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夜清希望还是低等虫的星然不要死，就是因为想从对方身上找到有用信息，这时见到人自然要问。

她原本试图以更迂回温和的方式询问，避免戳人痛苦回忆，但脑子里收刮了一圈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

直接说出口后，夜清抿了抿嘴，心底又涌上淡淡懊恼。

即使重生，自己也没能有任何变化。

她面无表情地观察着星然的反应，只见后者眨巴了两下眼睛，显得有些茫然却并没有任何不适。

“我被带到仓库里？”星然皱着眉喃喃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他苦恼地歪着头，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我……”

夜清担心他拉扯到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伸手将他脑袋扶正。

指尖下蓬松柔软的浅灰色卷发触感，和她想象中一样美好。

夜清极其克制地收回手，语透疑惑地问道:“不记得了吗？”

星然双眼瞪得浑圆如同受惊的幼猫，下意识抬手去摸她刚刚碰过的地方，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也不是完全不记得。”

星然小心翼翼观察着王的脸色，害怕在上面看见失望，努力拼凑出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回答道:“我似乎一直待在一个漆黑寒冷的地方，位置很小压得我喘气都难……”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出现在哪，”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似乎意识到自己给不了王想要的信息。

“但我记得很清楚他们是怎么肢解我的。”忽然间星然又像是灵光乍现般，清脆灵动的童音越说越快，“先用链子拖到空地，我全身被捆绑着无法挣扎，再直接用锯子……”

“够了。”夜清冷声打断道。

内容惊悚的描述戛然而止。

星然不安地咬着唇抬头去看王，结果却看见王一脸惨白的模样。

“您怎么了？”他面带错愕地问道。

夜清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通过身边虫族的眼神，也能猜到一定不好看。

她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后，才对着依旧目露担忧的幼年虫族道:“我没事。”

夜清与对方相握的手不自觉用力，语气认真的柔声道:“是我不对，让你逼自己去想痛苦的回忆。”

星然当然知道王一定在隐瞒什么，但王不愿意说，他也没有资格询问，“王千万别这么说。”

“您永远都是正确的，”心底有晦暗情绪逐渐滋生，他面上却是一片诚惶诚恐，回握住王的同时，笑道:“我并没有勉强自己。”

事实上星然进化成高等虫族之后，关于以前的记忆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就算有还记得的画面，也如同旁观者般陌生且难以共情。

见人不像撒谎，夜清便没再说什么。

本以为是重要线索的位置忽然断开，她眼底透着淡淡思索。

沉默片刻，星然出声道:“我带王去问问这里的低级虫族吧。”

夜清不明所以，垂眸疑惑地以眼神进行询问。

星然仰着头看她，乖巧地解释道:“低等虫族之间能够进行信息的共享。”

“群居在一起时间较久的虫族，会彼此分享猎物收集地区，虫族的侦察兵种会在自己遇到危险时，将收集的信息传给另一个侦察兵。”

“低等虫与低等虫彼此可以用血肉之躯化成一张信息网，是任何科技手段都无法达到的。”星然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骄傲，双眼亮着琥珀般瑰丽色泽。

夜清第一次知道这些，沉声猜测道:“那些遭遇不幸的低等虫应该会发出信息，你觉得也许被其他的同族收到过？”

模样稚嫩的虫族点点头，回复了肯定的答案。

断开的线索出现重新连接的可能，夜清没什么好拒绝的，抬腿示意道:“走吧。”

星然似乎对这片区域十分熟悉，穿过几处蔷薇花架，他们来到类似森林边缘的位置。

不少的低等虫聚集在这里，夜清来的时候它们正围杀了一头从没见过的怪兽，整齐划一地埋头进食。

而当她出现的瞬间，所有虫子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抬头朝她的方向看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才有一只虫子爬到她面前垂头跪下，第一只虫子反应过来后，其余的虫子也纷纷照做。

夜清的面前眨眼间跪满虫子，它们还带着血的锋利前肢与钢铁色泽的厚重外壳，在明媚阳光下泛着危险寒光，乌泱泱的一大片看上去场面壮观。

“&wa……。”最前头的一只虫族发出独特怪异的声音，她侧耳仔细分辨，才听出对方努力发出的字句，“王…恭迎王。”

夜清面上闪过意外，“你会说话？”

“低等虫习惯利用信息分享或者用触须交流，本来应该是不会说话才对。”一旁的星然开口解释道。

他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看着那只虫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应该是从得知王诞生的消息后，才试着进化出来的新能力。”

虫族本就会拼命进化成王可能喜欢的模样，即使是要挤掉同类也无所谓，而这一点在低等虫的身上体现的格外明显。

虫族的进化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种是按照王的需求。

比如上一任虫族女王热爱战争，低等虫便拥有能撕裂敌人的恐怖身躯。

另一种则是按照王的喜好。

如果夜清表示出更喜欢会说话的低等虫，那么这项能力就不会只是少数虫子拥有，而是短时间内便会被进化出来，并且通过基因传给未来的低等虫。

星然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番。

夜清无声地点了点头，看着面前即使跪俯在地，身体也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虫子们，低声道:“都起来吧。”

虫子们听话的站起身，让她确认对方是可以交流的。

领头的低等虫黄澄澄的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布满利齿的嘴不停开合发出“嘶嘶”气声，莫名将一整颗血肉模糊的动物心脏递到自己面前。

夜清不由一愣，奇怪地抬头去看对方，虫族把还挂着血的前足又往前递近了些。

“送给我吗？”虫子没有表情，她却从对方的动作里感到着急。

对方没有说话，嘴里气音的频率更快了些，像是肯定了她的问题。

夜清来的时候这些虫子正在进食，死去的庞大怪兽尸体还倒在不远处，应该就是这个心脏的来源。

她记得自然界中猛兽族群若是捕食到猎物，内脏属于最精华的部分，通常都是由领头的那只吃掉后，才会让族群分食剩余部分。

所以，这只虫族是在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献给自己吗？

夜清伸手拿起那颗心脏，低等虫没有拒绝，只是小心地将前肢锋利的一面移开，像是害怕割伤到她。

猜测被验证，她握着手里冰冷的肉块，看着这过于直白的示好方式，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柔软得想笑。

其他低等虫看见王收下了领头虫的礼物，纷纷躁动起来，挤到前排也拿出自己收集了打算献给王的礼物。

很快夜清就看见身前堆满了各式各样新奇的东西，有冒着热气的鲜红肉块，有脑袋大小的宝石，鸟类闪闪发亮的羽毛，芬芳馥郁的不知名花朵……

她甚至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怎么被藏在身上的，满脸意外的站在原地，看着它们不断堆高。

夜清从这一件件礼物上感受到了虫子们的心意，陌生的感受竟让她有一刻的无措。

“我会收好的。”她低声道，嘴角难得浅浅上扬划出内敛的笑意。

面前的虫族不断发出热烈“嘶嘶”的气声，听上去似乎情绪激动。

星然看着面前场景，心中顿时拉响警铃，嗓音清脆地唤道:“王。”

夜清闻声回头，对上星然面带微笑的精致脸庞，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我想知道在你们的脑海里可有收到过那些，被星际海盗猎杀的同族们的信息或者画面？”她墨黑的眸子透着正色。

如果这里也问不出东西，夜清就只能将重点放在星际海盗那边了。

面前的低等虫眨了眨黄澄澄的四只虫眼，像是在认真理解她的话，嘴里的嘶鸣轻且缓。

夜清看见对方重新垂下头，将一根毛茸茸的灰色触角伸到眼前，咬字生硬地说道:“王…王请…”

她试探地伸手握住，柔软的触感经竟星然的卷发十分相似。

在碰到的瞬间，夜清感觉大脑内涌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眼前有万千光点亮起，犹如泛着萤芒的棋子错落在棋盘之上，又仿佛星辰撒在天河之内，画面波澜壮丽但却转瞬即逝，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夜清愣怔了片刻，还来不及回神，忽然间又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处场景。

幽暗压抑的牢房，拥挤潮湿泛着恶臭的地面……

她眉头紧紧皱起，在画面里还看到不少眼珠浑浊暗黄的虫族趴跪在地上，在统一的容器内吃着看不出形状的食物。

这些画面就像幻灯片般快速闪过，凌乱无声拼凑不出完整故事。

夜清看着画面里出现的地方，不知怎的想到了饲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