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一抹金光倏然从结界上蔓延开来,那些缠绕着的涌动的发丝顷刻之间被燃烧成了灰烬,露出外面一片灰蒙蒙的黯淡的天空。
巨大的暗影从半空中遮下,渐渐从中显露出一个人影。
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山野间鬼火闪烁,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悲鸣。
玉无心不知何时已经拉过她的手,指尖作笔,在她的掌心中写下几个字。
温凉的指尖划过掌心,带来丝丝痒意。
陆渺渺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手掌,随即又被更加深重的力道按住,指尖在掌中滑动着,带走了陆渺渺全部的注意力,仿佛浑身的鲜血都涌向一处,让人没有心思去猜那指尖下落下的笔划。
她匆匆分出心神估算了一下,竟也连蒙带猜的粗略读懂了玉无心的意思,落在手心的指尖被人收走,紧接着她只觉得掌心一空,玉无心已经收回了抓着她的那只手。
如玉的侧颜隐没于黑暗中,离得近了才能看见一小片弧度流畅的下颌,莹白的皮肤在夜色中更显得诱人,让人忍不住得开始回想他身上的让人舒适的温度,
心中竟然微不可察的生出几分微末的遗憾。
陆渺渺荡出神识,往山上看去,一路上树林阴翳不见一丝光亮,刚才行来的村落已经变成了一座座荒野坟碑。
邻进下山的两条小径上处处林立着森白的骨头架子,缓慢的移动着,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那些骨节中间摩擦出来的咯噔声响。
这些村民早就死了,掩盖在怨魂化生的鬼气里,幻化出一副他们生前的,其乐融融的景象出来。
而他们则是在不知不觉中入了这迷障,错把这幻境中的事物当了真。
难怪自从他们下山之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引着他们前往花地,想来是想要摆脱那花地中引魂阵的压制才将故意设局将他们引去。
陆渺渺前世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主向来不知道善字怎么写,没想到这辈子被玉无心拐带着难得善良那么一次,居然还让人给利用了。
心中腾起一股莫名的火气,陆渺渺面无表情的从那些人身上掠过,收回神识看向面前已然从地底下爬出的那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旧襦裙,款式和凡间前数几十年的样式相当。后肩处的布帛已经烂开,露出一片泛着青白的皮肤,一头垂地的长发压在那身衣服上,直将有些飘荡的布料压下一块凹陷,更显得那副身架纸片一样薄。
漫天的发丝此时已经蠕虫一样被收了回去,露出混杂在雾气中的几缕光线。
地上趴伏着的萧怀显然也看到了这副景象,他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下意识的往后瑟缩着。
就在快要退到玉无心腿边时,后背被几道红鞭层层缠住,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就见陆渺渺那漂亮的面孔不悦的低下,皱眉看着他。
“瞧你那点出息。”
“怕什么?她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少女的脸上透着几分冷漠的戏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如今她早已不是在望月城中初见时那副易了容的模样,她原本就生得极美,此时这么俯视着他带着明烈的张扬,惊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萧怀直愣愣的看着她,对她的调侃回应不出半个字,看起来实在是呆傻极了。
“啧,怎么不说话?”
红鞭从后背松懈下来,陆渺渺有些惊疑的看着他,禁不住在想是不是刚才把他从树上拽下来的时候太随意,把他那个本就不太聪明的脑袋给摔傻了。
红鞭在眼前划过一道虚影,鞭尾在萧怀的眼前晃了几下。
他听到那人疑惑的嗯了一声,又道了一声果真是摔傻了不成?
他动了动唇很想像以前那样飞快地接上她的话,但不知怎么,身体却好像始终都不受控制,他根本不愿意从失神中离开。
耳边的声音愈发响了起来。
陆渺渺看了两眼终归是放过了他,她抬眸看着远处那个怨魂。
都说百鬼众魅,从鬼域之中爬出来的厉鬼是最为骇人,即使身死也因身上怨气不得进入轮回,长年累月的盘踞在鬼域之中,鬼域之中有一界专门看管这类恶魂,须得等到它们身上的怨气消散之时放可遁入六道,但也常有恶魂被秘术所惑趁乱而出。
眼前这个就是被那引魂阵勾来的一只漏网之鱼。
看这情形,果然是有几分本事。
玉无心已经开始卜算起这山谷中的阵法方位,他指骨长得十分修长好看,隔着一层黑暗,指尖翻飞的动作更显出几分优雅和神秘,明明是那么普通的结印姿势,从他的手里做出来看着就是跟旁人做的不一样,更加的干脆漂亮,赏心悦目。
陆渺渺站在一旁按耐住自己的暴脾气蹙着眉头看着他的动作。要她说,还布什么阵法,困什么恶灵,这些恶心人的东西一把火烧光算了,本就是从鬼域中逃窜出来的东西罪孽深重,怨气横生,神志有没有都还另说了,难不成还要把人家给捆了送回去接受净化再投胎做人不成?
而且看这村子中的架势,说不准这些村民都是被她害死的,还架了个幻境专门来迷惑别人,方才要不是她反应快,怕是早就成了那怨魂恢复元气的养料。
陆渺渺这个人向来是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情便是快刀斩乱麻,利落收场,鲜少有为了别人这般忍气吞声的时候,况且她一想起那女人的发丝擦过结界时的声音就忍不住的想要动一动杀念。
从前她无计可施的时候只能任由那声音在她的灵魂之中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如今看着那怨魂在眼前慢慢恢复却又不能动手,怎么重活一次反倒是越活越窝囊了。
手中的红鞭垂落在地百无聊赖的甩动着,鞭尾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一声一声,极为规律。
又转念一想,左右不过是玉无心要去,若是不许,回过头来还不知道要在她耳边念叨多少天惩恶扬善的那些个陈词滥调。
她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去为难自己的耳朵。
但玉无心如今身体尚未好全,还无法动用灵力,想来一会儿布阵的活还是会落在她的头上,仅仅这些倒也无所谓,若是还要让她拎着这恶鬼去那鬼域之中转上一圈,就难免让她有些心生犹豫。
且不论鬼域之中那些让人生厌的东西,仅仅就是原书中提到过的那一段情节,便让她心中没来由的感到没底。
眼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长明宗就弄出了这么一大摊子烂事,再加上一个尚还不知深浅的鬼域,她总是担心这样绕来绕去的什么时候就会把眼前这个看上去好欺负极了的清冷仙尊给绕进去了。
眼见玉无心已经卜算好了方位,陆渺渺眼疾手快,趁着他还没有召出玉霄剑之前按住了他抬起的手臂,玄色身影凑上前去,挡住了玉无心的去路:“师尊,还是我来吧。”
玉无心被她按住的手微微一动,清声道:“不用,渺渺,你去后面待着,千万不要踏出结界。”
这怨魂不同往常,若是让渺渺来,恐怕到时候不仅成不了阵,反倒还会被那怨魂的力量反噬受伤。
陆渺渺见他挣扎下意识的用力按住又瞬间觉得太过生硬,连忙缓了力道将他的手臂反手握住,皱眉道:“师尊,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还是我去吧,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你修为尚浅,如何能阵住那怨魂?”
布阵寻的本就是时机,如今两人一来一回已经耽误了太多的功夫,怨魂吸收了太多养分已经开始复苏,结界之外已然生变。
玉无心想要挣脱她的手,却反被陆渺渺用折扇在肩膀上轻轻一拍,顿时整个身体都陷入了一片僵麻。
他心头一颤,就要调动灵力冲开束缚,却发现经脉之中一片凝滞。
“渺渺!”玉无心心里又惊又气。
萧怀见势不对急忙帮他伸手去抓,却哪里能抓住,眼见那片玄衣破出了结界。
他大惊失色,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追了出去。
黑色折扇翻出一缕金色的光芒,割裂了这一片浓雾直朝着那怨魂的头割去。
利刃般的金光被那怨魂擦着脸颊躲过,陆渺渺甫一落空随手抓回了折扇,黑眸这才带了几分谨慎的打量着那已经转过身来的怨魂。
它本就是虚有魂体,如今实力恢复更是难以对付。
难怪玉无心方才那么心急,对付这怨魂显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那怨魂面目空洞的看向陆渺渺,青白的指甲霎时间疯长,瞬间长至丈余,朝着陆渺渺的心口袭去,披散一地的长发如同活物般在地面上收拢涌动起来,它发丝飞快的缠向陆渺渺,铺天盖地的将雾气中那抹玄衣包围起来。
“仙师小心!”
萧怀猛地冲上前去,却正好撞进了那怨魂的包围圈,他刚一手抓住陆渺渺的衣袖,就猛然间对上她投来的显然不善的目光,刚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噎在了嗓子中。
紧接着他就看着陆渺渺眼神凌厉折扇一收带起一片利风,如同切纸一般将那一大片涌动的发丝齐齐切去。
陆渺渺手指一探,拎住了萧怀的衣领往后一扔,冷声道:“跟紧。”
一边指尖掐出一道混杂着魔焰的金光顺着那逼至眼前的指甲直直烧尽,那怨魂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随即发疯了一样撞了过来,又被陆渺渺的折扇擦着头皮消去了一块头发。
怨魂本就是靠着这些东西才能维系着自身的能力,如今被人连削带切都毁得七七八八难以压制心中的愤怒,但她身上能量大减,无论如何也打不过陆渺渺,一双眼睛瞪得滴血,终于被逼得走投无路浑身力量疯了一般暴涨起来。
陆渺渺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手中不知何时攥了几颗青珠,身影移动间青珠被分别掷向先前玉无心定好的方位之上,她快速的掐了几个手印,困阵将成时怨魂身上的能量也已经爆发到了极点。
那双怨毒的红眸狠狠盯着半空中的玄影,发出磅礴一击。
阵法中的金光刹那间汇集起来,怨魂的那毫无保留的一击打上了一层无形的边界,顿时如同被吸盘吸住一般,浑身的力量都被阵法源源不断的吸收起来,撕心裂肺的叫声传入耳中。
这阵法需要用到的力量显然不是还没结丹的陆渺渺所能抗衡的,玉无心先前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执意不肯让她去,如今正好是物尽其用,两全其美。
既不会让玉无心起疑,又能从这折磨了她许久的怨魂身上狠狠地出一口恶气。
她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待那阵法大成之时,陆渺渺折扇横胸回身看到目瞪口呆的萧怀时才恍然间想起,方才这仗打得实在是太快了,而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过于整洁的衣衫,怎么也不像是经历了一场艰苦的奋战。
若是这样回去玉无心肯定会有所怀疑,毕竟她只是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就这样毫发无伤的结成了困阵,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玉无心那样细心的算无遗策的人只怕会一眼瞧出其中的破绽。
她忽然抬起手往自己的胸口按了一下。
萧怀只见陆渺渺几乎是眨眼间就从意气风发变成了伤势严重,甚至从口中咳出了一股鲜血。
那人虚弱的站在原地冲他招了招手,又似乎对他这种毫无眼力见的行为感到十分嫌弃,微微皱起眉头。
萧怀半信半疑的靠近,就被一道熟悉的红鞭勾住衣领隔空拎了过去。
“仙……仙师?”
他战战兢兢的被陆渺渺环住了肩膀,惊讶的不敢抬头,连脖子都变得僵直了,浑身上下都被红铁烙了似的,哪哪都不舒服。
他小心翼翼的动了下肩膀:“仙师?”
有些漫不经心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看见我这一身血了吗?”
萧怀看了一眼她身上干净整洁的黑衣,若是真要挑些什么大概就是这身黑衣在方才的打斗之中被主人压出了两道褶皱,不仔细找大概都会忽略过去的那种。
陆渺渺方才按那一掌,也只是让自己轻微的咳出了几口血早就融入在了身上的黑衣之中,萧怀又怎么能看得出来。
她看着萧怀的表情从疑惑到恍然,又到后来的纠结就知道这血是还不够多,生平第一次她开始讨厌自己穿了一身黑衣,连受伤也叫人看不出来,真是白费功夫。
陆渺渺心中有些生气,又忍着闷气按上了自己的胸膛。
大概是正在气头上没有掌握好分寸,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将萧怀活生生吓了一跳。
陆渺渺抬手抹了抹唇边的血渍问道:“这回怎么样?”
“能……能看见……”萧怀抖着声音道。
其实这回不光能看见,就那胸前被大片鲜血濡湿的黑衣,已经贴在了她的身上,光是看着就已经是受伤严重得几乎要没命的程度。
这话他没敢跟陆渺渺说,生怕她一个不顺心再给自己来上一掌。
他缩在陆渺渺的身侧老实的像一只被剃了羽毛的鹌鹑,大气也不敢出,只等着陆渺渺靠在他身上一副虚弱过度的模样拎着他僵硬的魂体慢吞吞的往外走去。
“仙……仙师……”萧怀走到半路话唠的本性忽然爆发,开始八卦起来:“不……不疼吗……”
陆渺渺斜睨了他一眼,闲闲道:“要不给你来一掌试试?”
说着竟真的停了下来。
萧怀吓坏了,又被她按着肩膀无处可躲,只能闭着眼睛开始惨叫。
“别叫了!”
耳边是一道恶狠狠的威胁声,他睁眼一看,还没等看清就察觉到胸前似乎被羽毛拂过一般,紧接着他胸口一呛,呛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副跟陆渺渺不相上下的柔弱模样。
两个受了重伤的人相互扶持着往结界的方向走去。
萧怀听到陆渺渺低声说道:“刚才我在结阵之时受那怨魂力量的反噬受伤,多亏有你及时赶到,替我……替我分担了那怨魂的注意力,我才能够从后方得手。”
陆渺渺原本是想说多亏有你及时赶到替我分担了怨魂的攻击,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现实,以萧怀的小身板被那怨魂挨上一下怕是早就没命了,
于是又斟酌着转变了她的说辞。
“嗯?记住了没有?到时候可别给我说漏了,知道了吗?”
陆渺渺勾着萧怀的肩膀侧头看去,
明明那么轻描淡写,却又满含压迫。
萧怀哪敢不从,只能不住的点着头,小鸡啄米一样。
“知道就行了,再点点也不怕把你那脑袋给点掉了。”陆渺渺又补了一句:“本来就不结实。”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萧怀却莫名的听懂了,陆渺渺这是在说他半魂的身份,他脸色微微一红,没敢再说些什么。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走到结界时,山谷中被怨魂凝出的浓雾也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天光透进荒芜的山谷中,玉无心也借着这抹亮色看到了缓缓向他走来的那道模糊的暗影。
“师尊!”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身上的束缚感忽然消失,玉无心的质问还没来得及出口,就感觉到身上一沉。
陆渺渺几乎以一种完全松懈的姿势扑到了玉无心的身上,她双手穿过玉无心颈后散落的发丝,抱紧,一边又撒娇似的在他耳边摩擦着诉苦道:“师尊……唔……好疼……”
萧怀摸了摸自己完全不痛的胸口,被她这种不要脸的无耻行径震惊的无以复加,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果然她一喊疼,玉无心立刻就忘了之前她是如何不肯听话独自跑出去还将他涌灵力束缚住一事,他紧张的抱住将重量完全摊在他身上的陆渺渺,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盛满了焦急。
鼻翼间的血腥味越发浓重,玉无心心疼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不敢再用力抓着陆渺渺的手臂,生怕碰到了她的伤口,急急的问着:
“伤到哪了?”
“伤得严不严重?”
“可有被那怨魂反噬?”
“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问到后来声音都明显变了声调,陆渺渺听出不对,将头钻出玉无心的怀中,这一看还了得,白衣仙尊已然是红了眼眶。
她一骨碌的从玉无心的怀中爬起,胸口的血渍已经被方才的拥抱洇在了玉无心的白衣上,那白衣如今胸前一片暗红,染上的都是陆渺渺的血。
衬着他那双悲戚的琥珀色眸子别提有多凄惨了。
陆渺渺也吓坏了,她抓着玉无心的手臂手足无措的哄道:“师尊?师尊我只是吐了几口血,不碍事的。”
与此同时终于插到空档说话的萧怀脱口而出哭喊道:“仙师!你不知道啊!陆仙师差点就没命了啊!”
两句叠成一句,先后炸响在玉无心的耳边。
眼见自家师尊陡然苍白下来的脸色,陆渺渺的神态已经不足以用凶恶来形容了。
偏偏玉无心刚指了萧怀来说话。
萧怀顶着陆渺渺投来的如刀的目光硬着头皮往下说着方才陆渺渺交给他的那些台词,他按照先前陆渺渺的意思尽量把打斗的场面描述的凶险万分。
眼看玉无心的脸色越来越差,陆渺渺只恨他当初被招魂的时候没带脑子,现在才会站在这里给她添堵。
“仙师你是不知道啊,当时幸亏我及时赶到替陆仙师分担了那怨魂的注意力才没酿成大祸,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啊!!”
前面那一声啊完全是他为了提升氛围所发出的语气助词,而后面那一声啊完全就是被陆渺渺给打出来的,发自肺腑的惨叫。
陆渺渺已经顾不得在趴在玉无心怀里装病,她只知道再这样让萧怀说下去,她还没被说死,就要被他气死了。
指尖的金光猛地窜出,划分出了一处隔音的结界,她掐着萧怀的衣领恶狠狠道:“谁让你说这些了?”
萧怀瑟瑟发抖的被按在结界上,被那紧攥的衣领勒得够呛,咳了几声差点把眼泪给咳出来:“我……我都是按照你教我的说……说的啊……”
他对上那双凌厉的黑眸忽然就心虚了起来,可是他真的是按照陆渺渺交代的话说的。
萧怀委屈巴巴的低着头。
陆渺渺厉声道:“酿成大祸,不堪设想。这些词都是我教的吗?”
“我……我……”
萧怀支吾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结界外玉无心的目光已经往这一片寻来,显然已经开始着急起来,陆渺渺只好先放过他,凶狠道:“记不住词就别说那么多话。”
她又改口道:“一句都别说!”
结界破开,
陆渺渺又像一阵风似的扑到了玉无心的怀中唤了一声:“师尊。”
玉无心感受到怀中压下来的重量担忧道:“刚才……”
“刚才是萧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被我及时拉住了。”陆渺渺飞快地截住他的话,又可怜兮兮的蹭了蹭他肩膀处的白衣道:“师尊,伤口疼……”
琥珀色的眸子温柔的看向她,玉无心果然被她的话分走了注意力,他摸了摸陆渺渺的额头道:“伤到哪里了?”
陆渺渺打量着他的脸色心中隐隐有些奇怪,玉无心方才问她的这一句话的语气好像突然之间就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焦急,但她又拿不准是不是她察觉错了,一时间趴在玉无心的怀中没有回话。
白衣仙尊见她不说话便低下头来,手指摸索到她染血的下颌,轻轻擦拭:“往后可不许这样吓为师了。”
他的话音顿了顿,又轻声道:“你不知道为师刚才有多担心。”
这句话轻飘飘的,陆渺渺却听出了其中的酸涩和沉重。
她这才确认自己的那点小把戏已经被玉无心看穿了,却还是装作无事一般赖在他的身上不肯起来,乖顺的看着他一点一点替她清理满是干涸血迹的下巴。
玉无心捏起她的下颌用帕子轻轻擦着她的嘴角:“弄得跟小花猫一样。”
“往后这个法决不许再用。”
他一边擦着,一边又道。
陆渺渺的黑眸一眨不眨的看着玉无心那张好看的脸,听到这句忍不住哼哼唧唧的抗议道:“为什么啊?”
玉无心擦拭的动作微微一停,垂眸看了看她,即使什么也看不清,他也能通过陆渺渺的语气想象出她如今的神色。
必然是仰着脸看他,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亮晶晶的,里面似有星辰坠落,深邃的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他抿了抿唇,勾勒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吐这么多血,为师心疼。”
这一句便是在回答她方才的疑问。
纵然陆渺渺准备了一肚子的歪理邪说此时也全被堵在了喉咙中,她惊愕的眨了眨眼睛,看着玉无心垂落的纤长卷翘的睫毛,一时间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只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没地方摆了一样,耳朵热得发烫,那句话不知怎么就在她的心里来回打转,始终挥之不去。
玉无心只觉得手下的皮肤忽然温度升高,好看的眸子微敛,敛下了眼中那抹快要藏不住的清浅笑意。
——
困阵中的怨魂被玉无心用灵器收起,一行人便往青阳城中赶去。
世人皆知,鬼域有忌,只接死魂。
但鲜少有人知道,每月月圆之日,血河骨桥出现,便是生魂进入鬼域的唯一通道。
只是这血河骨桥出现的时机不定,谁也说不准下一次会出现在哪里。
好在玉无心卜算出了大概的方位,正是在离南蜀不远的青阳城中。
眼下离月圆之日尚远,陆渺渺也就故技重施弄来一辆马车,一边赶路一边带着玉无心游山玩水。
南蜀确实地大物博,他们一路从梵山走来,见识了不少有趣的东西。
萧怀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盏琉璃灯,欢喜的摆弄着。
那灯是从一个摊贩手中买下的,浑身坠满了七色的琉璃碎片。被阳光一照,折射出绚烂的光线,灯影映满了马车的车厢,再被行走间的马车一晃,倒是让这有些简陋的车厢染上了几分纸醉金迷的意味。
陆渺渺手中的黑色折扇顺着扇面的纹路依次展开,横在胸前摇了摇,就着这迷乱的光影去看玉无心的脸。
一块茜红色的光晕落在那张如玉的脸上,显得他如雪般清冷的容颜霎时间添了三分魅惑,陆渺渺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只觉得他在这灯影之中美的有些惊人。
“师尊……”
白衣仙尊听见她的声音,偏过头来,声音清润:“嗯?怎么了?”
陆渺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袋中的思绪仿佛停止了一般,她刚才就只是忽然就很想喊他一声,只是现在又不得不寻一个理由。
该说点什么呢?
陆渺渺脑中千思万绪理不清头绪,忽然见对面的仙尊似乎是笑了一下,冲她颔首道:“坐过来一些。”
陆渺渺下意识的照做,一边有些疑惑道:“师尊?”
随即就见那原本放在腿上的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抬起,头顶一重,被人按着揉了揉。
玉无心温声询问道:“可是赶路无聊了?”
陆渺渺被他揉的有些呆,随即又被车厢内晃动的灯影一闪,回过神来,顺着他的话道:“嗯,有一点……”
“等过了这处荒林就到了南蜀主城,如今正赶上南蜀的花灯节,这花灯节一年一度举报的甚是热闹,到了晚上为师陪你出去好好逛上一逛。”
玉无心深知自家小徒儿爱玩的性子,不疾不徐的给她描绘着晚间城中会有的盛况。
他抬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茶水又道:“现在先喝些茶好好休息一下。”
陆渺渺看向桌上摆放着的那盏刚刚泡好还冒着热气茶水,茶叶的清香溢满了整个车厢。
这茶本是要给玉无心喝的,不知怎么就落入了她的口中。
陆渺渺一边抿着手中的茶水,一边看玉无心有条不紊的冲泡新茶。
一旁的萧怀忽然发出一声赞叹:“早就听说这琉璃灯映出的光堪比白昼又被这灯壁上的琉璃点缀像极了满天星光,只可惜当时一直没机会找来一个瞧瞧,如今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
陆渺渺转过头来看他那副痴迷的样子不由得嗤笑道:“一盏灯就把你高兴成这样?”
“仙师,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南蜀最是盛行这种精巧的物件,我小时候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足足能把这车厢给堆满,可惜最后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自顾自的抱着那灯开始研究起来。
陆渺渺不再理他,她抬手将喝了一半的茶水放在桌上,抬手撑着头倚在窗边看外面枝桠交错的树木。
马车行驶到主城时已过了正午。
陆渺渺从小憩中睁开眼,就看到萧怀仍旧抱着那盏灯,宝贝似的又摸又看。
陆渺渺挑了挑眉,懒懒的靠在车厢上抱着手臂看他:“差不多行了,看了一路你也不嫌累。”
萧怀不以为然,他举起手中的灯朝她展示:“这灯的好看全靠光线的映照,外面的阳光每一刻都不一样,这灯上的光当然也变幻万千,不信你看。”
他说着又将那盏琉璃灯捧了起来冲着窗户仔细打量着,忽然余光一扫,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惊诧道:
“师姐?!”
陆渺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先前望月城中见过的那个身穿道袍的抱剑女修。
那人在主街的人群中一闪即逝,陆渺渺荡出神识跟了上去,就见她在乱巷之中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院落之前。
那院子坐落在一片民宅之中,门前两根磨损严重的石柱雕像,大门上悬着两只黄铜色的门环。
陆渺渺的神识悄悄附在抱剑女修的衣袖上,看她抓起左边的门环扣了三下,一轻两重。
随即破败的大门被人从里打开,发出一声沉旧的木头腐朽后摩擦出的吱呀声。
当她通过附在衣袖上的神识看清门中的景象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