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顾青云从未想过把他从牢房里捞出来的人是顾挽澜。

自觉定是她犯了什么错被家里抓了把柄，于是见她回来后，他便端起了一副长辈的架子，嘲讽出声，“顾挽澜，崔家人和王家人可不是你这个村姑能攀附上的。”

方才成功接近了崔珏，并顺利把自己的帕子遗落在了他的面前，顾挽澜心情还不错，便权当顾青云的话是狗吠。

顾挽澜径直越过了他，朝着旁边的衙差露出了一个笑，“衙差大哥，方才劳烦你了，我事情办完了可以领二叔回去了，替我向赵大人道一声谢。”

“顾姑娘客气了，有时间赵大人还想请萧大人吃个饭。”

顾挽澜内心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赵天风虽是忌惮绣衣使，给自己行了很多方便，却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若是今天自己不给个答复，怕是也不会轻易放人。

“好说好说，此番叨扰赵大人良多，等萧大人忙完了，定是要请赵大人喝一杯水酒。”

再次使用萧沉的名头，顾挽澜内心毫无压力。

“好，有了顾姑娘此话我就安心了，顾姑娘回去路上小心。”衙差从顾挽澜口中得了准信，已经可以回去和赵天风交差，交了人便走。

听了全程的顾青云却已经懵了，怎么走了崔家人，又来了一个连京兆尹都想要攀附的萧大人？！

她顾挽澜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些大人物的？！

想到某种可能，顾青云压低声音狠狠道，“顾挽澜！这里是西京！可不是你们破落乡下地方！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一点！不要放荡行事，败坏我顾家门楣！”

“顾家门楣？”远远看见秋桂下了马车急忙而来的身影，顾挽澜眼角眉梢带了点笑，“可是顾老夫人大义灭亲，把二叔你送进大牢的这等清正门楣？”

顾青云脸色一沉，额头青筋鼓起，一把揪住了顾挽澜的衣领，神色狰狞，“顾挽澜！若不是你从中捣鬼，母亲又怎么会——”

“不错，若非是我见不惯老夫人污蔑好人，今日主动前来，二叔你还可在蹲大牢呢。”顾挽澜一脸惋惜，看着顾青云连连摇头，“只是可惜今日我虽努力替二叔澄清了，但到底去了一趟京兆府，二叔名声有瑕，日后恐有碍仕途啊。”

顾青云一张脸憋得通红，颊上的肉一抖一抖，“你说什么？！今日是你主动前来？那家里人呢？！”

顾挽澜朝着顾青云身后的秋桂一笑，“喏，看啊，二叔，家里人来了，不信你可以问问。”

秋桂一路紧赶慢赶，可看到顾二爷的时候，便知一切还是迟了。

她只得又按着老夫人的吩咐，准备带着顾二爷去京兆府反告顾挽澜。

没想到刚走近，秋桂话还没开口，顾青云却像是要吃人一般质问了过来，“秋桂！我这好侄女说今日之事皆是她所为与府里无关，可是真的？”

秋桂连忙摆手就要撇清关系，“当然！当然！挽澜小姐是私自出府，老夫人并不知情！若是老夫人知道了，定会拦下！”

“好得很！好得很！哈哈哈！”顾青云听罢，竟是当众大笑了起来。

秋桂这才猛地想起，顾二爷怕是因为之前老夫人的举动，便有了误会，如今自己这般解释怕是嫌隙更大。

秋桂忙得就想和他理顺清楚顾挽澜的狡诈用心，可猛然对上顾挽澜笑意盈盈的眼，张了张嘴到底却又把话给吞了下去，只低着头小声劝告道，“二爷，便先、先回府吧，老夫人在等你。”

“好，就先回府！！看看老夫人是不是还记得我这个儿子！”

听着顾二爷话中隐忍的蓬勃怒意，秋桂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却不敢再劝，更遑论说些什么老夫人原本的计划，只乖顺地替他掀开了马车帘。

直到看到顾青云安安稳稳进了马车，秋桂一口气才又重新落了下去，自己却差点脚一滑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还未惊呼出声，有人稳稳地从身后扶住了她。

“二叔回家，府里可要忙开了，嬷嬷自己可要小心呐。”顾挽澜满脸笑意，意有所指。

秋桂心里一抖，已经是怕了眼前这位，忙抽回了自己的手臂，结结巴巴道，“多、多谢大小姐关心。”

得了顾青云要回家的消息，顾二夫人便亲自等在了巷子口。一看到家里熟悉的马车出现，顾二夫人就急忙迎了上去，“二爷，可是二爷回来了？”

可一看掀帘而出竟是顾挽澜，顾二夫人吓得往后连退了三步，“大、大小姐？！”

顾挽澜大步一跨，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眉毛一挑，语气桀骜，“自然是我，否则谁能从牢里把你夫君给捞出来。”

顾二夫人想到她听到的顾挽澜负荆请罪，跪在京兆府门前的传闻，踟蹰了片刻，“听说挽澜你那里人手不够？”

“是有点，怎么了？”

“明日二叔母会找牙婆进府，你到时候可以过来挑些可用之人。”

“好啊，二叔母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顾挽澜弯唇一笑，拱手道别，“既如此，挽澜也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叙旧了，回见。”

“秋桂你也带着车夫先走。”

“二爷？可老夫人那里还等着……”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顾青云却突然发了怒，秋桂连道不敢，咬了牙，带着车夫匆匆离开，只想着事情有变，她得快去和老夫人通个气。

巷子口便只剩了顾青云夫妻俩，“你上马车来，我有话和你说。”

近日的事情也让顾二夫人有些心慌，儿子还小，女儿去了外祖家小住，她无人可以讨论，正想和顾青云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却没想到刚上马车，一阵大力袭来，顾青云竟是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顾二夫人惊得瞪大了双眼，连忙挣扎拍打顾青云的手，“咳咳！你、你做什么！放开我！”

顾青云岿然不动，只一双眼满是怨恨的盯着她，“贱人！你和那个老妇一样都不信我对不对？！都信是我害了顾长风！”

顾二夫人简直要冤死了，他顾青云是个什么样睚眦必报的小人他自己不知道吗？不是他每日盼望着顾长风去死，谁会顾挽澜不过随口一提便怀疑到他头上！

可看着顾青云隐有疯癫的神色，顾二夫人不敢再触怒他，只含着泪不停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是婆婆她！是婆婆！婆婆怕你真的动手被查出来了影响整个顾府！”

“真的？！”顾青云手下收紧。

顾二夫人面皮涨得青紫，“咳咳，我、我若当真期盼你有事，又怎会感激带你回来的顾挽澜！”

“最好是这样。”

顾青云冷哼一声，手一松，顾二夫人便瘫坐在了地上，眼泪鼻涕咳了满脸，可看着半边脸隐在暗影中的顾青云，顾二夫人心中陡然生起一股寒意，“青云，你到底怎么了？可是京兆尹对你用刑了？”

“只是此番让我看清楚了一些事情。”

想到方才顾青云眼底的疯狂，顾二夫人连忙爬了起来，握住了顾青云的手，苍白着一张脸，哭着祈求道，“青云，咱们好好过日子，别和顾挽澜过不去了好不好，斗不过，我们真的斗不过她！”

“我想从她手中得到爵位，她反咬了我一口，是我输了，是我技不如人。”顾青云脸上浮着冷笑，想到什么，面色一沉，狠狠锤了马车一拳，“可我不能忍受的是，我身边亲近之人对我的背叛！”

“我知道，我知道！我从小什么都比不过大哥！我没他聪明，没他勇武！我唯一在他面前可以挺起胸膛的是母亲比起他更爱我！”

“呵呵呵，你知不到他小时候有多可怜，他发病烧得迷糊了还想找母亲，可我不过随便咳了咳母亲便弃了他来到我身边，他好可怜，他后来为了得到母亲的爱甚至学着我穿衣！他一直羡慕我！堂堂护国公一直羡慕我！你知不知道？！”

顾青云越说越激动，甚至掐着顾二夫人的肩膀激动地落起泪来。顾二夫人心里一咯噔，莫非此番顾青云性情大变是因为——

果然，下个瞬间，顾二夫人便看见顾青云用指腹抹了泪，神情阴冷，像是一条盘旋在暗处的毒蛇，“她让我在顾长风面前彻底成了笑话，我不会放过她，不会……”

松鹤堂中的顾老夫人得了秋桂的传话，又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我儿他不信我了啊，我一心为他筹谋，他却不信我了啊！”顾老夫人躺在床榻之上，两行清泪流下。

秋桂连忙替老夫人擦了泪，只硬着头皮安慰道，“等二爷回来好好和他说说便好，母子两哪里有隔夜的仇呢。”

顾老夫人只默默摇头，“他是什么性子我最是知道，你不用劝我。”

瞳孔涣散地望着虚空半晌。

顾老夫人闭上了眼，长叹了一声，“罢，顾挽澜这孩子也是不容易，既是回来了，该是让这西京城里的人都好好认认脸才对，让二媳妇花点心思，把该请的人都请了，好好操办一场认亲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