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主观上打算装晕，客观上也打算装晕，但在实际操作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因为老爷车一路颠沛，她不知不觉间真的睡了过去。

车最后停在郊区某家药品公司前。迷糊中十六夜被人提上楼。

在她失去意识的期间，体验卡按比例折合暂停计时后还剩五分钟。

以上，来自25h待机的系统转述。

房间里有人在交流。

“什么时候组织绑架个人也要送到我这里来了？”带着厌恶的女声渐近，十六夜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被人翻了下。

她趁着这一瞬间打量周围。

房间主色调为纯白，陈设有序中透着冷淡，只有书架上放着的速溶咖啡和全脂牛奶带着一些生活气息。

眼前是个短发、作研究员打扮的女人，头顶名字为雪莉。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就是灭口了桃巨会，被同伙透露喜欢穿反季节黑风衣的犯罪组织成员——琴酒和伏特加。

伏特加守在门外，本来是看不见他人的，无奈系统的名字标签自带透视，想看不见都难；靠墙那位，就是敲她闷棍的家伙，那辆老爷车的车主。

俗称行走的积分。

至于她，人倒是没给绑着，被随意丢到沙发上——

草。十六夜有些哽咽，瞬间接触到的信息量太大，眼睛痛，想哭。

好在对方没有看太久，在她转身视角盲区的瞬间，十六夜疯狂转了几圈眼珠，终于将泪意怼回去，和系统继续下起紧张刺激的五子棋。

“我发过消息。”琴酒说。

虽然只有一句话，但作为科研人员的雪莉应当具备基本的理解能力。

“……”

雪莉心里不爽，拿着马克杯到房间另一头接水转移注意力。

她不觉得谨慎的琴酒会把一个和她毫无关联的人质带到实验室来，只是她对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印象。

“那么，她是谁？”

“那项实验的幸存者。”

琴酒语气平缓，提起十六夜时像提起街边橱窗里展示的一双鞋。

“宫野艾莲娜那项实验，她是唯一存活的半成品……说是半成品，其实已经相当接近成品。”

雪莉重复：“半成品？”

在她出生时她的父母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留下来的资料不多。

所以她并不完全清楚她父母在进行的研究，现在开发的药物仅仅在其一小半资料的基础上做出，那项药物，最终想要实现什么效果……至今未知。

但毋庸置疑，现阶段的APTX4869和它的前身都还只是种毒药。

组织用活人做实验不是一天两天，可把这种还在试验阶段的药物擅自给人使用，无异于直接杀人。

雪莉又看一眼十六夜，咬了下唇。

大概是药物的缘故，十六夜看着远比实际年龄年幼得多……应该说，在她成为实验品那一刻开始，衡量普通人年龄的那套标准就不再适用于她。

作为这种实验的实验品，活着大概比直接死掉更痛苦。

“那位大人不希望再听见资料不足所以研究受阻这种话，现在有了她这份活样本，相信我们的天才科学家，可以尽快开发出成品。”

琴酒用口型说出“宫野明美”这个名字。既是威胁，也是提醒。

“别让那位大人等太久。”

雪莉沉默几秒。

“……我知道了。”

同时她在心里自嘲，实验无法停止，她没办法离开组织，就算不想再将药物用在活人身上，又能怎么样？

她都自身难保了。

“……”

哇哦，惊天大瓜。旁听的十六夜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

下落不明的活体实验品。

设定还挺完善，居然串起来了。

还剩三分钟。

让十六夜在三分钟内惹怒一个人再容易不过，但是在这之前，她更想多听点八卦。于是她若无其事把自己挪回原位。

只是，谈话没再继续。两道目光先后落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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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城市里追踪十六夜很容易，只需要遵循两条规律：

其一，往往越人迹罕至的地方越容易找到她；其二，哪里奇怪找哪里……就特别好看穿一个人。

而这里，最奇怪的当然是那堆从Reborn的视角看过去，大约三十厘米高的位置，卡着十六夜同款尖角的灌木丛。

地面放着手机和玩偶。

手机上没有任何外部冲击留下的痕迹，显然是有人特地留在这里。

按亮屏幕，免打扰模式下的锁屏界面比十六夜的钱包还要干净。

壁纸是张九宫格，全是十六夜与一条巨大得像熊的狗的合照。人和狗的模样一点没有改变。只有照片背景不同。

Reborn记得这条狗。

当时的意大利街头很乱，经常有不知死活的混混，幻想着因为入室或者当街抢劫的行为被地方帮派看上，一步成为角头甚至是老大。

刚好十六夜那时候处于会离家出走的叛逆阶段，一点就炸。

所以他经常在结束任务回家后在自家院子里看见许多从地里长出来的头——是那些身体被埋在地里的混混。

那条狗，就趴在地上用沾着泥的爪子在他们面前挨个刨出他们的绰号。

而始作俑者往往会踩在他耐心告罄的前一秒，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啃着刚烤出来的面包片，说这是在帮他们最速实现“出人头地”的愿望。

十六夜唯一的进步，大概只有埋人从需要十秒钟到只需要三秒。

解锁需要密码，Reborn直接带入十六夜简单粗暴放弃思考的思维方式，单走六个九，下一秒显示解锁成功。

后台停在备忘录界面，简单的两句话，没有代称。第一句——

[毁掉这个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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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十六夜在脑中狂call系统，询问琴酒和雪莉为什么不说话。

【他们在看你。】

系统言简意赅，在思考怎么华丽赢棋的间隙扫了眼情况。

末了没忘再踩十六夜一句：

【所以说你的演技太假了。】

很假吗？

十六夜难以置信。

她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个演技吗？哪里假了？想不通。

【你见谁装晕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是这么丰富的？】

十六夜纠结拧眉。

……好像有点道理。

终于明白中也在各种组织里看见她在当卧底时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古怪了。

等回横滨她找太宰补课，学习学习怎么停止心跳算了，或者晚点向Reborn先生请教下角色扮演的精髓。

下次，嗯，没有下次。

十六夜飞快完成复盘。

装晕是装不下去了。

装刚睡醒好了。

先前翻她眼皮确认死活的人已经坐到靠椅上，两人脸上的表情都不说不上好，气氛有些凝固。

十六夜的视线在房间里乱飘。当然没错过雪莉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最后落到摆着张臭脸的琴酒身上。

“晚上好。”

她想了想往常被下属抓到的那些炮灰都怎么说话的，语气是学不会了，但是可以照搬一下内容。

“我什么也没听见。”

“……”

雪莉不知道该说什么，琴酒则是维持着一副看智障的表情。

沉默中，系统催促：【该你了。】

系统已经深深爱上围棋这种智力活动。主要原因是十六夜下棋也很菜，不用遭遇智商碾压真的很爽。

“你倒是不意外。”琴酒咬着没有点燃的烟，低头看她。

“如果你是再说绑架这件事，确实不太意外。隔壁中学里的混混拿着一份‘并盛最会打架’的排名表，挑衅了并盛町里的一些势力。目标之一就是桃巨会。”

十六夜淡定点头，在脑中落下一子堵住系统退路。

“但他们并没有找对人，还给你们背了黑锅。桃巨会没有动机调查我，所作所为也不至于引起你们的注意……会遭到你们疯狂报复和清洗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们拿到了不该得到的东西。

——那份文件。

“你刚杀完人回来。”

手腕和袖口粘到的深色物质，不是泥土，而是别人的血。

并且非常恶趣味地，让对方体验了一波口接子弹的戏法。

没什么诀窍，接不住就完蛋。

毕竟不是俄罗斯转盘，没有bug可钻，普通人百分百接不住；要是接住，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年头，连犯罪都搞无缝衔接这一套，刚杀完人就来处理她的事情……社会就是这么内卷起来的啊可恶！

十六夜兴致缺缺：“没猜错的话，是追到那只泄露情报的老鼠了吧？”

琴酒没打算回答，她继续往下说：“我懂我懂，这种组织里出叛徒的感觉，就是会让人火大。”

十六夜十足感慨，毕竟有段时间的港口Mafia也总出叛徒。

她闲着没事就会去围观组织的清洁工处理叛徒。可惜，这些成员背叛的理由却是千篇一律的无趣。

“刚加入组织的时候，信誓旦旦说会永远忠诚，结果还是很容易就达到‘沸点’，没能抵抗住诱惑。”

还好她会悄悄把他们工资扣光。

森鸥外压榨她打白工，她就去压榨下级，所有人都很开心。

【……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你不做人他们才走的？】

难怪十六夜每年评选“最不想遇见的上司”都得第一，不是没有道理。

“其实，我们没必要这么敌对。”十六夜起身，和琴酒隔着个不用仰头就能实现交换视线的距离，“不如考虑下我的方案。”

的确有哪里不一样。

琴酒眯眼。

现在的十六夜，看不出半点在单纯环境里长大的模样，眼里流淌着的也不再是对他的仇恨和畏惧。

短短几个月时间，人就能够改变得如此彻底吗？恐怕未必。在查不到她踪迹的那段空白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琴酒稍微提起点劲，但是没松口：“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听听我的方案再决定是否同意也不亏，”十六夜理直气壮地示弱，“反正我打不过你们，根本跑不掉。”

雪莉从书架上取下枚胶囊，她还是第一次见贝尔摩德和波本外的人和琴酒这么自然地说废话。看上去先不用管那边了。

十六夜性情大变是个问题，琴酒姑且让话题进行了下去：“说说。”

“我很好奇你们说的那款药，我会帮你们完成它。”

十六夜偏头，觉得有点太空泛。于是又追加了一些毫无实际作用的步骤。

“首先，我觉得你们可以先往让人和狗无障碍交流这个研究方向开始。

“其次，养狗有益身心健康，为了保持员工心情愉快……”

“好奇不该好奇的东西，只会加速你的死亡。”琴酒打断，声音冰凉。

“可我是狗派。”

好奇又不会害死狗。

“而且，早死晚死都得死，至少不能带着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死。”

“……”

房间里的灯光太过明亮。

十六夜眨眨眼，她能在琴酒眼中看清自己的眼神，金色和墨绿的两双眼眸，是如出一辙的冷漠和算计。

琴酒本来可以不用和她废话，没直接动手证明他有所顾虑。比起不可能研发成功的药，十六夜更好奇他在顾虑什么。

她朝琴酒伸出手。

“所以，合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