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不敢说话，一个不懂说话。

对视良久，历白露觉得尴尬，露出个和气的笑容，转过身。

走了一段路再看，女人抱着孩子，仍然跟着。

朝阳从高楼间的缝隙照射到他们身上，女人用窗帘把孩子裹严实，难免顾不上自己。皮肤暴露在阳光里，好像晒痛了，她赶紧躲到建筑阴影处。

历白露观察着她的动作反应，仰头望晴空。

现在特别热吗？这女人跟着她是想趁凉快？她脚下大片冰雪显眼，为什么再没别人发现？总不能整条街就活了他们二人。

历白露好多疑问，无法问询。她尝试说话，问这是什么地方，女人一脸蒙然。

在历白露先出声后，宁晓才敢开口。

“对不起，我听不懂。您，您是什么人？可以帮帮我们吗？太热了，我的孩子中暑了，求您看看他好吗？”

女人伸直手臂，把怀里男孩费力地向她递，满脸祈求。

历白露虽不知女人说了什么，看看昏睡不清醒的小孩，再看看女人的表情，多少能猜出她什么意思。

是要把孩子给她？是要她救孩子？

历白露摇头，她爱莫能助。

女人见她摇头，活像孩子被判了死刑，背颓然地弓下来，无望垂泪。

对方哭得伤心，历白露看得难受。幸而小男孩生命力顽强，在冷气充足的地方待了小会儿，眼睛就睁开了。

“妈妈，好冷……”

黑漆漆的瞳仁里，孩童的迷蒙纯稚说完话就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成人观察环境的冷静视线。

不是高温末日吗？她快冻死了！地上这是，雪？

小男孩环视四周，发现雪中一点青色，没来得及仔细看，人便被揽进了一个软乎乎的怀里。

宁晓欣喜若狂，揉着儿子的脸蛋。他重度中暑，全身高热，凌晨时一度断了呼吸。她以为没指望了，想不到……

“谢谢您！谢谢您！”

原来神仙刚才摇头，不是孩子没救了的意思。她弄错了。

宁晓不停地躬身道谢，她的感激之情，不用语言表达就能看出来。历白露尴尬摆手。

小孩子醒了是好事，她为他们高兴，但她真没出力，别这样。

历白露的反应在宁晓眼里成了善良谦和，她还要谢，怀里的儿子又说话了。

“妈妈，不难过……妈妈好好的……”

说这两句话时，孩子眼中是他这个年龄段的神采。说完，孩子垂下头，目光骤冷。

女人以为她的宝贝儿子还在，小男孩暗暗叹了口气，转脸去找刚才就注意到的异样。

视线对上了历白露，男孩呆一呆，眼神放空思考了一秒，仿佛想起了什么。

“嘿，姐妹，我认得你！”

历白露脑中莫名浮现一道女声，磁性利落的酷姐音。

是那个神秘存在？这语言风格，有点崩设定啊。

“我，搁这儿呢。我是这小男孩。你好。”

两人的视线相接，男孩扬起一个牙没长全的笑容。历白露眼皮抖了几抖，觉得她肯定不是满足她愿望的那位。

“你好。”历白露试探着靠想法交流，完全没问题。

“我前不久在一个世界见过你，你老婆那些歌很好听。哦对了，我叫亚星，你应该听说过。”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历白露反应了一阵子，先把稍微有点羞耻的一句抛开到一边，忆起了亚星这个名字。

是上上个世界的天才科学家。

她也可以去到不同的世界？她也被谁满足了愿望吗？

历白露有了找到组织的感觉。

“嗯，我知道，你是个伟大的科学家。”

“不敢当，出点力罢了。我记得你叫历白露，看你没有随身系统，不是主神这边的。是许了什么长生不老、超凡入圣的愿望被满足了吧。”

历白露：……这人怎么什么都清楚？

她点点头，亚星有些好奇：“能打听吗？你许了什么愿望？长生不老？有前缀吗？比如自由快乐之类的。”

她都快说出来了，历白露没有隐瞒：“我说要健康自由地长生不老。”

亚星：“唔，健康，这组合真不错，生理上不遭罪。不过，照满足你们愿望那家伙的尿性，你……唉，付出的代价很大吧。”

历白露神情低落：“嗯。”

亚星没再多说，历白露迅速收拾了情绪。难得遇到一个好像知道很多事的人，她该抓紧机会，多了解一些东西。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还见过其他长生不老的人吗？你知道满足我们愿望的是谁吗？你说的主神、系统是什么？你……”

亚星乖乖贴在宁晓怀中，小手轻拍着女人作抚慰。

历白露脑中的声音很耐心：“抱歉，我不知道谁满足了你们的愿望，只是见过一些长生不老的朋友，印象很深刻。要自由的，时时忍受身体上的痛苦，没有健康。要快乐的，智商大减，天天傻乎乎乐呵呵，没有智慧。要智慧的，要富有的，又被困在丁点大的地方，没有自由。”

历白露听的痴痴恍恍，她要了健康自由，就没有快乐。

亚星安慰她：“别难过，我越想越觉得你这个愿望许得周全。自由和健康都太重要了。至于你要付出的代价，多做做好事，攒攒功德，是能抵消掉一点的。”

历白露眼睛一下亮了。

多做好事，能让她睡着的时间少一点吗？

“满足你们愿望的那个家伙，也没恶趣味到底，甚至会帮你们寻找积累功德的机会。这个世界正处于高温末日，人类很快便要灭绝。你的，呃，你是去游戏世界整了一个被动技能是吗？总之，你的能力，明显跟这个末日很搭配。”

历白露只顾点头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亚星笑：“客气什么？也不是机密。你这个世界不碰到我，下个世界也可能撞见跟我一伙的，问一问都会说的。”

历白露好奇：“你们是干嘛的呀？”什么主神、系统？

“我们……”亚星正要回答，话头忽一转，“你穿越的世界还不多吧。”

“嗯，这才第三个。”

亚星把答案咽了下去，问：“多大了？”

历白露：“十九岁，啊不，呃，六百多岁。”

“嗯？”那到底是十九啊还是六百多啊？

历白露：“我觉得我十九，心理年龄十九。但实际上我活了几百年了。”

亚星没弄明白，不过看她的言行举止就知道，还是个年轻小姑娘呢，说话软软萌萌老老实实的。

“我们，呃，你听过快穿吧。”

“听过。”

亚星：“我们就是一群玩快穿的。谈谈恋爱虐虐渣，逆个袭，登个人生巅峰，就这样。”

历白露：来这马上灭绝人烟的地方恋爱虐渣？

亚星：“咳，我是个搞科研的，不爱他们那一套，喜欢拯救世界，所以老往末日跑。这边科技不发达，虽然挖了地堡，人也活不了多久。晒是晒不死，但最基本的水和食物，时间稍一长都会成问题。我来这儿整个水源净化循环系统，弄点模拟光照，种点粮食啥的。”

“咱们可以合作嘛。有你我就不用搞温控了，你还能造水，这个世界的功德妥妥的。”

历白露给亚星最后一句话说得踌躇满志。她好久都没有和人这样顺畅地交流过了，胸口的寂闷之气散去不少。

“亚星姐，你怎么在我脑袋里说话的呀？”用的还是她最熟悉的语言。

“精神力足够强就可以。至于语言问题，直接用意念交流，根本不需要考虑。”

历白露：想学。

上个世界五十天，她就没说过几句话，嘴巴不用都笨了。

历白露切切问：“精神力要怎么才能练的强呢？”

她私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她似乎一直在跟亚星问这问那，难得对方人好，没有不耐烦。

“等会找个空教给你，现在这小孩儿的妈还在旁边呢。”

“好，太谢谢你了！”历白露欣喜，听着亚星叹了一声，她看看宁晓，心里咯噔一下。

宁晓见儿子醒了很高兴，对着她又是哭又是笑的。母亲不知道孩子已经不在了。

本来的小男孩是不在了吧。

历白露问了一句，亚星可惜道：“这样的天气，不到五岁的小孩子，重度中暑，又没条件及时处理。我来都难受，叫他怎么活？刚刚已经让他跟妈妈告别了……小露露，帮姐个忙好吗？”

“嗯嗯，你说。”什么忙都行，权当谢谢她今天告诉她这么多事。

“我要去收拾这小孩的爹，狗东西死不足惜！”

“怎么回事？”

宁晓抱着孩子左摸摸右看看，怕他高热没退尽，又怕他一冷一热温度骤变感冒，细心地在孩子身上裹着窗帘，关心他渴不渴饿不饿。

孩子走了，一切都是亚星受着。

她声音越来越冷，给历白露讲清了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