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通话掐断后,陆怡晴又等了一会儿,却始终都没有等到作家的回应。

他也没有上到六楼来和她对峙。

第二天,陆怡晴醒来后还特意去看了看她的那个针孔摄像,但是作家整晚都没有上来。

真遗憾。

陆怡晴这么想着,把卧室里的密封帘撤下,然后把厨房里的瓦斯关掉,开窗通风。

除了卧室,整个家里都充满了难闻的瓦斯味。

陆怡晴洗漱完就关门离开了。

她下楼的时候多按了一个“4”。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作家的家门仍然关着。

但这一次,陆怡晴注意到他的家门口堆积的外卖垃圾有几份不再是双人份了。

她眯了眯眼睛,直接走出电梯,摁响了门铃。

陆怡晴的耐心很好,她摁了很久,但始终没有人回应。

于是她重新走进电梯,去到了一楼。

从公寓的一楼走出去一段路,就能找到公寓负责人的办公地。

谁知道电梯门一打开,却见那几个男大学生正一边抱怨着什么一边朝电梯走过来。

他们的身后,公寓负责人正在和警察说着什么。

陆怡晴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重新摁了回六楼的楼层按钮。

看到那几个男孩子的目光,她笑着解释道:“突然想起了忘带东西,要回去一趟。”

说完,她又故作好奇地问道:“现在的大学生要起得这么早吗?好辛苦哦。”

陆怡晴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又是个美女,男大学生对送过零食的漂亮姐姐没有抵抗力,当即就招了。

“没有的事,我们刚刚去了一趟警局,我说姐姐,你可要小心住在四楼的那个家伙,他简直是个神经病!”

陆怡晴惊讶道:“怎么啦?”

“他昨天晚上咚咚咚地闹了一晚上,吵得我们睡不着觉。今天一大早我们跑去找他,他竟然还死不承认。”

“就是,警察上门来的时候,他还倒打一耙,说我们在屋子里经常弄得到处都是血腥味,非常难闻——可我们明明打扫得很干净了,他简直是在无理取闹嘛!”

说到最后,那个男大学生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冲陆怡晴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我不该说这个的,会吓到姐姐的吧?”

陆怡晴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没关系的,毕竟男孩子嘛。”

她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问。

“既然你们是一起去的警察局,那他怎么还没回来啊?”

“嗐,谁知道呢?反正他平时都独来独往的。”

“不和我们一起走那正好,省得一路上跟他又闹矛盾。”

挥手作别那几个男大学生之后,陆怡晴继续坐电梯上楼。

但她没有在自己的楼层逗留,而是径直上了七楼。

那位作家也曾经到过七楼,然后走楼梯到了她的楼层。

他在那里短暂地逗留过后,会留下什么东西吗?

陆怡晴很好奇。

七楼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凶杀案,鲜血曾经浸透了六楼的天花板。

陆怡晴在某个早晨被滴在脸上的雨水惊醒,伸手一摸才发现那是血。

因为凶手至今没有找到,公寓负责人就把这一栋楼给封掉了。

由于是顶层的缘故,又发生过事故,所以基本没人上来。

陆怡晴打开门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发现电梯口和入户口都拉着黄色的警戒线。

她矮下身钻过去,闻到一股陈旧发霉的味道。

整个七层都是暗的,陆怡晴推了推七楼的入户门,是锁住的。

她又转身朝楼梯走去,那里同样拉着警戒线,只不过一拉开门,她就发现楼梯平台上好像堆着什么东西。

陆怡晴蹲下去看了看,发现那是一个很大的行李箱,箱子周边还有一些凌乱堆放着的麻绳。

她用手摸了摸绳子,是湿漉漉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还算新鲜。

和那天落到脸上的血滴很像。

陆怡晴的手指刚刚握住拉链,就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说话声。

“被你发现了。”

是那个作家。

陆怡晴转过身,倒退了一步,看向那个作家。

在手机照明的光线里,他看上去目光阴沉,表情扭曲。

陆怡晴注意到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气钉枪。

“早上好。”

她礼貌地向他点点头,语气自然。

然后她顿了一下:“你是走楼梯上来的?”

作家笑了起来:“你不是也走过吗?”

陆怡晴想,那天在电梯里看到的黑影,果然就是他啊。

“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作家的目光看起来有些狂热,“你果然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陆怡晴笑而不答,反问道:“我更好奇,你在屋子里囚禁了一个人,居然都没有人发现,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发现?”

作家哼笑了一声,“这附近又没有人口失踪或是被杀害,他们能够怀疑我什么呢?总不能因为那几个大学生举报我扰民就说我是杀人犯?”

陆怡晴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是从别的地方绑架了这个人。”

“不是绑架!”作家的表情扭曲,“是拯救!要是没有我,这个贱人早就被她爸妈嫁给别人生孩子了!是我帮她从那个火坑里救出来的!可她现在却如此不知感恩,还想着说我囚禁了她的自由!”

陆怡晴问:“所以,你把她装进行李箱里后假装是自驾游的旅人带她离开了那里?”

作家一愣,随后目光紧紧地锁定了她:“你看过我的书?”

陆怡晴点点头:“看过。”

作家的表情蓦地柔和了下来:“感觉怎么样?”

陆怡晴忍不住微笑:“感觉妙极了。”

她想起了书里的情节,原来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

因为作家只是一个路过当地的人,没有和女主产生过多的交集,所以没有人会怀疑是他带走了她。

把人塞进行李箱里,放进车子的后备箱,没有安检,没有检查,也许只有查酒驾的交警会顺口问一句:“怎么,带那么大一个箱子是要赶飞机啊?”

没有人会想到,那个箱子里,藏着一个人。

等到作家带着他的行李箱搬进了这座因为凶杀案而降低租金、也鲜少有人光临的公寓之后,深居简出、独来独往的生活,也不会有人想到,他的屋子里,也藏着一个人。

也许送外卖的小哥会注意到,但是一句“饭量大”不就可以圆过去了吗?

“可你现在却又杀了她。”陆怡晴的声音很轻。

但作家却像是被触怒了一样猛然拔高了音量:“我千辛万苦地救她,把她藏好,为的就是防止她那父母把她找出来卖掉,可她呢?这种不知感恩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杀了她?!”

陆怡晴说:“你好像很喜欢写王子拯救公主的故事,可是你忘了,王子是不会杀死公主的。”

作家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因为我已经有新的公主了。”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住她。

多么聪明、漂亮、有品位的小公主啊!

“我知道你跟我聊天是想拖延时间报警,但,七楼被我加装了信号屏蔽器。”他的语气非常柔和,“我亲爱的小公主。”

“我吗?”陆怡晴似乎有些惊讶,她的语气比作家的更柔和,“可我不是公主。”

她敏捷地抬腿,横踢,在作家惊愕的目光中将他手中的气钉枪踢下楼,然后一个肘击将他砸倒在地上,她的胳膊肘死死地压着他脆弱的脖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陆怡晴脸上的笑意更柔和了一些。

“抱歉,但我真的不是公主。”

紧接着,陆怡晴顿了一下,语气略带遗憾。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牢牢地握住那把气钉枪,把我的四肢都钉上钉子之后,然后再来讨论王子和公主,还有读过的书。”

她捡起那把气钉枪对准他的双腿各射了一枪,然后在作家的惨叫声中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链。

拉链里躺着一个女人,她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

陆怡晴漠然地注视着她,将手指搭在她的脖颈上,还有微弱的搏动。

这是一个麻烦。

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她会很快就会失血死掉。

但是——

陆怡晴想,她可不想再刷一遍天花板了。

这可是个大工程。

她蹲下去,撕下一点布料帮女人扎紧了伤口,防止继续出血。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这才下楼开始打电话。

打完电话回来之后,作家早已痛得脸色惨白,但目光还是死死地盯着她:“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陆怡晴微笑起来:“大概是那半片发财树的叶子?虽然你自作聪明地扔进了别人家的垃圾袋里,但是没有用哦。”

但作家的表情只是惊愕:“什么叶子?”

陆怡晴注视着他的表情,不似作伪。

他是真的不知道。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像变得更有趣了。

警车和救护车来的时候,红蓝的灯光照亮了整栋公寓,所有的住户都跑出来看,只有公寓负责人一脸的心如死灰。

女人已经被救护车拉去抢救了,医生用一种很庆幸的语气对陆怡晴说:“你包扎伤口的方式很专业,止住了动脉出血,否则的话,她就没命了。”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对着她鼓起了掌,好像她真的是一个英雄。

陆怡晴想,想多了,她只是为了她的天花板。

后来去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陆怡晴听到那个警察说,根据警方一系列的调查走访,他们发现这个女人原来是来自一个偏远山村地方的女人。

因为交通不发达,警力不充足,当年她被作家带着她跑出来后,她的父母就把她当作是跟野男人私奔了,也没有报警,权当她死在了外面。

据说是家里丢不起这个人。

她跟着作家来到了这座城市,进出都被藏在一个行李箱里,最后他们在这座公寓定居,她没有钱,没有工作,只能全听作家的安排。

她跟着他深居简出,因为作家骗她多一个人就要多交一份房租。

她不是不会做饭,只是不能上街,所以也只能跟着作家吃外卖。

她没有变心,也没有不知感恩,只不过她的父母不让她读太多书,她逐渐和作家没有了共同语言。

作家开始把怨气发泄在她身上,他认为她应该是他书中完美的小公主,而公主应该高贵而美丽。

可是,她并不是公主。

她只是一个想要逃离家庭,逃避婚姻,最后以为自己终于被得救了的普通女人而已。

可她并没有得救,她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曾经的救命恩人对她挥刀相向,他憎恨着她,尽管她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恨她。

也许她倒在地上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她会感到困惑。

她的确不是公主。

可是,他也不是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