冤毒”。两次南诏战争,致使百姓人人惶恐思乱。】
听到这里,人群里的鲜于仲通不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先是望向亭中地上的杨国忠,最后颤抖着对上李隆基的眼睛,喉结一滚:“圣人——”
“战事无常,谁能保证百战百胜?臣以为……”见鲜于仲通面色愧惧交加,作为安西四镇节度使的高仙芝有些不忍,试图替他说话。
但他才开口,立刻有人上前一步,阻止了他——
“高特进,安西龟兹距岭南山长水远,您对岭南情况恐怕有所不知。”说话的人是宰相卢怀慎之子、素以清廉自守、刚正不阿著称的剑南节度使卢奂。
“我长居益州,对岭南情况常有听闻。我大唐与南诏之所以兴起战事,其缘由与鲜于大人脱不开关系!”
卢奂声音冰冷,神色严厉,盯着地上的鲜于仲通冷笑连连。
高仙芝既迷茫又震惊,他皱眉环视身边面色冷肃的同僚,又将目光放到了鲜于仲通身上。可鲜于仲通根本不敢抬头回视,只是跪在雪地里抖若筛糠。
“高特进,你怕是不知道,鲜于大人乃是杨国忠杨大人的心腹。”
“杨大人早年在蜀中担任新都尉,当时他任期已满,却因囊中羞涩无法归家,是鲜于大人出金资助了他。杨大人显达后也不忘投桃报李,他提拔鲜于大人成为自己心腹,并向圣人力荐让他担任剑南节度使——但这鲜于仲通本就一介富商,哪里会带兵打仗?!”
“卢大人此言,也叫我想起一件事。”
一旁沉默不语的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突然开口,望向鲜于仲通:“两年前,我记得鲜于大人初任节度使时,张虔陀为你副使,任云南太守,此人品行堪忧,对南诏王多有不敬,时常密奏圣人,夸张其罪。”
听到这里,李隆基暗自点头。
天宝八载,他的确收到了数封来自张虔陀的密信,信上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南诏王行事嚣张、目无大唐,恐有不臣之心。南诏路途遥远,信息闭塞,日积月累,李隆基难免心底起疑……可这密奏居然是张虔陀编造的?
“说起来,张太守似乎也是杨大人举荐的……”
一时之间,众人望着杨国忠的眼神都无比阴冷。
杨国忠面色灰败,额头黏满冷汗,就在他即将绝望之际,一个声音却破空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他:
《兵车行》创作背景有两说,一种说法是讽刺玄宗对吐蕃用兵,一种说法是讽刺对南诏用兵。两说皆可通,本文取后者。
材料:
《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七·列传第一百四十七》:
七年,归义卒,诏立子阁罗凤袭云南王。无何,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张虔陀为云南太守。仲通褊急寡谋,虔陀矫诈,待之不以礼。旧事,南诏常与其妻子谒见都督,虔陀皆私之。有所征求,阁罗凤多不应,虔陀遣人骂辱之,仍密奏其罪恶。阁罗凤忿怨,因发兵反攻,围虔陀,杀之,时天宝九年也。
《新唐书·卷二百二十二上·列传第一百四十七上》:
鲜于仲通领剑南节度使,卞忿少方略。故事,南诏尝与妻子谒都督,过云南,太守张虔陀私之,多所求丐,阁罗凤不应。虔陀数诟靳之,阴表其罪。由是忿怨,反,发兵攻虔陀,杀之,取姚州及小夷州凡三十二。天宝十年,仲通自将出戎、巂州,分二道进次曲州、靖州。阁罗凤遣使者谢罪,愿还所虏,得自新,且城姚州;如不听,则归命吐蕃,恐云南非唐有。仲通怒,囚使者,进薄白厓城,大败引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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