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今时今日,都是你活该

时雨本是骑在马上的,瞧见赵万琴来了,便翻身下了马,结果她一站定,便瞧见李摘星也快步走了过来。

赵万琴生了一张饱满的圆脸,圆眼,高鼻梁,穿了一身红衣烈烈的骑马装,英姿飒爽,满身冲劲儿,走起路来都带着风,横冲直撞的。

李摘星比起来赵万琴便显得单薄多了,她生了一张尖俏的长脸,单眼皮,眼眸狭长,瞧着略有些刻薄,穿着一身水蓝色骑马装,她几乎是与赵万琴同时走到时雨面前来的。

赵万琴瞧见李摘星也走过来了,横眉竖眼的问:“你过来做什么?”

“我与时雨有话说。”李摘星瞥了一眼赵万琴,随即哼了一声,继而看向了时雨,等着时雨问她“什么话”。

而时雨安然的站在原地,面色平静,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并不曾主动开口问,只用一双略显冷漠的眼,静静地望着她。

赵万琴抱着胳膊,也等着李摘星发问,一时之间周遭的气氛便这样僵持住了。

令人窒息、尴尬的氛围渐渐弥漫开来,李摘星莫名的觉得时雨的目光刺人,好似要将她的皮囊都扒下来似的,带着一股不善的意味,全然不似往日里的柔和。

以往时雨见了她,都会主动和她打招呼,关照她的!就算是她故意找茬,时雨也会隐忍几番,今日这是怎的了?见了她竟然都不主动开口说话!

李摘星一时间都有些恼怒了。

怎么回事?几日不见,时雨还和她摆上谱了?

在这沉默之中,李摘星的面庞渐渐涨红,她用力瞪着时雨,奈何时雨就是一言不发,彼此的气氛越发僵持,一旁的赵万琴等不住了,不耐烦的抱着胳膊道:“李摘星,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时雨说?”

时雨依旧是不发一言,也摆出来一副好整以暇、等待李摘星主动开口的模样。

虽然时雨什么都没做,但是李摘星就是感觉自己被轻怠了,时雨见了她,就该伏低做小的和她讲话才对,怎么能等着她主动开口呢!

但时雨现在偏偏就不开口!

因此,李摘星的心情更差了,她拧着眉,高高昂起下颌,道:“时雨,你知道我们李府最不喜那些抛头露面、只知玩乐的女人,你既要为我李家妇,就该在府内学女工琴乐,少在外玩这些竞比之类的东西,不然我哥哥会不高兴的,我哥哥若是知道了今日之事,他定会生你的气的。”

她说到此处时,脸上还有几分拿捏住时雨短处了的得意。

没人比她更知道时雨在意什么了,时雨在意她哥哥,所以她哥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时雨都会刻意的取用或避开。

李摘星还暗戳戳的提起了“我哥哥若是知道了今日之事”这句话,隐隐带着几分威胁之意,一副若是时雨要上场,她就会去跟她哥哥告状的样子。

这也是时雨与李摘星关系不好的原因之一,李摘星特别喜欢威胁别人,只要让她抓到一点小把柄,她就会耀武扬威的攥在手里,天天挂在嘴边,试图以此打压别人,欺负别人。

若是平时,时雨肯定会跟李摘星大吵一架,说一些“你愿意告就去告,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之类的话,但是也会因此而忌惮犹豫,而一旁的赵万琴瞧见了,定就不会让时雨上场了。

以前时雨是真的喜爱李现之,所以和李现之的一切她都在意,她希望李现之喜欢她,自然就会愿意为李现之做出改变。

而赵万琴心疼她的手帕交,自然不会愿意时雨因为她而和自己的未婚夫产生什么矛盾,所以她一定也会退一步。

这样一拉一扯,时雨自然会退出。

但是不知为何,当李摘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时雨并没有恼怒的跳起来和她吵架,只是立于原地,神色淡然的瞧着她。

一旁的赵万琴也不言语,提及到了时雨的未婚夫,她又是李摘星的仇人,她若是开口,必定会贬低时雨的未婚夫,眼下时雨与李现之并没有解除婚约,她贬低李现之,贬低李府,与贬低时雨无异,所以她只抱着胳膊站在一旁。

四周有几瞬的寂静,直到李摘星恼怒的瞪着眼,问“你为何不开口,没听到我说的话吗”的时候,时雨才答话。

“李姑娘的话,颇为可笑。”时雨道:“你们李府不喜欢出来抛头露面的姑娘,李二姑娘又为何自己出来抛头露面呢?你拿着你们李家的名头来压人,但自己却都做不到这些事,还请李二姑娘记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我还不是你们李家妇呢,不需遵你们李家的规矩。”

说完,时雨给赵万琴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走。

赵万琴看时雨反驳李摘星,只觉得一阵顺畅,途径李摘星的时候,不由得得意的“哼”了一声。

李摘星则是被时雨的态度给气得仰倒!

时雨竟然敢这样和她说话!她给时雨脸面,时雨竟然不要!

难道在时雨的眼里,一个赵万琴,竟然比她哥哥还重要不成?为了一个赵万琴,竟然要得罪她、忤逆她哥哥!

她今日回了李家之后,一定要跟她哥哥告状,以后都不准时雨上门来了,就算是时雨给她道歉也没用!

时雨本就配不上她哥哥,若不是当初——

李摘星恶狠狠地瞧着时雨的背影,几个转念间,时雨已经和赵万琴走到对面的姑娘堆儿里去了,李摘星的朋友们也涌上来,围在李摘星的身边问:“怎么样,时雨还上场吗?”

李摘星心里恼火,一张尖俏的月牙面冷冷的沉着,道:“就算时雨上场又怎么样?肯定还是我们赢!”

她都给赵万琴的马儿下药了,还能输吗?

时雨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走,我们去马厩取马。”李摘星道。

说话间,两拨姑娘都已经取出了自己的马,各自骑上马后,纷纷拎着马球杆,下了马球场。

赵万琴骑上马下马球场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马好像有点不对,似是矮了些,她低头分辨了一下家徽,瞧着确实是她的家徽。

她已经许久没有来打过马球了,兴许是她的错觉吧,反正马和马长得都一样,她只认识马的花色,连马的品种都看不出来,也做不到一眼望去,便能瞧出来什么马是什么马。

她正迟疑着,一旁的时雨已经下场了,她便也只好跟下场。

马球场上早已清了场,有专门的马奴和球童在一旁捡球伺候。

马球赛一触即发,场上的姑娘们都纵身扑向了马球。

除了马奴和球童们以外,四周的游廊上还有不少姑娘公子们在看。

京中的贵秀圈和公子圈里都是互相熟识的,毕竟都在一个地方长大,你家办宴,我家参宴,你姐姐嫁给了我哥哥,你二婶是我家表姑,彼此间便都认识,所以瞧见她们两拨姑娘打马球,便也都远远瞧着,偶尔还讨论几句。

“那位青衣姑娘是谁?好俊的身手。”

“是康佳王府的安平郡主,时大姑娘,生的分外漂亮呢。”

“与她打球的是李府的二姑娘。”

“李府二姑娘瞧着便差些了。”

讨论声渐响,场上的马球也打到了白热化。

马球杆在半空中重重打过,马蹄声哒哒落于草坪,马球被打起,飞上高高云端,又落下,滚入青青草丛,人群偶有惊呼,场中人渐渐起了一层薄汗。

时雨在场中纵马,身姿翩若游龙,马球在她手里灵动如风,四个人拦着她都拦不住,看的李摘星眼睛都红了。

她跟赵万琴作了赌,她不能输!

李摘星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赵万琴和赵万琴□□的马。

她让自己的丫鬟买通了这里的马奴,花了一百两银子,让这里的马奴给赵万琴的马下了一种会暴躁的药粉,一旦跑起来、受了伤,便很容易躁动狂奔,爆冲撞人,然后将马上之人摔下来——这种药,事后都很难探查,是她费了不少心思买来的。

只要马上之人摔下来,就一定会受伤,到时候,他们的比赛就算没分胜负,短时间内赵万琴也不会和她竞争了,她与赵万琴之间的胜负就分出来了。

所以,李摘星没去管时雨,时雨就算是连进十几个球又怎么样?只要赵万琴摔下马,就是她赢了!

李摘星的目光在全场略过,见没人注意她,就勒着自己的马,直直的跟着赵万琴跑过去了。

李摘星勒马的时候,注意到她□□的马有些许不听话,且,她的马似乎比之前长得健壮了不少,大概是这段时间喂养的好吧。

她没注意这种小事,现在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赵万琴的身上,她要撞过去,惊动赵万琴的马,让赵万琴的马暴动。

因此,李摘星重重的挥舞了手中的鞭子。

但是,当李摘星手中的鞭子抽到马身上的时候,她的马却并没有听话的跑向赵万琴,而是在原地嘶鸣,人立而起!

李摘星猝不及防。

身下大马人立而起,她手中的缰绳也被甩开,整个人一阵失重,“啊”的一声便往后跌去。

她要摔下去了!

从半空中摔下来的时候,李摘星似乎听见自己的马在嘶鸣,她惊慌,害怕,还有几分疑惑不解。

她的马这是怎么了?

不,不!这不是她的马!这是赵万琴的马!

而在下一瞬,她的脸重重砸在了地上,随即她整个人也砸在了地上,惊呼声与尖叫声自她周遭响起,但她的耳朵似乎嗡鸣了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当时马场上的人都瞧见了,一群人正骑在马上打马球呢,李摘星的马突然暴动,将李摘星从马上摔下来了!

当时所有人都在马上,都根本没反应过来,马场上近处的还在发愣,远处的都抻长脖子看,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再远的,站在长廊上的人倒是瞧清楚了,一个个儿的都在惊叫。

“那马躁动伤人了!摔下去的是谁啊?”

“是李家二姑娘,这一下摔的可不轻。”

“可要快些寻大夫,这若是摔断了那根骨头,是要留伤的!”

“哎——时家大姑娘去了!”

众人正是议论纷纷间,便瞧见一道身影纵马自远处而来,直接飞奔到摔倒在地的李摘星的面前,动作利索的翻身下马,裙摆在她身上荡出飒爽的弧度,她落地后,将地上的李摘星唤醒了。

地上的李摘星模样十分凄惨,她四肢还完好,但是因着是面容着地,所以她的鼻梁被砸断了,门牙也掉了一颗,唇瓣和鼻腔一直往外面落血,白净的脸上也都是伤痕,她面容十分痛苦,正处于一个痛的说不出话来的状态。

“李二姑娘?”时雨瞧着她的脸,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上辈子的事。

那时候,她去李府找李摘星对峙,李摘星故意恶心她,还叫来了李现之。

当时,李摘星躲在李现之身后,楚楚可怜的跟李现之说:“哥哥,我真的没做过,不知道安平郡主为何如此言语,认定了是我,分明都是没证据的事。”

李现之自然会护着他的妹妹,认定是时雨胡搅蛮缠,斥责时雨不该相信旁人的流言蜚语,把没有证据的事情算在李摘星的身上。

当时李现之和时雨吵得反了天,而李摘星就躲在李现之的身后看戏。

想起来上辈子那点事情,时雨的火儿又一次顶起来了,她蹲在李摘星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低头看李摘星的脸。

“马——”李摘星的牙掉了一颗,唇瓣破了,牙龈都是血,脸上也都是血,看样子狼狈极了,还想爬起来,嘴里一直喊着“马”。

时雨瞧见李摘星这个样子,便伸出手,握住了李摘星的手臂,搀扶着李摘星坐了起来。

李摘星意识混沌的念叨着:“马,我的马被人换了,那不是我的马,你,你快去把我的马找回来!”

时雨静静地听着,瞧着李摘星的脸,唇边掠过了一丝微笑,道:“我知道。”

李摘星正在碎碎念的话都停下了,她略有些惊疑、恐慌的看向时雨,再加上她满脸的血,便显得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狰狞。

“什、什么你知道?”李摘星强行镇定下来,似乎是还想强撑狡辩一下。

时雨对她柔柔一笑。

“我说,是我换了你的马。”时雨挑了一个外人都看不见的角度,对着李摘星低声说道:“看你这个惨样,足够我回去笑三天三夜了,自食恶果,李摘星,你有今天,都是你活该的。”

李摘星听到时雨说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都跟着“嗡”了一下,她怒吸一口气,想骂什么,却觉得眼前一黑,直接“砰”一下晕倒在地了。

而这时候,周遭的人才过来问:“安平郡主,李摘星还好吗?”

“不太好,好似被摔晕了。”时雨痛快的站起身,施施然的说:“送我的信儿去李府,去请李大公子的人来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