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夏日幻影(四)

话音刚落,靛色的浓雾升起。

伴随着熟悉的低沉笑声,一道颀长的身影在雾中显现。

【本世界重要人物:六道骸】

【所属阵营:彭格列家族(雾之守护者)】

【黑化度:5%】

“……”

我震撼地看着长发男人头顶的数字。半晌,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再抬起头——

很好。还是5%。

看来不是我的眼睛有问题。

按理说,在见过这些人身上各种匪夷所思的黑化数值以后,我不应该再对此感到惊讶的。

可问题就是——六道骸,这个曾经被蓝波亲口暗示过的、疑似立场最有问题的守护者,他的黑化度……竟然只有5%?!

要知道他很大概率曾不止一次袭击过沢田纲吉。我原本以为他的黑化度最少也会在80%以上,再低也不会低于库洛姆。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百分百黑化的准备。

可结果却跟我说,他竟然只有5%?

这可是全场最低啊!!

穿越以来第一次,我忍不住怀疑起了系统的评判标准。

也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靠不靠谱?话说它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上啊?

不过有一点倒是挺方便的。

假设这个黑化度意味着人物现有的偏向,那么显然,六道骸就是目前为止偏离正轨最少的那一个人。

可既然这样的话,他又为什么会想杀掉沢田纲吉?

……等等。

我闭了闭眼睛。

枪击。酒吧。被操控者。

沢田纲吉当时似乎早有预料的表现。以及——这次事情。

我看了一眼右手方向已经彻底晕倒在地的袭击者,恍然间觉得自己想通了什么。

「小心骸大人。」

这是库洛姆曾经给予过我的提醒。

原来,六道骸所做的一切,目的其实都不是沢田纲吉,而是「我」吗?

这样一想的话逻辑上似乎就通顺了很多。

因为那天晚上我没有因“格杀令”而被处死、反而被狱寺隼人与山本武带走,导致暗中待命的库洛姆没有找到出手的时机……所以六道骸才会亲自动手,于是有了后面的事情?

这么想好像也不对……

蓝波说过,库洛姆和六道骸的立场存在问题。

这就很严重。

因为它代表着彭格列的两名守护者,很有可能是不忠于彭格列、亦或者是首领本人。

而六道骸也确实游离于彭格列家族之外,不管是狱寺还是山本,在提起他时都多有防备。

那么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他曾经袭击过沢田纲吉的事情大概率是真的。

不然没办法解释众人对他的态度为什么这么警觉。

也就是说,他其实是既想杀沢田纲吉,也又想杀掉我吗?

可是为什么?这不合理啊。

他既然是守护者里最接近原作的那个人,不应该也是最重视沢田纲吉的人之一吗,又为什么会想要杀掉他?

我苦恼地思索着。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有什么东西似乎隔着鞋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我的脚尖。

我低头看去,发现原来是鲜花的花纸。

这是在刚才的意外中被沢田纲吉丢落的东西。是一把由黄色、红色和白色掺杂在一起的小雏菊。

很明显,这是一束用来献给已逝之人的鲜花。

我弯腰将花朵捡起,吹落拍打掉纸背上沾到的尘土,渐渐地有些明白了。

其实……还是可以想到原因的吧。

他还是曾经的六道骸。

可眼前的沢田纲吉,却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会在黑曜战结束以后、仍放心不下他处境的温柔少年了。

那束曾经照亮过六道骸世界的光芒如今已经被黑暗湮没。对于寄希望于想要看到黑手党改变的六道骸来说,大概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吧。

他曾被光拯救。如今却无法拯救光。

在想明白这一点以后,我看了不远处仍在对峙的二人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花走了过去。

***

“面对许久不见的故人,就是这样的欢迎方式吗?”

人类每秒钟可以产生700个想法。而所有的思考都仅仅在十几秒之中。

因此当我走过去的时候,沢田纲吉与六道骸之间的对话似乎也才刚刚起了个头。

大概是因为库洛姆不在身边的原因,六道骸这次出现在监狱之外的方式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勉强。他并不是以附身在他人身上的能力显现在这里的,倒像是仅用自己的力量在维持幻术。

这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就在于,他的身影竟然有大半都笼罩在了迷雾里,影影绰绰只露出了身影的正面。背部则在持续的向外飘散着雾气。就像是一个没有完全构筑成功的幻影。

作为世界上最强的幻术师之一,这种力量不足的状况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而沢田纲吉显然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他望着明显是强行出现在这里的六道骸,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之前不是已经和你说过,跟复仇者监狱的交易计划已经在进行,很快就可以把你从那里接出来——”

“然后供你差遣,成为你组建Mafia王国的工具吗?”

六道骸轻笑着说:“kufufu……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啊,沢田纲吉。”

“……”

“怎么,被我说中了吗?看来mafia世界里新任的教父大人,很不喜欢被人看穿自己的想法啊。”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沢田纲吉淡淡地说,“那随你喜欢吧。”

“kufufu……没错,就是这样的脸。罗西、里奇、布鲁诺……让我来想一想,有多少家族都是在你这样的表情中被彭格列侵蚀且吞灭的呢?”

“啊,对了。”

说到这里,六道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弯起眼角发出一阵愉悦的低笑:“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在前段时间施以援手救下的某个小家族……唔,好像是叫巴鲁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大概也找不到可以接近你的时机。”

“怎么样?”他含笑说,“还满意我前几天送给你的礼物吗?”

“不过就是一些小打小闹罢了,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让我感到苦恼。”

沢田纲吉神色平静,轻描淡写地掠过了对方话语里的挑衅,径直问道:“所以你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和我说这个吗?”

“……”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六道骸。

过了几秒钟,六道骸说:“当然不是。”

他看了我一眼。

“只是想要亲眼确认一下而已。”他说,深海与血色交织的异瞳里,望过来的目光带着某种冰冷的审视,“毕竟这种事对于幻术师而言还挺特殊的,不是吗?”

“酒吧的那次还不够吗?”沢田纲吉说,“从菲利亚港到巴鲁特,再到刚才的事。你的力量就是在这些一件接一件的小事里被耗完的吧。”

“kufufu……这你就猜错了,沢田纲吉。”

六道骸弯了弯唇角:“我承认我有小小的利用一下那些人,可至于他们来自哪里,那就与我无关了。”

意思是港口那些黑衣人并不是受他指使的吗?

我若有所思地揣摩着六道骸的话。突然发现沢田纲吉竟然和我想到了一起去。

他也是怀疑六道骸的。怪不得不愿意把库洛姆换来我身边。

“差不多到时间了……哦呀,看来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啊。”

六道骸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他身上原本就无法聚拢的雾气在此刻已经开始消散,连带着俊美的面容也开始向外拉长、撕裂,从下颌角的位置逐渐溃散。

“……骸?”

沢田纲吉一怔。本能地伸出手去,像是想要留住对方。可是雾气却穿透了他的手掌。

“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会夺取你的身体,用你的力量来洗清整个黑手党。”

六道骸说着,轻轻地笑了起来,身影逐渐消隐在靛色的浓雾里。

“就让我们一起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沢田纲吉。”

***

六道骸离开了。

他就像是世人无法捕捉的迷雾一样,短暂的出现又消失,将雾之术士神秘且变幻无常的本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沢田纲吉收回了手,将它插回了风衣的口袋里。他回过身来,看到我怀里抱着的花后微微一愣。

“我们走吧。”他将花接过来拢在臂弯里,就像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说,“别让里面的人等太久了。”

我应了一声。两个人就这样并肩朝着陵园深处走去。

直到走出很远以后,我才想起那个昏迷不醒的被操控者,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个人……就把他丢在那里不管了吗?”

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总感觉不太好。

“那五月想怎么办?”沢田纲吉似乎是笑了一下,说,“要不我们回去把他抬到车里吧。”

“……那还是算了。”

我果断放弃。

这么费劲的事还是交给别人来做吧。

“你啊……”

沢田纲吉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嘴角,像是已经遗忘了先前短暂的不愉。

然而再开口时却是另外的事了。

“没想到你会问的是这种问题。”他说,“我还以为在看到骸以后,你会对他的事很感兴趣呢。”

“可他不是已经说了吗,那晚港口的黑衣人与他无关……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啊。”

至于其他的,我刚刚已经自己想通了。

“欸?”沢田纲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五月竟然这么信任他吗。”

“那当然啦,既然是朋友的话,最基本的信任感还是要有的啊。”我将手背在身后,轻快地说道,“而且你也说过我以前和他关系很好嘛。”

“……原来如此。”

沢田纲吉微微颔首,像是认同了我的说法。

“不过我刚才发现了一件事。”我说。

沢田纲吉“嗯?”了一声,有点疑惑:“是什么事?”

我开心地表示:“我发现你比我想象里其实要温柔很多欸!”

沢田纲吉:“……?”

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弯起了眼睛。

在这之前因为蓝波的那件事情,致使我对他的印象天翻地覆,直接从黑兔子晋升为了大魔王级别。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六道骸出现以后,我却突然发现,其实他有一些地方还是没有改变的。

他依然是那个会关心自己伙伴的少年。

这么一想的话,我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虽然有点自欺欺人,但我还是决定跟这个糟糕的世界和解1分钟。

“……没想到你会因为这样的事开心啊。”沢田纲吉笑了笑,说,“不过也对,如果我不这么‘温柔’的话,那五月现在大概也不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

收回前言。

这个糟透的世界果然还是不要和解比较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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