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染枫林
莫然拿着琴一回到月华峰就直奔镜月轩,敲了敲书房的门:“师尊。”
“进来。”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传出。
“师尊,给你看一把好琴。”莫然推开房门就迫不及待地把琴捧到凌羽之面前。
凌羽之本来坐在书案旁看书,抬头扫了一眼莫然怀里的琴,瞬间表情愣住,惊讶地站起来,不小心把椅子绊倒都没有察觉,双唇颤抖,指着那琴,颤音问:“你……你这琴哪里来的?”
莫然第一次看见师尊这样起伏的情绪,平时凌羽之都是万年不变的温和平淡,今日难得的惊慌让莫然也一时愣住,哑口无言。
“是凝乐楼的白凝公子赠给师兄的。”昕月这才追赶上莫然,匆匆赶到镜月轩,并不晓得状况如何,替莫然回答道。
凌羽之终于收起刚才那反常的情绪,恢复平静,面色凝重地走过来,摸着琴身,低声皱眉自语:“凝乐楼?”
昕月并没有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当师尊在询问,便主动回答:“洛阳城里的凝乐楼有一位琴艺精湛的白凝公子,刚才我和师兄去拜访,那位公子赏识师兄,便把这琴送与师兄做见面礼。”
凌羽之听后抬头揉揉紧皱的眉角,紧盯着琴,不断重复着:“洛阳城,凝乐楼……”
突然,凌羽之身形化作一道白光一般,冲出房间,御剑直冲云霄。
待昕月和莫然反应过来急忙追出去,哪里还有师尊的身影,二人皆是非常莫名。
“师尊去哪了?”昕月十分着急。
“不知道,难道这琴有什么不妥?”
“你刚才有惹师尊生气吗?”昕月所答非所问,只一心担心凌羽之。
“没有啊,师尊自从一见这琴就不正常了。”莫然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怪你!”昕月一脚踢得莫然直喊疼,再一拍掌拍在莫然头上,指着镜月轩,对莫然没好气地说,“你!就在这门前蹲着,师尊不回来,你哪也不许去!”
“噢……”莫然十分无奈地抱着琴,蹲在镜月轩的楼梯下,继续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昕月看着莫然这样突然更加来气,也跟着一起坐在楼梯上,屈膝双手托腮,盯着师尊身影消失的天际,喃喃道:“师尊……”
凝乐楼前人来人往,街道上吵吵闹闹,熙熙攘攘,凌羽之白衣飘荡,身体却仿佛一尊雕像一样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修行五百年,已达上仙境界,就算再寻常的人也一眼能认出这与洛阳闹市格格不入的身影是个仙人,偶有人驻足欣赏,却无人赶上前去。
不知时间就这样如静止一般地过了多久,凌羽之终于有所动作,向那雕漆朱门那深深地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向城外飞去。
就在凌羽之刚才站立的地方,一个同样白色的身影,左边唇角轻扬,仿佛自嘲般却又很淡然的一笑,跟着凌羽之飞去。
凌羽之飞到城北树林中,感觉背后一团极为熟悉的仙气步步紧跟,放缓了速度,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踌躇着。
“月华真人,既然来了何必匆匆离开呢?”伴随着这清净却又充满挑逗的声音,一抹白色的身影飘落在凌羽之面前,羽扇轻摇。
记忆中那如火的艳红,张狂的容颜,早已从眼眸中透露出止不住的哀伤,一身白衣,与他并不搭,却挡不住骨子里的傲气。
“你……”凌羽之语塞,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百年已过,面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那红衣似火,相依相伴数百年的小师弟。
“羽之,当真就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一抹哀伤自面前的男子眼底流出,凌羽之看了半晌,最后只得低下头,叹了一声:“是我对不住你。”
“哈哈哈哈。”男子发狂了一般大笑,羽扇如利刃般直指凌羽之颈部喉咙,阴沉着声音质问:“凌羽之,当年你交出玄天塔收服我之时,眼睁睁看着我被流放至虚天界的时候,可有说过一句对不住我?可有歉意?”
凌羽之听得哑了声音,心里一阵绞痛,缓缓抬起头,对上那原本清澈中多了一丝怨恨的双眸,如当年一般唤了一句:“子澈……”
凌羽之想解释什么 ,想解释的事有很多,但在虞子澈咄咄逼人的气势之下,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男子不去看那充满歉意悔过的目光,望向远方,幽幽地说:“虞子澈早就已经死了,一百年前就死了……”
凌羽之听得一愣,思索片刻,关切地问道:“白凝是你?”
“不错。”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白衣的自己,微微一笑,“羽之最爱的白衣,我穿着如何?”
“你……你不该在那种地方。”
“哦?”男子仿佛听了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挑眉反问,“那我该在哪里呢?月华峰赤华阁还是虚天界?”
凌羽之终究无言,沉默地叹了口气。
“我在哪里自是我的命,早已不需要凌羽之你来操心,你只要好好地当好你的仙界至尊吧!”男子瞪了他一眼,不待他回答,便起身向洛阳城的方向飞去。
白色衣衫飘过,轻抚凌羽之的脸庞,如过去那些岁月一般无声逝去,最后只留下无奈与叹息。
凌羽之架起碧落,仓皇逃开,飞回月华峰。
枫树林一如当年,深秋时节枝头零零散散地残余着暗红色的枫叶,一地的枯叶铺了厚厚一层,凌羽之踏在上面,向深处走去,步伐沉重。
幽深的尽头,木屋前枫树下,那弹琴舞剑的身影早已刻入脑海,如今却早已人去楼空。
推开那扇木门,灰尘扑面而来,凌羽之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任这百年的尘土清洗着自己的脑海与心灵。
回手关上房门,凌羽之终于无力地靠着门缓缓坐下,雪白长衫早已蒙上一层灰色。
百年孤寂,百年悔恨,他迷茫,他后悔,他亲手封印了这里,封印了过去。
十五年前,虚天结界破除那一刻,他似乎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等那人来找他,责怪也好,报仇也罢,是他欠下的。
小时候,有个少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一句句“师兄师兄”叫得很甜,天天一起读书一起修炼。
后来,一起游历除妖,他总是习惯性地把那人护在身后。
再后来,师尊离世,月华峰上只剩他们二人,那人喜欢枫树,他便亲手种下这些枫树,一起盖了赤华阁,建了镜月轩,一个喜琴一个喜箫,平淡却充实地度过了数百年的修仙生活。
可凌羽之终究是没有料到他们之间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把小师弟当唯一的亲人,当知己,可是子澈终究如师尊离世前担忧的一般铸下大错,直至最后被流放,可是若不流放他,他怕是就要死于仲傲天之手了。
这一切都是他无可奈何的,却也承受了百年的内心煎熬。
凌羽之从地上站起来,略施仙术,灰尘全部消失不见,屋里的摆设都没有改变,一尘不染,恍惚中仿佛回到了一百年前。
回身一掌将门劈开,凌羽之夺门而出。
手持碧落,在枫树林中乱舞,一道道剑气震得枫叶飘落,漫天飞舞,狂风大作,凌羽之内息不稳,仙力反噬,非常危险,最终一阵闷哼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昕月和莫然在镜月轩外发呆,却同时被这巨大的反噬仙气一惊,都发觉不妙,昕月依稀感觉到仙气是从那日自己无意闯进的树林发出的,丢下莫然,飞快跑过去。
依着记忆中那天被师尊从树林中拖出来的路线,绕了许久,昕月终于找到了枫树林。
枫树林已经完全现形,结界消失,昕月就知师尊仙灵定伤得不轻,却想不通师尊今天的反常,究竟是何事弄得师尊如此自残。
昕月没有时间去多想这些,向树林深处跑去,终于在离赤华阁不远的枫树下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凌羽之。
凌羽之仰面倒地,白衣早已弄得全是泥土,脏乱不堪,身上盖满了枫叶,胸前和地面上皆有一滩血迹,双目紧闭。
见到师尊这个样子,昕月着急不已,马上跑上去查看,见师尊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伤了仙灵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一件苦恼的事出现了,凌羽之昏迷不醒,昕月总不能就让师尊在这地上躺着,可是师尊一个大男人,自己哪里抬得起来,又不放心把师尊扔在这里,自己跑去找莫然帮忙。
于是,昕月决定,自己动手,一点点把师尊先抬到赤华阁里休息。
昕月把两手伸到凌羽之的颈后和腿下,想打横抱起,拼尽全力,师尊微丝未动不说,自己却反倒摔倒在地上,头不小心磕到凌羽之的胳膊。
昕月就这么枕在胳膊上,抬头看着师尊苍白的脸庞,心疼地叫了声:“师尊……”
抱也抱不起,抬也抬不动,总不能拖着走吧,昕月无奈,只得凭自己微弱的真仙修为给师尊这个上仙渡些仙气。
昕月抱着凌羽之的上半身,慢慢给抱了起来放正坐好,学着师尊给自己渡仙气的样子,坐在师尊后面,双手运功。
仙气一点点顺着昕月的双手渡到凌羽之身体里,半晌,昕月满头大汗,仙气损耗过度,头脑有些发晕,却仍不收手,顾不得自己身体,只一心给凌羽之渡仙气。
“嗯……”凌羽之痛苦地微微□□出声。
昕月这才欲收功上前查看,刚一收手,凌羽之的身体便向后倒去,靠在昕月怀里。
昕月吃力的单手抱着凌羽之,另外一手拿着袖子给师尊擦汗擦嘴角的血迹,一脸心疼。
凌羽之轻轻地睁开双眼,很是虚弱地叫了声:“月儿。”
“师尊,你醒了!”昕月见凌羽之转醒很是高兴,双手环住他的身体,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呜呜地哭了起来:“师尊,你刚才吓死月儿了。”
凌羽之欣慰地笑笑,艰难地抬起手摸摸昕月的脑袋,安慰着:“师尊没事,月儿不哭。”
昕月哭了一会才把头抬起来,慢慢扶着凌羽之站了起来:“师尊,我扶你到前面的屋子里歇息会。”
昕月费力地一小步一小步行走,终于把凌羽之扶到赤华阁的卧房的床上躺好,坐在床边,盯着他恢复点血色的脸庞。
“师尊……”昕月又红了眼眶。
“月儿不哭了,为师休息几天就好了。”凌羽之捏捏昕月的小手。
昕月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袖子抹去泪水,对凌羽之说:“师尊,我去华盖真人那里开几副仙药,叫师兄来陪着师尊。”
凌羽之轻轻点头,关心道:“去吧,也给你开些补药,刚才给为师渡仙气,辛苦你了。”
“师尊好了,月儿自然就好了。”昕月俏皮一笑,急忙跑出去办事。
凌羽之躺在床上,看着昕月离去的背影,欣慰着自己还有个这么关心自己的徒弟,足矣。
昕月找到莫然,吩咐完叫他照顾师尊便急忙跑去华盖峰。
拿了一大堆华盖真人沐岚开的药,昕月道了谢,又飞快地跑了出去,准备回月华峰。
“师妹,怎么拿这么多药?”有人唤道。
昕月一看是卫卓海,马上委屈哭诉:“师尊伤了仙灵,我正急着回去把药煎了给师尊吃。”
“我刚好办完事,御剑带你一程吧。”卫卓海见她赶时间提议到。
昕月一听马上答应,早就忘了怕高这回事。
卫卓海带昕月御剑而起,十分不解地问:“月华真人仙法高强,谁会伤了他的仙灵?”
昕月见卫卓海不是外人,没多加隐瞒把事情同他讲了。
卫卓海听后皱眉叹了一声,没再多发表什么评论。
昕月在他身后,见他没了话便问:“师兄,你知不知那个枫树林中住着的是什么人?”
“曾经你的小师叔住在那里。”
“小师叔?师尊不是月华峰上一代唯一的弟子吗?怎么师尊还有师弟?”昕月不解。
“你的小师叔早在一百年前便被逐出师门了。”
“为什么?”昕月更是不解。
“我那时入门不久,还没成为师父的嫡传弟子,具体原因知道得也不详细,只知他是被月华真人亲自从玄天塔放逐至虚天界中。”
一切终于明朗,那句镜月赤华,还有师尊那失去知音的寂寞。
昕月想着刚才卫师兄说的话,他说门派内弟子们皆认为师尊内心冰凉,只有是非对错,毫无感情可言,对任何人都不会网开一面。
可是师尊到底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师弟亲自送入虚天界呢?
听说那里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六界罪人,那若以后自己犯错会不会也被师尊送去那里呢?
师尊明明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啊,为何会对小师叔处罚如此之重呢?
作者有话要说:莫然:师尊生气了,师妹让我罚站,怎么办?
凌羽之:师弟,我后悔了,对不起!(哭唧唧)
昕月:师尊,你太沉了,我拖不动你!
凌羽之和师弟的往事后面会有番外的,也会一同补全师尊的人设,讲述师尊过往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