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假山旁的插曲让朱长泽郁闷不已,即便美酒佳肴在前,也未能让他提起多少兴致来。
他表哥却好似半点不受影响,折扇轻摇,眼尾带笑,风度翩翩似山间清风,灼灼其华如苍穹明月,不愧是京城第一公子,端华世无双!
十六岁连中小三元,十九岁连中大/三/元,如今任翰林院编修兼内阁司值郎的首辅嫡长孙,无论走到何处,都是人海里最夺目的光,是受无数文人追捧,万千女子爱慕的对象!
公主府丝竹声阵阵,霓裳翻飞,水袖轻扬。
娇荷衬着倩影,美酒与诗歌作配,好一副盛世才子佳人共赏夏荷图!
另一边,林宏山的认亲之旅,开局也同样不顺。
林宏山虽也算是走南闯北,但碍于身份阶层,却并未与京中世家打过交道。
他设身处地想过,若是自己丢了亲生闺女,即便过了十几二十年,但凡有一丝线索上门,他就算不会立即相信,却肯定会极其重视!
不过人与人的想法大抵是不完全相同的,林宏山去第一户人家拜访询问时,才只将将表明来意,便被门房当作骗子给赶走了。
休沐在家的韩首辅知晓此事后,特地将林宏山叫去嘲笑了一番,说他即便做了人父,行事却依然莽撞冒失得很,还是当年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
不过韩首辅虽爱挤兑人,却也护短得很,当即便让韩成庆取了他的名帖,陪着林宏山挨个走一趟。
韩首辅如今在朝堂之上可谓只手遮天,拿了他名帖的林宏山行事自然也顺利许多。
林青瑜身上有处胎记,位置不算隐秘,形状却十分特殊,因此这认亲之事说来也极其简单,只肖跟丢失过女儿的人家确认一番,便也就差不多能排除哪些不是了。
只半日不到,林宏山跟韩成庆就排除了其中三家。
待到第四家时,却又变得不顺利起来。
安乡伯太夫人鲁氏一生育有两女一子。
长女方元敏嫁的是定国公世子曹启贤,夫妻两一个战死在桐梓关,一个生女时难产而亡。
方元敏长子曹信业不满十岁就去了幽州战场,拼命生下的幼女曹芳菲则留在京城,自小在安乡伯府长大。
幼女方元柔嫁的是金陵淮安府王氏子,丈夫王琦乃天顺元年探花郎,如今在江西南康府任知府,其夫人方氏却留在京中,并一直居住在娘家安乡伯府里。
方元柔天顺三年曾有过一女,后因战乱丢失,至今膝下无子嗣。
王琦也不知是何原因,虽有妾室,却也同样无子嗣。
安乡伯方元德乃鲁氏次子,娶妻许氏,妾室数名,如今子女成群。
方元德能力不显,只在五成兵马司领了个闲差,性子倒是和善,客客气气领了林宏山二人进门,吩咐下人去后院通知方元柔后,便亲自在客院招待着。
茶水过了两旬,无话找话的方元德神情也有些尴尬,正犹豫着要不要亲自去后院瞧瞧情况的时候,安乡伯太夫人身边的丫鬟莺歌才匆匆过来,说是太夫人请客人去寿安堂一趟。
林宏山其实已经有些后悔来寻亲,待进到寿安堂大门,被一身量娇小,相貌柔弱的女子似仇人般瞪眼瞧着的时候,心中疑虑更盛!
不等双方见礼,那女子便面色阴狠道:“王家的贱种刚出生就被我掐死了,你那养女不是我的女儿!”
林宏山:“……”
正好!我也觉得阿瑜不是你的女儿,相貌无半分相似不说,个头也相差了不老少!
虽说子女不一定都像父母,但也没这么个不像法!
坐在上首红木圆椅上的安乡伯太夫人头发花白,面相有些愁苦,忙忙安抚幼女道:“你莫要说这糊涂话,那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能因为夫婿的不是,就连自己亲闺女也不认了!”
方元柔却只是冷笑一声,嫌弃道:“没规矩教养的乡下丫头,认来做什么?”
林宏山闻言瞬间冷了脸,嘴角绷得直直,韩成庆心知他是动了怒,却又因为嘴拙,不知该如何反驳。
韩成庆心中同样不悦,挑眉冷笑道:“王夫人这话说得太早,还不一定是您女儿呢,再说了,您口中的乡下丫头自小便是由我韩家姑奶奶教养长大。”
韩成庆肃着脸,字字带刀般质问道:“您这话,是在质疑我韩家女的教养规矩么?!”
“……”安乡伯府三人面色瞬间有些僵硬。
方元德挤着笑脸,小心翼翼解释道:“当当、当然不是,韩家女的规矩教养自然是极好的!幼妹口无遮拦,还望韩大管事莫要误会。”
更不要回去跟韩首辅告状,自己闲人一个,可承受不起首辅大人的雷霆手段!
韩成庆不接这话,心头鄙夷道,这般年纪了,还口无遮拦呢!真当爷看不出来你们那鬼魅把戏来?
方氏母女两个也不再扯东扯西。
安乡伯太夫人垂了眼皮,直接问林宏山道:“我那小外孙女身上有处胎记,不知您那养女是否也是如此。”
林宏山犹豫许久,却还是硬邦邦地点了点头。
安乡伯太夫人又继续试探道:“那胎记模样似蝶,桃粉色……”
林宏山面色嫌恶地瞥了方元柔一眼,心中已被后悔跟懊恼填满,却又无法否认,只得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安乡伯太夫人见此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其微妙,也不知是在害怕恐慌,还是在后悔愧疚,总之叫人实在看不懂。
方氏却又跟疯了一样,捂着脑袋又哭又叫:“我不认!那不是我的女儿,她本就该死的,别让她回来,不许她回来!”
“娘,你不要认她,不准你认她!你要是认她回来,我立马就死在你面前,我也不活了,我也不要活了!”
“……”
这般变故看得林宏山与韩成庆二人神情凝重。
“我的天爷,这可真是冤孽啊!”
安乡伯太夫人悲痛大哭,双手死死搂住方元柔,还拿了手绢堵住她的嘴。
方元德看着痛哭的老娘跟发疯的妹子一脸不知所措,看起来比林宏山二人还像个外人。
安乡伯太夫人让丫鬟婆子将方元柔扭送回屋后,神情哀伤地跟林宏山商议道:“柔儿这般情形实在受不得刺激,我那可怜的小孙女既然自小由你们夫妻养大,不若就继续留在你们家中如何?”
林宏山眉头微蹙,安乡伯太夫人见此又忙忙道:“自然不会让您们夫妻白养,我作主补给你们五百两银子,她以后若是嫁人,嫁妆也由我们出。”
林宏山听她这意思是不打算接回阿瑜,一时说不出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但仔细一想,就阿瑜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大抵也是不怎么在意的。
林宏山心里便也无所谓起来。
韩成庆只一眼便瞧出了他的想法,险些忍不住要翻起白眼来,老大人说他性子单纯莽撞,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韩成庆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道:“敢问太夫人,您这般打算,可曾问过王知府王大人?您做得了淮安王氏的主?”
淮安王氏同样是百年世家,王琦乃王氏嫡支嫡脉子孙,其隔房伯父王简之任江西布政使,乃正正经经的二品封疆大吏!
阿瑜即便只是个女子,那也是王家血脉,可不是你安乡伯府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真是好一出荒诞闹剧!看得韩成庆闹心不说,还无语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