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悠盈凝视手中被女人称作“浮光”的长匕。

先前没功夫细看，这时才发现浮光剑身仅有半米不到，挥动起来剑光若水，剑身轻如无物，真是一把好剑。

而且这还是符文武器。

能够制造符文武器的锻造师整个万神帝国也不多。

这种武器通常都是私人定制，就算偶尔流落到黑市中也会遭到哄抢，价格极为昂贵。

黑衣女子明明实力远在她之上，竟然把长匕大方赠与她后就离去了，未免也太奇怪。

而且女子对她战斗的方式也很了解。

她作战时最怕拖泥带水陷入阵地拉锯，喜欢抢节奏，抓时机，一击必杀。

无论是战术还是招式都极为刚烈，常常以命相搏。

战斗风格更接近刺杀，这把长匕确实和她极为契合。

自她重生后多次陷入战斗，却一直没机会去寻一把趁手武器。

不料竟有人亲自给她送上门来，实在是太巧合了些。

这个神秘的黑衣女子究竟有什么目的？

“喂喂喂，呼叫呼叫！”耳畔传来了紫微声音，先前被黑暗领域遮蔽的信号恢复了，紫微也得以重新现身。

紫微环视周围一圈，惊道：“已经结束啦？”

叶悠盈点了点头：“都走了。”

“哦……”紫微悻悻摸了摸头，“真不是本尊临阵脱逃，没信号谁来也不好使。”

叶悠盈不禁莞尔，她本就没指责紫微的意思，见他竟然因此感到自责，反而觉得他有些可爱。

“这边安防科的人会过来处理，我们先把地上这小子叫醒，把浮生花带回去。”紫微说。

扁明只是被拍晕并没有受伤，叫醒摘走浮生花后，众人赶紧回到华夫子药庐。

……

夕阳初升，药山阴面上花树们摇碎了金光，蜿蜒山脉宛如一条熔金的河流。

黑衣男子狂奔下山，左小腿白骨森然，眉间极为痛苦。

光暗之力互相克制，这条腿在治疗后多半也会落下残疾。

“大人，我下山了。”行至半山，黑衣男子拨通了电话。

“哦？东西拿到了吗？”

“失败了，除了华鹊师徒还有学宫的人在山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讥笑着说：“你意思是我情报有误？”

黑衣男子语气顿时慌张：“属下不敢。”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吧。”

黑衣男子把药圃中发生的一切如实汇报。

“光明符文……”听完后，电话那头叹了口气，“看来计划泄露了。”

“难道组织里有叛徒？”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你发现那女人可以解开禁制时为什么不先汇报，竟然自作主张就跟了上去？”

“抱歉，我还以为是运气好。”

“蠢货，天上哪有那么多馅饼给你吃，对方分明就是在引诱你上钩！”

“属下惭愧。但那女子实力不强，被我一击就斩断了手掌。”

“呵呵，”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了讥笑，“再见了，波尔。”

再见了？

黑衣人波尔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电话突然发热冒烟，已经被远程控制烧毁了。

波尔愣在原地，额上渗出冷汗，难道组织抛弃了他？

“是的，你被抛弃了。”娇媚的女声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波尔浑身一颤，循声看去。

只见自己右侧树枝上，一只娇嫩的脚丫用脚趾掂着银白色高跟鞋不停晃动，雪白的脚背在朝阳下反射出晶莹的光。

白皙修长的小腿上没有一点多余赘肉，膝盖往上是纯白的连衣裙。

微卷的绯红长发落在披肩的驼色大衣上，露出了天鹅般修长的脖颈。

圆形银制耳坠上镂空了精美花纹，在树影投落的斑驳阳光下反射出眩目的光。

女人指尖拿着一根细长的烟斗，轻轻啜了一口，从烈焰红唇里吐了口烟。

好美……

波尔呆住了。

真是个绝美的女人，她的美介乎少女和贵妇之间。

灵秀和优雅，婉约和华贵，纯真和妩媚这些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纯真无邪又风情万种。

“我是不是很美？”女人轻笑，一对凤眼里流转着光。

“是……”波尔如木偶般呆滞住了。

风起，拂起了女人绯红长发，摇曳树影突然遮蔽了耀眼阳光，让波尔看清女人眼睛。

左眼是晴空般湛蓝色，右眼是夏树般碧绿色，女人竟然拥有一双异色瞳！

“魔眼！”一股寒意从波尔背脊升起，他瞬间清醒了。

“毕竟是暗原律异能者，真是无趣。”女人轻叹。

“你是谁？”波尔深深吸了一口气。

暗原律异能者修炼黑暗之力，性格往往冰冷残忍，保持理性的能力也比其他异能者要强，更容易抵抗精神魅惑之类的攻击。

“哈？”女人听到这句话像是受到了很大打击，轻咬着下唇难以置信看着他，“难道修炼黑暗之力还会影响记性？”

波尔浑身剧震，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女人右手手腕，那里的肌肤光洁如玉，没有半点受过伤的痕迹：“不可能，我明明……”

“明明砍断了我的右手对吧？”女人明媚笑着，“那真是非常非常疼哦。”

波尔汗毛倒竖，长期修炼黑暗之力，他对于危机有一种本能预感。

“但那女子实力不强。”

他想起刚才讲出这句话后，电话对面传来的讥笑。

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女人是什么级别的怪物。

先前在药圃中，她竟然还说他是黄雀。

开什么玩笑，和这个怪物比起来，他算什么黄雀？

他只是一条砧板上的鱼。

黑暗领域释放，瞬间遮蔽了天光，波尔的身形瞬间溶解在了黑暗里。

“哎，怎么又是这招，能不能有点新意啊？”女人又吐出一口烟，蓝绿异瞳在黑暗中闪亮如宝石。

波尔没半点要战斗的想法，使用领域只是为了拖延她感知，争取逃脱时间。

他顾不得受伤的小腿，用尽全身魔力狂奔，转眼就跑出了数百米。

“逃掉了……”波尔擦了擦额上冷汗，不管怎么样黑暗领域还是拖住了女人，她并没有追上来。

“啊！”他突然痛苦惨叫，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

鼻尖嗅到了安息香和麝香混合起来的香气。

波尔呆呆抬头，看着站在面前俯视自己的女人。

至始至终他都在原地，使用领域逃跑的记忆只是女人魔眼导致的幻觉。

“生命，是有迹可循的事物。”女人笑靥如花，“快看，你的生命正在奔涌。”

波尔低头一看，自己体内竟然可以看到无数碧绿的线条，他们纵横交错在一起，宛如复杂的迷宫。

“生命线错综复杂，但汇聚于一点——命星，”女人优雅地在指尖盘旋烟斗，用尾部那端指向波尔胸口，“生命，也是极其脆弱之物。你看，只需要像这样轻轻一戳……”

“啊啊啊啊啊！”波尔再无法忍受折磨，近乎癫狂吼叫起来。

“人就会死。”

烟斗尾部射出绿光，穿过波尔交汇错杂的生命线，抵达了那些线条交汇的原点。

“是你！是你！”波尔用最后的声音绝望嘶吼。

绿光刺穿了交点，波尔命星破碎。

体内机能在瞬间全部停止，余下的声音残留在了喉咙里，再没有被吐露到外界的机会。

失去生机的身体像断枝般落在地上。

在他胸口，一朵凌霄花在朝阳下娇艳欲滴。

“呼……”女人仰起头，注视着眩目朝阳，轻轻吐出了烟圈，“如果有下辈子，要记得别随便闯进别人家哦。”

“原来如此，对你而言这里仍是家吗？”一株灵树背后，星纹黑袍男子抱着雪白的猫缓缓走出。

仔细一看，能发现他两鬓已然斑白了。

女人瞳孔剧烈收缩，没有转过身。

她拿着烟斗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嘴角露出了苦笑：“好久不见，祭酒大人。”

“既然是家，怎么不进去看一看。”荀衍淡淡地说。

玉狮仍在酣睡，光洁柔顺的白毛和荀衍黑袍一白一黑对比极为强烈。

“家……”女人神情复杂，“对于很多人来说，家其实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

“喵……”荀衍怀中的玉狮突然醒了过来，扑通一下跳进了女人怀中，小猫脸在她丰满的胸脯上蹭来蹭去。

“玉狮还是那么喜欢你，”荀衍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因为你的生命之力最接近生命之神，最为纯粹。”

女人看着在自己怀里一脸享受的玉狮，左手轻轻抚摸着它背脊上的毛发：“但我已经背弃了生命之神的信条，若祂未曾失踪，恐怕不会再承认我是祂的信徒。”

“后悔吗？”荀衍问。

女人怔了怔，目光突然坚决如铁：“从未。”

“倒也算知行合一，”荀衍微微颔首，“华鹊使用此世最后一朵浮生花救人，你就算能找回丈夫，也救不了他，刚才为何不把花带走？”

女子吸了口烟斗：“师兄是个好人，是真正的医者，而我只是个为了一己私欲背弃了生命之神的罪人，一个手上充满鲜血的刽子手，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履行医者的使命。”

荀衍不置可否：“为何要把浮光留给叶悠盈？”

女子却反问：“祭酒呢，连星辰运行规律都能洞晓的你，在她身上又看见了什么？”

“阿璟，你太聪明了，”荀衍低低叹了口气，“我看着你们长大，又送你们踏上战场，某种意义来说，我也是个罪人。”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啜着烟斗。

“走吧，你杀死了入侵学宫的外敌，和你擅闯学宫功过相抵，”荀衍转过了身，“不要再来学宫，下次即便华鹊装作不知，我也会亲自出手。”

玉狮眼中恋恋不舍，在女子脸上舔舐一下，最后还是一跃回到了荀衍怀中，和他一同消失在了山林里。

女子终于放松下来，冷汗从毛孔涌出，瞬间湿透了背脊。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荀衍一眼。

……

“老师，我们回来了。”扁明气喘吁吁冲进了药庐。

华夫子斜瞟了一眼，看他并无大碍，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愠色，厉声道：“没用的东西!跟了我两年，三两下就被别人放倒了，若不是小女娃有本事，一旦丢了浮生花，这小子就被你给害死了！你配当什么医生！”

扁明浑身一震，面上没有半点血色，羞愧低下了头。

叶悠盈皱眉。

这话未免说得太重，对方既然有本事潜入药圃，扁明又不知情，敌暗他明，怎么也怪不得他。

但毕竟是他们师徒间的事，她也没资格多说什么。

“扁明仁心宅厚，但确实懦弱了些，华鹊是在激他，让他能稍微成长些。”耳畔传来了紫微如同蝇蚊的声音。

叶悠盈向他微微颔首，紫微回了她一个鬼脸。

洁白如玉的浮生花光芒大盛。

华夫子左手虚指，生命之力包裹着浮生花没入了姜黎体内。

叶悠盈看得清清楚楚，浮生花进入姜黎体内的瞬间，华夫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哀痛，手指也难以察觉颤抖了一下。

而从他那嗡动的嘴唇上，叶悠盈分明读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看来这浮生花对华夫子来说极为重要，但他还是用来救了姜黎。

华夫子虽然脾气古怪，但面对病人依然克制私心，称得上是真正的医者。

生命之力潮水般涌入姜黎体内。

他身体变得近乎透明，无数绿光在他体内穿梭，构筑出了全新的经脉。

“呼……”华夫子长出了一口气，按在姜黎头顶的右手缓缓垂下。

姜黎睁开了眼睛。

他本来筋脉尽断，神魂残破，算是人都躺进了棺材里，只差给他钉上盖子埋进土，这辈子就算过完了。

此刻四肢百骸生命力蓬勃欲出，他竟然真从死亡之神手里逃脱了。

重获新生，他深深嗅了一口，只觉得空气是如此鲜活美丽。

“多谢华夫子，救命之恩，在下毕生不忘。”姜黎向华夫子行礼。

“你靠自己爬上来，一心求生，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华夫子侧过身避开了这一礼，“要谢就谢小女娃吧，要不是她舍命保住浮生花，谁也救不了你。”

姜黎一愣，转头看向叶悠盈。

叶悠盈却背对着他。

“叶同学……”姜黎颇为不解。

突然发现华夫子、扁明和紫微看他的目光十分古怪。

“要不……我先给姜师兄找套衣服。”扁明小心翼翼地问。

姜黎面色一僵，突然感觉身上有些过于凉爽。

他低下了头，瞧见了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