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拜师之路
元宵那天,村里在晒场拼桌子,不管姓什么,都来这儿吃碗元宵。
就连黄家的也来了。
听秀儿说,原黄家祠堂那块地已被推平,等春耕过后,要建成一个“仁义堂”,只供奉仁义之士。
而村长,也要选贤选能。
黄姓一手遮天的日子,就此成为过去。
局面的改变,却没闹出一条人命,唯本就病重的老村长气得蹬了腿儿。他儿子黄贵怒火攻心,在床上躺了好多天。
听说偏瘫了。
元宵这一晚的热闹,一直过了子夜才消停。次日一早,不必老季催,苏缈已收拾了行装,自觉上路。
师娘、秀儿还有冬娃一路相送。
老季却坐着马扎,在院里编斗笠,只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长长的竹条抖动,时不时发出哗哗的细小声音。他的头低埋下去,显得脊背佝偻,越发有了老态。
师徒两人都不擅长道别。一个偷溜,一个干脆不送,倒是怂得一致。
师娘送她一行,一直送到来时的洞门口。
苏缈停下脚步,回头又望了眼桃源山谷。
临近晌午,炊烟袅袅散在空中,隐隐约约的鸟鸣唱着宁静。
她真的,很想在这里生活。
日子虽然清苦,却胜在安稳。
外头打了好多年仗,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再起烽火。
百姓的日子越不好,便越迁怒半妖。
也许,苏缈再也不会来了。
又或者,再来的时候,老季已不在了。
苏缈一行和师娘道了别,转身进了小洞。
玬珠走在后头,觉得苏姐姐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唉。
待出了洞来,苏缈扒拉了些藤条,尽可能地把洞口遮好。
但愿,不会再有其他人来打搅此间宁静。
进来的时候还有马,出来以后全靠两条腿。
走了一段路,苏缈感觉不对,回头扫了眼玬珠的腰:“你铃铛呢?”
一路都没清脆的铃铛声。
玬珠嘻嘻笑道:“送给秀儿了啊。”
苏缈莞尔:“我看你这些天,和她玩得挺开心嘛。”
玬珠耸耸肩:“是啊。其实,人类和我们妖也没什么不一样嘛。只要妖族不乱来,明明可以好好做朋友的。”
要是都跟玬珠一样想,那两界可就太平了。
苏缈用余光扫眼阿青,见他无声地跟在后头,一副没有故事的表情。
罢,跟他就不废话了。
雁山在西,远在百里之外,苏缈去小镇买了两匹马。
镇上没什么好马,两匹都瘦不拉几的,毛色也不好,看得阿青直皱眉头。
不奇怪,他素来是挑的。
天气日益见好,马蹄踏浅草,早春花已开。今早一上马,抬头便闻喜鹊欢叫。
苏缈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却难免愉悦了心情。
还望这拜师之路,能顺顺利利。
太阳偏西时分,三人遇到了条岔路。
“咱们往哪边走?”玬珠问。
苏缈也不清楚,见路边摆着茶棚,索性下了马来:“先歇歇吧。”
路边立着个简陋茶棚,顺带卖些干粮,桌椅打扫得还算干净。
苏缈要了三碗茶,没要干粮。
临走前师娘装了好几日的量,只怕后天都还吃不完。
再普通不过的干粮,馋嘴的小狐狸也觉得好吃。
玬珠坐下就开始掏袋子,掏着掏着,突然发出一声“嗯”?
手从里面伸出来,抓出个东西。
竟是个金镯子。
是苏缈买来,送给师娘的那个。
日头偏西,金光斜照过来,镯子的光亮晃了下苏缈的眼睛。
她把金镯子接过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临行前,师娘装了一袋子的干粮,亲手递到她手上。
袋子有些重,苏缈只道是干粮做得实,压袋子。
当时师娘说:“路上开销大,吃个饭睡个觉都得花钱。你看这马都送给我们了,你们路上怎么都不方便。家里穷,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些你收好。”
原来,“这些”指的不止干粮。
苏缈敛眉笑了笑,把金镯子小心地放进荷包。
早知如此,还不如给师娘买把趁手的菜刀。
待坐够了,苏缈将茶钱付了,刚想找店家问问路,便见炉子旁边竖着块牌子,鬼画桃符似的写着四个字——
“问路两文”。
师娘说得对,这外头岂止吃饭睡觉要给钱,连问个路都得掏腰包。
苏缈往桌上放了两文:“敢问小哥,去雁山派走哪条路啊?”
店家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先摸走那两文钱,才答:“左边。”
“那去雁山派这条路可有城镇?我这路上,还得买些东西。”
店家又打个哈欠,眯着眼睛,只用下巴指指牌子:“打听也两文。”
行吧,苏缈又放了两个铜板。
店家又打了第三个哈欠:“往前走不出十里就有。”
那就好。苏缈问完想走了,心里却还不踏实。
——想她是只半妖,虽说那位秦掌门是师父的挚友,可万一也对半妖有成见,那这荐信说不准不好使,礼再多也不行。
便又放了两个铜板:“我还有一问——店家可知,雁山收徒的规矩?”
或许,她把该做的做好,不该做的一条都不犯,给秦掌门留个好印象,拜师就能顺利一些。
“收徒?!”店家猛然收回正要打的第四个哈欠,瞪圆了眼睛。
“你想拜进雁山啊?!”
有、有问题吗?
苏缈怔了一怔:“有何不妥的?”
“哎哟,太不妥了!何必进雁山呢,你往回退几里路就是逍遥派,去逍遥不好吗,咋还想不通去雁山派。”
苏缈抽了抽嘴角:“你是说,雁山不好?”
那店家叹口气:“也不是说不好,就是穷……这雁山派啊,统共就收了仨弟子。这仨上回路过我这里,喝的茶还是赊的呢。”
竟这样的……艰苦。
么?
可师父不是说,他那位挚友混得还不错。送到他手里的信,用的都是五云笺,玉泉墨。
“小哥莫不是诓我?”
“我诓你干啥!不信自己瞧去。”店家话毕,很是不屑地“嘁”了声,又把手揣进袖子,打起瞌睡。
苏缈:“……”
看来,今儿那喜鹊纯属乱叫。
上了马,玬珠坐在她后头,好奇地问:“那我们还去不去雁山啊?”
“去。”苏缈把鞭一甩,上了左边这条道。
除了雁山,她暂时没有别的选择。
既然是个小门派,那收徒的规矩或许没有那么严格。
派中想来也没那么台戏可唱,单纯一些,反而能学些本事。
苏缈心头倒是稳妥了。
催马往前走了几里路,便进了城。
苏缈早在路上就想好了,既然是个不富裕的门派,送礼最好是脚踏实地。
十斤面粉,十斤大米,再有十斤火腿。这是俗的。
一斤祁茶,一块松烟墨,一支狼毫玉笔。这是雅的。
又买了四盒糕点,三盒做同门之间的见面礼。
一盒填玬珠的肚子。
把东西放在马上,苏缈见玬珠吃得开开心心,又陷入思考。
若是个殷实的门派也就罢了,她带两个随行入门,交些银钱入公,门派里也能养得起两个闲人。
可现在嘛……
玬珠看出她的担忧,鼓着腮帮子说:“没关系啊,我可以变回原形。就当是你养的小狐狸,嘿!”
不,最麻烦的不是玬珠。
苏缈回头,看了看身边这位沉默一路的爷。
他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大有好洁之癖,一副目下无尘的冷傲模样。
和艰苦朴素的环境,简直格格不入。
往好了说,这叫丰神俊逸,皎如日星。
往差了说,这就叫,造作!欠揍!
怎么看,都觉得他会被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