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伊恩切分的肉块不小,大的看起来有四五斤,小的也有两三斤,他把稍小的肉块递给莫辞。
莫辞举着还在冒油泡泡的焦香肉块,深吸一口气,满怀期待地咬住烤肉的一角,顿时泪目。
肉质又粗又硬,完全没经过调味,有一股难言的土腥味。她咬得腮帮子都疼了,才勉强咬下来一小块肉,含在嘴巴里,又嚼了几十下,才硬生生的吞下去。
好难吃……
怎么会这么硬……
好不容易生了火能吃熟食了,她还以为时来运转,没想到遭到这种迎头暴击。如果只是难吃也就算了,她连苦苦的圆叶草也吃进去了,可是这肉实在太粗硬了,她的牙口是个大问题。
举着只咬了一口的肉块,莫辞悄悄观察伊恩的脸色。
伊恩面无表情,暗金色的眼睛盯着莫辞看,似乎在说:折腾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熟食,这下你可以好好吃饭了吧。
莫辞立刻心虚,很不情愿的噘着嘴,费尽力气又咬下一块粗硬的肉,慢慢咀嚼之后咽了下去。
牙好痛。
一直盯着她看的伊恩忽然捏住她的下巴,莫辞吓了一跳,随后她发现兽人并没有任何攻击的行为,他只是在观察她的口腔和牙齿。
小雌性的牙齿洁白整齐,但是不够尖利,伊恩收回手,顺便把莫辞举在手里的肉块拿走了,自己咬了一口。
莫辞心中充满了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她太顽皮,被罚不许吃饭?
伊恩咬碎肉块,朝着莫辞俯下身子,做出亲吻的姿势。
莫辞一把捂住兽人的嘴,惊恐的睁大眼睛,拼命摇头:“不!伊恩,不要!”
她知道有的动物会把食物咬碎喂给幼崽,但是这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了!
伊恩板着脸看她,莫辞继续摇头。
兽人叹了口气,自己把咬碎的肉块吞下去了。
谢天谢地。
伊恩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五彩鸡,五彩鸡的肉质比细角羊嫩得多,应该更适合小雌性。
在莫辞的监督下,伊恩收集起树枝树叶,重新点火,烤熟了五彩鸡的鸡腿放到莫辞手里。
莫辞稍稍放凉,犹犹豫豫地咬了一口,终于满足地眯起双眼。
太好了,这个咬得动。
没有调味的烤鸡腿吃起来仍是很怪,但折腾了这么久,能够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熟食,莫辞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莫辞吃掉了一整只足有她小臂长的怪味烤鸡腿。伊恩吃掉了剩下的五彩鸡和一小半细角羊。
进食结束之后,由伊恩打水浇灭了火堆。
莫辞趁机教了伊恩关于安全用火的第一条知识:用水浇灭火堆之后,要把剩余的灰烬也踢散,再浇一次水。
这是为了避免灰烬的余温过高,接触到可燃物后再次起火。其中的原理她没办法也没必要讲给伊恩,她只要他牢牢记住灭火的步骤并且按照她教的做就可以了。
吃饱喝足,伊恩把莫辞拉进怀里,在她的挣扎抗议之下检查她的体温。
迷雾森林里没有温度计,所以兽人测量体温的方法相当原始:摸额头,摸脸颊,摸腋窝,摸后背,摸肚子。通过不同部位的温度进行综合判断。
伤口处理及时,草药有效,情绪趋于稳定,多种因素之下,莫辞恢复得很好,只有一点点低烧了。
伊恩一直凝重的心情稍微放松。
检查完毕,莫辞拍开伊恩的手,跑到大树下抱膝而坐,把红透了的脸埋进膝盖里。
伊恩很好,他只是在担心自己,她不能用人类社会的行为准则去衡量一个生活在原始森林中的兽人。
莫辞拼命给自己洗脑,说服自己伊恩是友善的原始兽人,而不是毛手毛脚占她便宜的流氓痴汉。
说到行为准则……那兽人社会的行为准则又是什么样的呢?
从伊恩身上的种种行为来看,兽人应该也是有自己的族群和社交的吧,在兽人的族群里,他们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在自己眼中,伊恩是友善的兽人伙伴。在伊恩眼里,自己又是什么呢?
莫辞摸摸自己的耳朵,陷入了新一轮的疑惑。
她的耳朵长在脑袋两侧,是人类耳朵的形状,和伊恩竖在头顶的半圆形兽耳完全不同,她也没有尾巴。两个人存在着如此大的差异,很容易就能发现。
莫辞推测,伊恩如此自然的接受了她,有以下几种可能:
一,这片大陆有像伊恩一样的兽人种族,也有和莫辞一样的普通人。两个种族和平共处,伊恩见过别的人类,所以不惊讶,也没有敌意。
二,大陆只有兽人种族。在兽人种族里,既有和伊恩一样长出兽耳兽尾的人,也有和自己一样没有表现出野兽特性的人。
三,兽人种族的人可以自由转换形态,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完全变成人类的样子。
目前接触的样本太少,无法判断。第一种当然最好,后两种也没关系,她可以一直假装自己和他们是同类生活下去。
饱食之后血液会流向胃部以便消化食物,莫辞困了。
危机意识牢牢刻在莫辞的基因上,她抬头寻找伊恩的身影。
兽人青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离她只有一步之遥,那只有力的长尾巴就在她脚边。
莫辞打了个哈欠,黑眼睛里漫上迷蒙的雾气。伊恩见状,拿来驱虫的大叶子铺在地上,示意莫辞躺上来休息。
被另一张大叶子盖住的时候,莫辞迷迷糊糊地想,伊恩真的好温柔,因为一些文化差异,随随便便在心里说人家是流氓是不对的,以后要改。
长尾巴松松圈住她的脚腕,让她能感受到他的陪伴和守护,但又不至于成为束缚。
伊恩坐在她身边,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闭上眼睛之后,莫辞学会了一个新词语:睡觉。
河边特有的潮湿水汽、生火烤肉之后的熟食香气、森林里各种植物的味道与兽人身上气息交织在一起,将莫辞整个人笼罩其中。
很陌生,也很神奇。
都已经有了语言,看伊恩身上还穿着兽皮衣服,怎么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啊,再学几天兽人语,她要想办法找个地方带伊恩安家……带着这样心血来潮的规划,莫辞放松地睡了过去。
伊恩在部落里当然有住处,甚至在迷雾森林里也有固定的山洞。没有带莫辞过去的原因很简单,小雌性的伤口不容易恢复,会反复发烧,而圆叶草和小叶草要新摘下来的才有最好的治疗效果。
果然,快到傍晚的时候,莫辞的体温又变高了。
莫辞烧得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伊恩从河里取水浇在她发烫的额头上,让她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水……”莫辞觉得自己很渴。
伊恩无动于衷,继续试图用物理方式给她降温。
烧成浆糊的脑袋艰难的运转着,莫辞意识到刚刚自己说的是中文,她指指自己的嘴巴,换成兽人的语言又说了一遍:“水。”
这次伊恩懂了,他用叶子接了水,喂到她唇边。
莫辞后知后觉地想起,未烧开的河水里可能有寄生虫卵,而她已经喝了不少河水,说不定寄生虫已经在她的身体里安了家。
大概身体的不适总会反映到精神上,莫辞再次觉得沮丧崩溃,她打掉伊恩手里的叶子,背过身把自己团成一小团。
好难过……
伊恩并没有因为她的行为动怒。
正相反,伊恩充分意识到小雌性的脆弱,坚实的手臂从背后揽住莫辞的肩膀和膝盖,伊恩把她抱进了怀里。
他抱着她走到河边,重新用叶子取水给她喝,然后把自己的手掌浸湿,压在她发烫的额头上。
莫辞觉得舒服了一点,她睁开眼,最先看到的天边烧透的红霞,在暗红色的落日余晖中,兽人青年的神情温柔宁静得不可思议,总是警觉的眼睛由竖瞳变成了圆瞳,那条足够当武器的大尾巴松松绕着她,安静而柔软。
从来没有人这样照顾过她。
莫辞拍拍脸颊,坐起来,伊恩适时地递过来一枚已经划开盖子的乳果。
喝掉浓稠甜香的果浆,吃掉苦苦的圆叶草,莫辞努力打起精神:“我没事,伊恩也睡觉。”
小雌性的声音低低软软,因为发烧而微哑,落进伊恩的耳蜗里,让他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二十岁的莫辞没有谈过恋爱,自幼目睹父母婚姻不幸,她对恋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她幻想过骑白马的王子,穿过荆棘花园的勇士,但她亦清楚地明白那只是幻想。
现在,她被一个说不上熟悉还是陌生的兽人青年揽在怀里,充满保护欲地抱住,幕天席地,在他们头顶,两轮月亮交相辉映,发出淡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