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宴会
第二十一章宴会
重锐意这般感慨了几句,常徽便笑:“你是怎知他这般行事是短视呢?他还能再做几年国子监祭酒?”
“不过是仗着先祖荫蔽罢了,自身并无多少真才实学,朝野之中也无甚么姻亲好友相助——他今天对着这个尚书之子欺凌学子不闻不问,明天又对着另一宗室子弟公然违矩之事睁只眼闭只眼,我看,只怕他心里早就想要甩开这个包袱了。”
说罢,常徽又摇摇头:“孔祭酒这般爱财,想来会在走之前,狠狠捞上一笔,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重锐意听罢,久久无言。
他面上一时怔然,又一时无措,随后张皇着眼睛看常徽的模样,很有几分怀中狸奴的无辜模样。
常徽手中不停地给狸奴顺毛,心中是难得的惬意,见重锐意这般模样,又想起他昨日那般为自己出头的样子,原本心中想要疏远他的念头,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大半。
常徽问他:“昨日,重兄为了徽,闯进祭酒官舍,不知今日,可有人为难与你?”
重锐意摇头:“孔祭酒的这般丑事一出,他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与我这样的小人物为难了。”
末了,重锐意又追问:“我还是真的好奇,你是说了什么,才叫那几个藩生如此行事,竟连国子监都不入了?”
常徽随口道:“不过是鹦鹉学舌,学他们随意说了几句罢了。”
确实是鹦鹉学舌,常徽自己也弄不清楚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但是并非是随意说的几句。常徽上辈子待在鸿胪寺一段时间,对这些短促的音节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那群藩国之人常爱说这样的话,时常挂在嘴边。
鸿胪寺的几个年轻小郎君,在当值的时候也惯爱鹦鹉学舌说几句,纯粹就是无聊地闲的,常徽耳濡目染也学了几句。他别的长句子学不会,但那短小的几个音节,记忆很深刻,因为上辈子无论是藩属国人还是鸿胪寺的同僚,情绪激动地时候都会这么几句。
常徽自己也没有搞清楚那几个藩生的意思,但既然事已至此,竟然就在阴差阳错之间叫孔祭酒的名声臭大街,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常徽在家休息了两日,第三日就又得了消息,说是他从国子监退学一事,不过是个乌龙,现下又要回去上课了。
重锐意来拜访的时候说出这件事,还是一副很高兴的模样,但是他说完之后,见常徽仍旧是之前那般冷淡的模样,不知不觉中,就将心头的高兴压下去了几分。
重锐意问:“徽弟,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办完么?”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他们两人的关系,从原先的以重锐意的意思为主,转变成了以常徽的意愿为主了。不知是从程显三人的遭遇开始,还是从之后的大闯祭酒官舍一事开始,常徽身上的那种气定神闲的态度,真的很能给人一种信心。
虽然,就连重锐意自己,也不太明白这种莫名的信心是从何而来的。
常徽没有答话,他着实是觉得在家里休养的这两日过得很舒坦,一点儿也不想早出晚归地去上学的。但无奈,他身边还是有常叔和常允君的人在看着,上次说不考科举已经很让这两位担忧了,这几天从国子监退学的事情,常徽都还没有告诉众人,就连宫中也没有传递消息过去,就怕事情闹大了,又惊动他们。
常徽想了想,去国子监还是在家中,其实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区别也不是很大。
他自我放弃地很快,从勤学苦读的寒门子弟到虚度光阴的宠妃之弟,也不过就是一念之差而已。
只要自己躺平得够快,谁也累不着我。
躺平之后,外加上偶尔的发疯一下——对于国子监的学子们来说,考试交白卷,上课睡觉,以及不敬师长,某种程度上就可以说是自我放弃外加脑子出问题了——愈发地叫外人对自己敬而远之。
这种感觉,常徽甚至都有些迷恋了。
但是,对着重锐意,还是的有个借口。
常徽想起前几日范流宗那般张皇失措的模样,随口道:“重兄,似乎和范流宗关系不错?”
重锐意点头:“不错,我与范兄也相识已久,时常讨论些学问。只是最近不知何故,他似乎很是躲着我,就连搬家了,也没有通知我一声,倒是叫人有些苦恼。”
友谊是双方的,范留宗这般作为,自然伤了重锐意的心,他话语中再次提及范留宗的时候,就没有上一次提及的时候,语气那般热切,而是显得冷淡许多。
常徽倒是隐隐间,懂了一件事。
那就是,瞒着重锐意搬家,不通知对方,能让对方自动疏远自己。
这位范流宗同窗,虽然不知何故见了常徽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但是常徽还是得感谢他,至少给常徽想要远离重锐意的时候,提供了一条行之有效的途径!
常徽终于不用再经历之前那种甩礼物羞辱对方结果被对方全盘接收还十分感动的戏码了,这,应该多多少少算是一件好事?
思及此,常徽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范留宗……他的胆子,未免有些小了。”
常徽不知道,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话的时候,微微侧目的模样,很有几分深沉的模样。
重锐意看着常徽,听到这句话,蹙了眉。
&&&&&&
十二这日,常徽终于肯从自家府邸出来,去国子监了。
这倒并非是他突然又想上进了,而是宫中递了消息出来,常昭仪又赏了一堆东西下来,又派遣亲信太监,沈通,来此叮嘱了一番。
大意无非就是让幼弟好好上进,以后报效君王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
都是些场面话,但是常徽知道她的意思。
每当常允君有大动作的时候,她总是会这样叮嘱一番。平常时候,她是不用叮嘱的,因为这些话都是废话,她不叮嘱,常徽也会奋力学习往上爬。
现在么,自从常徽上次在宫中和常允君挑明了自己不参加科考、以及大魏迟早亡国的话语之后,姐弟二人之间很是冷淡了些日子。常徽知道,这段日子是给双方的一个冷静期,好让双方都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话语。
如今常允君不知从何处得来了国子监的孔祭酒为人不公、收受贿赂的消息,又听闻小道消息,常徽在国子监中很是受压迫,她慈姐之心大放光芒,率先遣人递了台阶过来。
到底是两辈子以来,常徽心中最为挂念之人。他们姐弟二人在这世上相依为命已久,互相依靠,无论说什么话都不会生出隔阂,常允君纵然看似没把常徽的话放在心上,常徽也不会对她心生怨怼或是放弃不管的情绪。他只想着,下次进宫,还是得好好跟阿姊强调一下,大魏如今处境艰难,他们两人,终究还是要为了自身着想。
常徽已经是个弃自己于不顾的人了,他可以坦然受死,却终究不愿常允君在这般温柔富贵乡中、无知无觉地迎来王朝末日。
他还是得为常允君找一条退路的。
常徽想这件事想了一整天,精神恍惚,连上课都没怎么听。不过反正,他本来就没怎么听也是了。
这日下课前,素来和男学子这边不怎么搭理的女学,倒是来了几位女郎。能在国子监读女学的学子,家中自是煊赫开明之辈,她们各个家世非凡,才华出众,引来不少学子和勋贵子弟的爱慕,只是看的世界更广阔了,看这寻常郎君,难免显得有几分心高气傲之感。
国子监的男学子,对她们,大抵就分为三种情绪:倾慕欣赏,不屑鄙夷,又或是兼而有之。
像常徽这般两眼不识窗外事的,只对她们无感的,倒是十分少有。就连重锐意,早年家道未曾中落的时候,也曾倾慕某位宗室郡主。
常徽坐在窗边,闲闲地摆弄着手中的笔杆,他另一只胳膊撑着下巴,微垂着眸。
外边学子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削弱了,常徽正发着愣,就听得身侧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没能让他想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听过的。
“不知常家郎君,可有闲暇去往此次的踏雪寻梅宴?”
常徽循声望去,只看见了一个紫衣华服的女子。她衣着、配饰无一不华丽,眉宇间傲意与清冷相糅合,有几分孤高的模样,一看就给人一种不是很好接近的感觉。
安王府的郡主,傅季夏。
也就是傅玄序的同胞姐姐。
常徽见是她,方才散漫的神色一下子就正色起来了。
无他,这位宗室郡主,算得上是一位巾帼英雄,他和该起身,行礼。
傅季夏,在常徽的印象中,也多少算是个传奇人物。她在永安的时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宗室郡主,但当她离开了永安,就如同鱼入大海、鹰击长空,一发不可收拾。
傅季夏不算纯粹自愿地离开永安这个富贵乡的。
景明十四年,北地藩国戎狄势大,一举吞并了两个邻国,这还不算,还想要挥兵南下,夺取大魏重城。彼时大魏内忧外患,四海分裂,难以招架,遂有人提出了和亲的法子。叫皇室和亲一位公主过去,多多少少也能维持几年表面和平,不至于叫对方立刻挥兵南下,来分这一杯羹。
景明帝的几个女儿,不是已经出嫁,就是年岁尚小,朝中大臣挑来挑去,最后是这位潍乐郡主,自愿站出来和亲的。大魏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还陪嫁了千人队伍,随着被封为公主的傅季夏,出关。
短短两年时日,直至大魏亡国,常徽身死,这位,还好端端地在戎狄做她的掌权大阏氏,引得戎狄皇室内斗不休,无暇他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