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章
淅沥淅沥的雨声吵得谢微澜心头恼火,偏偏眼皮子重的厉害,想睁开眼训斥婢子关上窗户都做不到。
随即,谢微澜在心底自嘲,婢子?她如今就要死了,这澜芳殿里的婢子怕是早就投了新的主子。
忽然,“吱呀”一声,好像推门的声音。
谢微澜忍不住想到,澜芳殿的门已经这么不中用了吗?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鼻子里也传来一股子劣质脂粉味,她猜想来人应该是个婢子。
一只冰凉的手落在额头上,冷的谢微澜打了个寒噤,然后就听到来人不耐烦的声音:“怎么又开始发热了?”
“这……从昨个儿到现在一直发热,要不还是跟夫人回禀一声吧?”从外面又进来一个婢子。
谢微澜什么都没在意,她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个“夫人”。她不是在东宫的澜芳殿里等死吗?怎么还有什么夫人,难不成太子没势了还能宠幸美人?
没等谢微澜想明白,就听床边的人冷声道:“不用那么麻烦,你去打盆冷水来,浸了帕子敷一敷就行了。早前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也没见出什么大事。”
谢微澜听得心头起火,听这几个婢子的意思她从昨夜烧到现在,连大夫都没请一个,还要用冷水敷一敷,是嫌她死的不够快?
大概是又急又气,谢微澜竟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洗的发白的天青色帐幔,这不是澜芳殿!反而更像是……她入东宫前,在候府时住的屋子?
“姑娘醒了?”床边的人一脸的愕然,只语气里带着不自然的惊喜,“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奴婢都快吓死了。”
谢微澜看着她,这是青桔,是她出阁前的丫头。她记得青桔是在她被抓到与太子在姐姐灵前厮混的当天就死了,怎么这会儿青桔还好好的?
电光火石间,谢微澜心里浮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她急切的伸出手,这双手皮包骨头,肌肤粗糙,是一双干惯了粗活的手。
谢微澜记得自打进了东宫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粗活,所以这应该不是她的手,或者说这不是她进东宫后的手。
想起在东宫里看过的那些话本,也有讲过有些人因为某种原因回到过去的。她眼下似乎就是这样的情况。
谢微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说话,然而在青桔眼里,就觉得这二姑娘别是给烧成傻子了吧?虽说这位不招府上的主子们待见,可到底不是她们这些出身低贱的婢子们能怠慢的。若是真的烧傻了可如何是好?
就在青桔犹豫不决的时候,谢微澜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回来的事实,甚至还为此感到高兴——她回来了!
回到了未出阁之前。
这真是再好没有的了!她做梦都想回到未出阁之前,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上辈子,姑且就算是上辈子吧。十五岁之前谢微澜一直都被困在一方小院里,除了院子里的下人,再没有见过其他人。直到当太子妃的嫡姐病逝,她才被嫡母带着去东宫吊唁。
然而就是这一次,谢微澜的人生坠入了深渊。
明明是在灵堂守灵哭丧,结果不知怎么的被人抓到与太子在床上厮混。谢微澜就此被打上了不知羞耻觊觎姐夫的名声,甚至有人猜测说不定就是谢微澜故意害死了嫡姐,好借着机会攀附太子。
谢微澜被抓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回过神来,迎接她的就是嫡母的掌掴与众人的辱骂。
墙倒众人推,谢微澜一时间百口莫辩,最后被一顶小轿抬进了东宫。临出门前,府里大小主子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指着她,说你在你姐姐灵前做了如此不知羞耻的事,但凡有点良心,你就该替她照顾好两个小殿下,否则你就枉为谢家人。
谢微澜并不清楚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的确被抓到与太子厮混,这是事实,尤其还是在嫡姐尸骨未寒的时候。谢微澜心里难免愧疚,就答应了此事,甚至一辈子都在为此默默付出。
如果不是有人见她要死了,一时得意管不住嘴,说不得谢微澜临死还要担心那两个自己护了一辈子的孩子。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就是有那么些人忍不住,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说了那许多剜心蚀骨的话!
“金尊玉贵的太子妃又如何?千娇百宠的谢二姑娘又如何?这满京都谁不知道她就是个趁着嫡姐尸骨未寒就爬了太子的床的贱货!”
“嘘,可别这样说了吧,到底也是个可怜人,没瞧见这东宫里,连个侍妾也能随便践踏吗?你又何必落井下石?又有什么好处不成?”
“呸!我就是看不惯这等不要脸面的贱人!太子妃在的时候对她多好,她却不要脸的惦记着自己的姐夫!得亏是她要死了,要我说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
“姨母,你要死了吗?”
“真是可惜啊,我母后就要回来了,可惜姨母看不到了,啧,也是,姨母本就命薄,在这东宫里平白享了十几年的福,可不就受不住了嘛!可见这人啊,不该是自己的就是抢过去也没用,就像是姨母,当初趁我父皇醉酒爬了床,代替我母后做了十几年太子妃,如今还不是要还回来?这就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也莫强求,毕竟,这强求来的,它终究不是你的!”
进东宫十五年,谢微澜可以说是掏心掏肺的对着两个外甥外甥女,再是没想到她们竟是这么想她的。
单单这些也就罢了,让谢微澜耿耿于怀的是外甥女云罗郡主的那一句“我母后就要回来了”。
能让云罗郡主心甘情愿叫一声母后的,除了她那嫡姐也没有别人,可是她那嫡姐都死了十几年了,怎么还能“回来了”?
除非她根本就没有死!
这个猜测让谢微澜忍不住心惊肉跳,她捂着扑通乱跳的心口窝,想喝口水压压惊,“水。”
一旁天人交战的青桔被吓了一跳,随即就松了口气,知道喝水应该不算傻的太很。转身去桌边儿倒了杯茶喂到谢微澜嘴边。
隔了夜的茶水冰冰凉凉,还带着一股子涩涩的味道。谢微澜喝了两大口,心里那股子惊悸稍微压下去了些,她就觉得有些累了,“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见她这样子,青桔自然知道这烧了一夜的二姑娘没傻,不仅没傻,还知道使唤人了。不过能歇着谁喜欢伺候人?又不是得脸的主子,伺候着还有个盼头,似二姑娘这般的,连稍微有脸面的婢子都不如,谁稀罕往这里来?
青桔带头,几个婢子都出去了,隐约还听见什么“二姑娘果真命硬”,“都烧成这样了竟然也能挺过来”。
谢微澜躺在床上扯了扯嘴角,像这种命硬的话她都听了两辈子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让她比较在意的,就是上辈子入东宫的事。
若说一开始谢微澜不明白当初被众人抓到与太子厮混是怎么回事,那么在东宫待的那十几年足以让她醒悟过来。
嫡姐死的时候她刚满十五岁,连芨笄礼都没来得及办。而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出过候府半步,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更别提失心疯了一样与太子滚到一起,这里面要是没有蹊跷,谢微澜能把自己的头给拧下来。
要知道她和那位太子妃嫡姐感情并不好,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得清。
再加上外甥女云罗郡主说的“我母后就要回来了”,谢微澜十分怀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都回来了,回到嫡姐病逝之前。
嫡姐没死,她还没有被嫡母带进东宫,一切都还有改变的机会。
原就烧了一夜,又没请大夫吃药,谢微澜这会儿已经感觉到了睡意,索性闭了眼准备睡会儿养养精神。
就在这当口,外面又传来声响。
“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清脆的女声透着几分威严,从外面传来。
“四姑娘,是我们姑娘把婢子们赶出来的,说是不叫人打扰的。”青桔丢了瓜子站起身行礼,嘴里却不忘辩驳。
“姑娘叫你们在外面守着就是叫你们嗑瓜子说小话的?不叫打扰?你们这般大的动静,姑娘如何能不被打扰?”谢四娘看着眼前回话的婢子,她记得这婢子叫青桔,是个短命的。
“这……婢子们知错了,四姑娘恕罪,待会儿姑娘醒了,婢子就去姑娘跟前请罪。”青桔面上诚惶诚恐,心里却不怎么在意,毕竟院里的下人都知道,二姑娘就是个面团儿性子。
平日里比这再过分的也不是没有,二姑娘向来是当看不见的。想是清楚自己不受待见,闹开了也没脸,故而,下人们是半点都不怕的。
谢四娘狠狠地皱眉看着青桔,犹如在看一个死人。见她挡着门口不让进去,谢四娘冷哼一声,“知道错了就给我让开!二姐姐宽厚,我可不一样!”
想起四姑娘动辄就罚的性子,青桔噎了噎,有些腿软的退到了一边,只嘴里犹不死心道:“四姑娘当心,我们姑娘受不得风。”
谢四娘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进去了,看到床上躺着的少女,眼神有一瞬的游离。随即冷声斥责道:“这大冬日的,房里连个热气儿都没有,别告诉我主院那边没给你们姑娘拨炭!”
青桔:“……”这……她能说主院那边儿,还真就没有给二姑娘拨炭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