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纸退婚书
与此同时。
广陵郡一处简陋的府邸内。
一名红衫守院小厮歪歪斜斜地倚靠在大门两边,时不时捂嘴打哈欠,一脸疲倦的模样。
门上的牌匾破旧不堪,死角处结了好几层蜘蛛网,原本油得金光发亮的“连府”二字,也因常年失修而脱色暗淡。
忽而一位披着黑风袍的男人腾骏马飞驰而来,牵着马头停在府邸门前,利落地把一封信甩到那瞌睡的护院脸上后,便默不作声地往回疾驰。
那封信件如同一把锋利的飞刀,即便只是稍微触碰到红衫护院的脸颊,便足以把他的脸割出一道带血的细痕。
脸上的热辣惊醒了红衫护院,他连忙捡起信件,踉踉跄跄地跑到后院之中。
连府的后院并不算大,但好在布置精致,中庭的小型假山瀑布周边花团锦簇,假山的水流下半切的竹管中,又从竹管顺着小沟渠而去,一派惬意自然。
连府的第二任家主连献此刻正闭眼躺在太师椅上,侍奉在左边的莺月正轻轻推着摇椅摇动,右边的椿月则是给他扇凉倒茶。
“二爷,有您的信!”
红衫护院边喊着边慌张赶来,单膝跪在连献的跟前,双手把刚才收到的信件奉上。
“放下吧。”连献仍闭着眼,浓密的眉梢已然微微往上扬起。因为他知道,自他任位连家家主的这五年来,每一次的来信都不见得有好事发生。
莺月替连献接过信,示意让红衫护院继续出去看门,由她把信转交到连献的手里。
这信封上印有慕家独有器鼎黑印,来信人的署名也已在信封上写得清清楚楚。
连献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看了一眼。
看着上面的白纸黑字,他的表情从懵圈到震惊,又从震惊转为了愤怒,最后把信纸揉成一团,往假山瀑布的沟渠扔去。
“岂有此理,慕正柏那个老狐狸竟出尔反尔!天真要灭我连家也!”连献仰头长啸,两条长泪从他脸颊的两侧划过。
本以为熬过这个月就能如愿以偿地娶到慕家小姐,得到慕家保护后的连家定能逐渐重回往日地辉煌,没想到慕正柏竟然跟他玩退婚这一出!!
“慕正柏!你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
连献气得从太师椅上跳起来,紧握着拳头浑身颤抖,面色通红。
他为了能娶到慕凝凝而隐忍慕家多年,多年的努力和等待却换来如此的结果,慕家真他妈的不把连家放在眼内!
“二爷,妾虽不敢过问主事,但求夫妻间能够坦露真心,与二爷同舟共济。”打扮美艳的莺月走过来扶稳正发颤的连献。
“妾也一样。”另外的椿月也学着姐姐的样子走在右边搀扶。
连献紧咬着牙,对天而云:
“问君滋味总灾危,未扫湖山有脚疾。
丛鬓北人扰我行,但恨两旁有贤妻。”
连献边念着自己即兴做的诗,边默然流泪。
说到底他只是个儒雅孱弱的文人,不如大兄这种驰骋四方的威武粗汉,更管不住大兄留给他的一千三百名勇士。
如今的连家内部混乱,光是处理内斗就已经够烦的了,而正在这个关键节点上慕家忘恩负义要求退婚,这换谁都顶不住。
“二爷……”每每连献一念诗,莺月便忍不住伤情,美目也跟随者他的情绪而泛起点点泪花。
“二爷有我们两姐妹陪着,莫因愁绪伤身。”椿月靠在连献的左臂安慰道。
连献左边抱着椿月,右边抱着莺月,连连感慨道:“唉,我一生命途多舛,纵然每日烧香,虔诚敬天,却丝毫得不到天上仙君护佑,天不怜我连家呐。”
说着,三人互相拥抱痛哭。
伤心过后,连献的气消下来,回头捞起湿透的一纸退婚书,小心展开铺在石桌上晒干。
与其躲起来黯然神伤,倒不如带着这张退婚书亲自到州宁镇找慕正柏坐下来谈谈,说不定还有商量的余地。
连献立刻命两位妾侍替他换好新衣,准备干粮和马匹,打算即刻启程。
连献正当要走出后院,身着一身黑衣风袍的男人也正向他迎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生得丰神俊朗,如万古无上天骄,光是站住不动,不发出任何声音,他所散发出的浑然天成的气场就足以震愕住急躁无比的连献。
看到他,连献宛如看到一根救命稻草。
连献顿时放弃了前去慕家理论的打算,换而领男人到了后院,又将莺月和椿月都打发离开,请他入座后倒上好酒招待。
“离兄,你来得正好,看看这是人做的事吗?”连献把刚塞好的一纸退婚书打开:“这次你可一定再帮帮我啊,再这样下去连家迟早毁在我手上。”
十几天前,连献把连家内部上下那一千名勇士召集到镖场中,并意图以家主之名镇住扬言要分家的几个领头。
但以他文弱的身板根本抵不过肌肉发达的猛汉,还没在大伙儿面前说上几句话就被挤开到一边,只能无力地眼睁睁看着场内的几个领头互相干架。
当时,偶然路过的离垢仅此往那儿一站,便令整个镖场的勇士都停下打斗,纷纷望向这位如绝世仙人一般的男人。
他的模样实在太俊美,太非凡了。
虽然穿着一身黑袍,可也无法阻挡他从内而外所散发出的风华绝代。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显得暗淡无光,这让一千勇士无地自容,停止争执黯然退场。
除了上一次的骚乱之外,还有前几天连献在街上被市井混混抢夺财物,也是离垢出手把小混混制服,抢回了财物。
本要好好答谢他,但他什么都不要,直说他们有缘,愿能一同结为兄弟。
那时候连献对离垢有所防备,便拒绝了他莫名其妙的要求,而只是聘请他到连府担任护院头领一职,但如今连献想来是有些后悔了。
“连家基业不过二十余载,且是草寇起家,与慕家联婚到底是高攀了。”离垢没喝下连献倒的酒,并未表现出意外。
“唉,离兄你是不了解其中的曲折。”连献收起退婚书,叹一口气,回忆说:
“当年慕正柏落难,承蒙我兄长收留照顾才有他慕家今天。是慕正柏亲口答应把他的小侄女许给当时年幼的我,怎么说是我们高攀了呢?再说,我们连家虽不如十年前的巅峰,但至少能安安稳稳地带领兄弟们混一口饭吃。”
提到扎心之处,连献再一次长长叹气:“可当今……唉。”
他心里很苦啊,天天盼望着能把慕凝凝娶回来,好多一份保障来保护弱小无助的自己。
就算被人说吃软饭也无所谓,总好过整天担心受怕,哪天被反叛的手下杀了,或者被薛家吞并,那一切都得完了。
话到此处,连献还继续闷闷地向离垢吐苦水:
“薛琅横行霸道,肆意四处烧杀抢夺,就连清修之地也不放过。慕正柏更是阴险狡诈,私转法器宝具,赚得盆满钵满。我们好不容易能做点正当的生意,却屡次被他们两家死死打压,天理何在啊?!”
听完连献得要一番苦言,离垢坦言道:“这些都只怪你无能罢了。”
连献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口处,即便明白离垢所言极是,可依旧是心有不甘。
其实他大可以躲到深山里不问世事,继续他文人雅客的惬意生活,那样谁也不会想方设法来对付他。
然而纵使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他也要保住勇猛的兄长所辛苦打下的连家。
难道就此抛弃连家吗?
答案是不能。
家主可以不当,连家必须不能分裂解散,不然等百年之后的他又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大兄呢?
“连家有你这般无能的家主,命数早已断绝。不如抛掷一注,予家主之位于我。”离垢忽然又冷不防地补充了一句。
哪有一护院头领一开口就要家主之位来坐的?
连献深知他再怎么糊涂没用,也不能拱手把家主之位让给外人,除非……他们真的结为兄弟。
以当今的困境,连家急需一个能打理连家上下的人才,假如是异姓兄弟,倒可能分他一羹……
“不可,不可!这不合规矩!”
连献表面强烈拒绝,实际上很希望离垢不计前嫌,能以他弟兄的身份帮他摆脱困局。
离垢道:“你我二人在此结为兄弟,而后你携两位妾侍藏于定寨山中躲避三大家的乱战。待我将连家整顿,你便亮明身份,带上定寨山的三百名亲信回到这里。”
被说到心坎上,连献陡然一震。
连献自认为没有什么太大的才能,可他最厉害的就是看人识人的眼光,还有说不清的运气。
譬如住在方圆百里的书香世家的女儿莺月和椿月,被他瞧中后,她们非但没有嫌弃他,反而还照顾了他落魄的五年。
此等际遇不是一般人能有,特别是这位离兄,与其说他绝世无双如同仙人,不如就说他是真仙下凡专门来拯救他于水深火热。
“事成后,我便将连家奉还,只带走一人。”离垢又道。
“呃……离兄所要何人?”连献稍有在意。只要不是莺月和椿月和他自己,任离垢想带哪个就是哪个。
“不是你们三个。”离垢淡然道。
“好!打从相逢恨晚那日起,我便早想和离兄结为兄弟了!”
达成了这么一笔划算的买卖,连献妥妥地相信了离垢就是他命中的贵人。
他激动地拿起酒壶和酒杯,给离垢倒上一杯,他一杯。
两人跪天而拜,结为异姓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6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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