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抗旱
次日一早,许溪云和许暮亭皆是顶着核桃般的双眼出了门。
昨夜,姐妹俩谈了许久,想到自己小时候父亲那宽厚的肩膀,粗砺的双手,和开怀大笑时眼角的皱纹。
又想到父亲临终前的绝望,挣扎。
更遑论,他在那后山孤零零地躺了许久,她们却连祭拜都找不到地方,心中便酸楚得不行。
直到天蒙蒙亮,姐妹俩才相拥着浅浅睡去。
许溪云思考了良久,还是决定去报官,若是有用,那便再好不过,若是没用,最差的结果也能震慑村长一番。
不管怎样,她是决不能看着村长再逍遥下去。
况且现在她求雨的名声在外,说不定会看她几分薄面。
她下定了决心,准备往镇上去,若是镇上不管,便告到县衙上去。
此时尚是辰时,太阳尚且不够灼热,还有些许清风拂来,想必是个好天气。
许溪云走到村口,却见程砚身后跟着一队人马,往村里走来,看样子已经赶了许久的路。
待他们走近,她这才发现后面那人穿着官服,队伍中还有几个衙役。
程砚自那日跟村长摊牌后,便不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走在队伍最前端,手中拿着一把折扇。
他换回一身月牙白长袍,那些个夺目的配饰也早摘了下来。
没了庸俗的凡物衬托,显得更如谪仙人一般遗世独立。
看见许溪云,他唇角微扬,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
“县令,这便是我跟你说的那许家的女儿。”
那县令上下打量了几眼,心里想着,这女子看起来也并无什么特别,怎么能使唤的动这么大官...
可他也只敢在心里腹诽,面上自然是不显山不露水。
今晨,程砚带着人敲开了他的大门,将还在熟睡的他从床上扯起来,说要举报他管辖下的坪村村长贪赃枉法,视人命如草芥,要求他速速派人查办。
坪村村长他自然是知道,这些年也收了不少好处,才默许了他那么多行为。
他本想着像原来应付那些群众一样随意打发了,可这人竟拿出了知府的令牌。
他未说自己是何人,只说这件事知府十分看重。
县令哪里还敢耽搁,草草收拾了便带人来了坪村。
一行人走到村长家门口,还能听见他鼾声如雷,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
直到被从床上拎起来,村长都还有些发懵,他衣衫凌乱,迷离地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
看见县令,又看见后面站着的程砚和许溪云,他灵台逐渐清明。
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竟敢真的报官去了,还请动了县令!
他快速套了外衫,冲着县令讪笑道:“都是一些误会,竟然还劳您大驾亲自跑了一趟。”
“都是在下治理不当,让几个无知小儿惊扰了您。”
他搬来椅子,又翻出好茶来沏上。
“这是县令您最爱喝的...”
县令掩唇,轻咳了几声,打断了他说的话。
后面那么多人盯着,他又怎能暴露自己和村长的私交。
他拿出公事公办的做派出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村长,我问你,石公子说得可是实情,若有冤屈,你也要如实供述。”
话说到这份上,村长自是不能承认。
只要他咬死不认,后面再稍微运作一番,律法又能奈他何。
他脸色一变,瘪瘪嘴,一副被人冤枉委屈的模样,说着就要哀嚎哭诉起来。
不想程砚早有准备,他大手一挥,门外的人得到指令,迅速将那几个当时参与此事的人推搡了进来。
他又从袖子里掏出当初村长塞给他的银子,放在桌子上。
“杀人,这几个人便是证据。”
“贪赃枉法,这些银子便是证据,县令大人可以在屋里搜,当初我带来的银子我都做了记号,他见事情败露,便要贿赂我,还分给了底下这些人,试图让他们帮着隐藏真相。”
“这些人花费出去的银子,我也寻了回来,商铺店家皆能作证。”
“而本该获得赔偿的村民,却是一分未取,这村长利用职位之便,谋取私利,将村民利益置之度外,草菅人命,现已铁证如山。”
他铿锵有力,不留一点余地,明摆着是要将村长一击致命。
事到如今,便是那县令想保,也保不住了。
村长直到被衙役押着出了门,都没搞明白自己是如何落到这地步的。
早上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村,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这会都挤在村长门口看热闹。
看村长被押着出来,人群七嘴八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被这村长压榨了这么多年,这个结果也是众人喜闻乐见的,顿时喜不自胜。
他们此刻什么也不顾及起来了,总算熬到头了,手中的烂菜叶子,都往村长身上招呼,这可苦了两边的衙役大哥。
村长灰溜溜地低着头,他自是不会认错,只是到如今他也想不明白,那石大人,不是假的吗?
他又哪来的能耐请来县令?莫不是他真是个官?
那这宝山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许溪云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程砚,有些犹豫地开口:“他不会被抓进去又放出来吧...”
她在21世纪生活,自然是律法严明,等级森严,万万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刚穿过来没多久,又亲眼看见村长此等行事作风,不怪她心有疑虑,她实在是不敢再轻易相信古代官员。
程砚笑了笑,也低头看她,安慰道“我会让人盯着的,这县令也不是个好人,且看着吧,都会解决的。”
闻言,许溪云揪在一团的小脸舒展开来,眼睛也亮了些。
她虽不知面前这人的身份,却无由来的愿意相信他。
更何况,他们是做了交易的,有来有往,她也不算占便宜。
她坦然道:“现在我的事情解决了,说吧,你需要我干什么?”
....
在去往岩州的马车上,许溪云听程砚讲完了情况概述。
他们此行,前去的是岩州。
程砚受那岩州刺史所托,前来寻找缓解旱情方法,这不,就遇上许溪云了。
岩州地域辽阔,降雨的范围却有限,他们看过舆图,便决定从岩州下属的商河镇开始。
固宁镇隶属于舒州东北部,那岩州商河便在他们镇隔壁。
虽属于不同的行政区划,但由于地理位置相近,人文风情及气候特点都颇为相似。
如此,降雨的把握便能大些。
了解完大致情况,剩下的也只能到了当地再实地考察。
程砚不是个话多的人,两人便沉默地坐了半晌。
天气炎热,午后本就容易倦懒,马车晃晃悠悠,颠得人直犯困。
许溪云头靠在马车内侧上,昏昏欲睡,可惜路途崎岖不平。
每走过一个坎,马车便会颠上一颠,如此反复几次,许溪云的额头都被磕出了红印。
她不耐地啧嘴,秀眉微蹙,似是美梦被人打扰,将手垫在头侧,又变换了几种姿势,却怎么睡也睡不舒服。
她嚯的睁开眼,坐直了身体,掀开马车侧帘,将头探出去,大喘了几下,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动作动静不小,惊动了本在认真看书的程砚。
程砚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秒,颇有些不解。
他和女子相处的经验不多,也不曾见过行事如此不讲究章法的人。
将注意力重新转回书本上,他偷偷弯了嘴角。
睡觉把自己睡恼火的,许溪云还是他见过的头一个。
如此慢慢地晃着,一日过后,他们也算赶到了商河镇。
但许溪云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商河镇和固宁镇很近,天气条件却是相差甚远。
当日她能顺利降雨,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了得天独厚的云层条件。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不遗余力地发挥着作用,刺的她睁不开眼,只得拿手遮挡些。
她摇了摇头,唉,万里无云。
这可怎么整。
即使在现代,人工降雨也是需要一定基础的,往往是自然云已经降水或者无限接近降水的条件下。
人为促进雨滴在云层中的形成,进而提高降雨概率和效率。
她也没料到,商河镇的情况竟是如此。
可中国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都来了。
半途而废,绝不是她许溪云的风格!
她找来镇长,要到处走走看看,实地考察一番。
镇长一听这人是来帮助他们缓解旱情的,自然是要多殷勤有多殷勤,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这厢,程砚刚离开了一会,等他再找到许溪云时,她正和镇长,还有村里的木工,在一个堰塘边,不知在地上鼓捣什么。
他凑过去,只见他们中间围着一些薄薄的漆料,木工忙着将漆料团成圆球,另有人将圆球涂成黢黑色。
许溪云研究得认真,也没注意到他的靠近。
他们一下午已做出几个成品出来,许溪云将圆球揽在怀里,准备去试试效果。
她骤然起身,却“咚”地撞上后面一人的下巴。
她撞了个趔趄,又被吓到,脚一滑,险些滑进旁边的水塘里。
幸好程砚眼疾手快,来不及去揉自己被撞红的下巴,闪电般出手,这才将许溪云拽了回来。
许溪云稳住脚,后怕的拍拍胸脯,连忙去检查程砚的情况。
她猝不及防地凑上去,掰开程砚捂住下巴的手,他的下巴撞得通红,嘴唇被血丝染得殷红,想必是牙齿磕在了唇瓣上。
可想而知,这是撞得多么用劲。
许溪云懊恼地皱了眉,抬眼却撞进程砚深邃的眼中。
两人的目光适时的相遇,一个如小鹿般清澈明亮,一个如旋涡般漆黑幽深。
呼吸吞吐间,许溪云鼻前满是程砚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
她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近了些,快速松开手,退回到安全距离,眼神闪躲。
被撞那人一声不吭地擦干净嘴角的血迹,也乖巧地退到一边。
许溪云在地上捡起刚刚慌乱间散落的黑球,将他们投掷在水面上。
黑球在水面上悠悠晃荡,竟也没有沉下去。
许溪云一看,心下也顿时有了判断,回头跟镇长他们笃定地说。
“就按我们刚刚的步骤来做这样的小球,直到能覆盖整个水面为止。”
这是何意?
岸上众人皆是面露疑惑,这玩意儿别说没见过了,就是听也不曾听过。
许溪云耐心的解释:“你们村目前的户外水资源只剩下这个堰塘,可要好好保护起来。”
“但是现在温度很高,在太阳的照射下,水分蒸发的非常快,可能这个堰塘蒸发的水,要比你们用的水还要多。”
“而将黑球覆盖在水面上,能最大程度的减少水的蒸发,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虽然的确是有些费材料和人工,但对于你们来说,目前水资源才是最宝贵的。”
她声音坚定,逻辑清晰,说得众人皆是一脸恍然大悟,顿时对她多加崇拜。
先前看程砚带了个年轻姑娘来,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能耐,他们还有些担心。
现在看来,是他们多想了,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今日任务算是完成,来日方长,抗旱也不急在这一时,许溪云解答了所有人的疑惑,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往歇脚的地方走去,从背后看,颇像个世外高人。
走了几步,她忽地回头,脆生生的喊道:“对了!别让百姓直接喝这里的水!只能灌溉!”
夕阳的余晖带着温度,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一圈金边。
她杏眼清明,柳眉弯弯,娇俏地笑着,举手投足间皆散发出自信的光芒。
明明看上去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却能量十足,直教人挪不开眼。
半晌,众人才回过神来,笑笑,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
第二日一早,许溪云便早早出门观测天象去了,可惜,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就是没有许溪云想看见的东西。
依旧不是降雨的好天气。
她捡了根树枝,在空中百无聊赖的挥着,逛着逛着,便不知不觉走到了田地中。
田埂干燥,土地龟裂,踏上去甚至硬邦邦的硌脚。
远处有村民正在灌溉,可那点水简直是杯水车薪。
田地上干裂的口子似是无底洞,一桶水一桶水的往下浇,马上就消失在缝隙中。
地面却不见丝毫洇湿的痕迹。
村民忙活了半天,却看不见效果,急得直叹气。
许溪云在一旁观察了半天,总算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冲着那人喊道:
“大伯!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