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争吵

银白的月色透过薄雾般的窗帘洒落在屋里,室内开着一盏小台灯,暖黄色的灯光衬得女孩秀气的眉眼愈发柔和。

夏晚晚单膝跪在地上,一件件地叠着箱子里的衣服,仔细整理着明天入学要用的行李。

夏季的夜格外的沉寂,窗外时不时传来的蝉鸣在这样寂寥闷热的夜里,给人一种静谧安逸之感。

原本堆在一起的衣服被夏晚晚全部叠成豆腐块状,她将叠好的衣服板板正正地放进行李箱,检查了一下,想起还有几件短袖晾在客厅的阳台上,去收衣服时听见何斌的房间传来低声的吵闹声音。

丁慧不满的声音顺着没关严的门缝清晰地传到夏晚晚的耳朵里:“怎么不能住寝?人家孩子都能在学校里住,她为什么不能住在寝室里?你自己说说,从你姐和你姐夫过世以后,这孩子在咱们家住了得有五年了吧,以前你说她年纪小,不得不跟咱们在一起住,现在她十六,都成大姑娘了,怎么还要跟咱们挤在一起呢,本来咱们家房子就不大,我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这孩子出生之后怎么办?”

“你小点声,别让晚晚听见了,孩子这么多年在咱们家,花的钱都是我姐他们留下的,没用咱一分钱,”何斌在极力克制自己的音量,“晚晚考的高中离咱们家走路不到二十分钟,你让我怎么开口跟晚晚说出去住的事情?这不是明摆着撵孩子走吗,再说晚晚上的是省重点,说出去咱脸上也有光不是?”

“那是你脸上有光,跟我有什么关系!”丁慧似乎拍打着什么东西,言语之间是压制不住的怒气,“你只想着你这个外甥女,难道就不考虑考虑咱儿子和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吗?”

何斌低眉顺眼地安抚丁慧道:“何扬才十五岁,以后再攒也来得及,你肚子的宝宝还没出生呢,自从我姐和姐夫离世以后,晚晚本来就因为受打击话说不利索,不愿和别人沟通,她住寝会不适应的。”

丁慧彻底火了:“你说这话都不过脑子!你呀,心里只有你姐姐的孩子,我不管,反正不能让她继续在家住了……”

丁慧的一字一句犹如尖刀扎在夏晚晚的心上,刺的她心脏生疼。

夏晚晚抱着衣服的手紧紧攥着,指尖泛白,丁慧这些年对她表里不一、阴阳怪气,她都已经习惯了。

从来到何斌家那天开始,夏晚晚就在心里告诫自己,寄住在别人家要乖,要懂事,不能给舅舅舅妈惹麻烦,他们愿意收留自己,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可是她的存在还是让何斌和丁慧争吵不断。

她不想给别人造成困扰。

她在考上实验中学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住校了,本想一会儿跟何斌说一下,现在他和丁慧正说着话,还是明天早上再说吧。

夏晚晚抱着怀里的衣服往卧室走,恰好何扬出来喝水,开冰箱时挑眉朝夏晚晚打了声招呼:“姐,你这么晚还没睡啊?”

何斌和丁慧听见了何扬的话,争吵声戛然而止,丁慧将门拉开,何斌从卧室里探出头,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何斌难为情地开口,问夏晚晚道:“晚晚,你……怎么没休息呢?”

丁慧也不确定夏晚晚到底听没听见他们的话,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对夏晚晚说出了心里话:“晚晚,你也大了,有些话舅妈就不藏着掖着了,你知道我又怀孕了,家里这情况你也清楚,一共没多大点地方,我和你舅舅的意思是,想让你去住寝,实验高中是名校,寝室环境肯定不错,我知道你有口吃,不愿意接触生人,可你这么大了,也得和同学多沟通不是……”

“你少说两句吧!”何斌眼看着丁慧话里话外往夏晚晚心窝子里戳,忍不住打断妻子。

何扬靠在冰箱上,随口道:“为什么让姐住校啊,妈你肚子里那娃,离出生大老远呢,再说宝宝出生之后也他也得跟你们俩睡,这跟姐在家住有什么关系啊?”

丁慧向何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夏晚晚垂着眼眸,长睫轻轻颤了颤,旋即抬起头,为了让自己说的话连贯,慢着语速道:“我,我可以住寝的,没关系,我也,也想多和同学们交流,适,适应校园生活。”

丁慧面露喜色,满意道:“晚晚真是个懂事的孩子,那你收拾东西吧,明天让你舅送你去学校报道,东西多坐公交不方便。”

她说完怕何斌再多说什么,扯着何斌进了屋里。

夏晚晚转头朝何扬说了声晚安,回了卧室。

白炽灯下的夏晚晚挺直的背影被朝雾般的灯光映衬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暖光融化,身形单薄的让人心疼。

何扬捏了捏手中的瓶矿泉水瓶,斜靠在冰箱上,盯着夏晚晚紧闭的卧室门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夏晚晚收拾好东西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翻身时,无意间看见床头的合照。

漆黑的卧室里,她借着从外面透进来的月色,伸出手把相框拿起来,用指腹细细地摩挲着。

这是她十岁那年,和爸爸妈妈照的合照,是她的第一张全家福,也是唯一一张。

眼眶不受控制的湿润,夏晚晚平躺着把相框放在心口处,缓缓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落在发鬓里。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真的好想。

窗外传来一阵阵闷雷的声响,接着一道闪电划破黑夜,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重重地砸在玻璃上,顺着窗户凝结成水流缓缓地滑下。

大雨持续了整整一夜才停。

一抹朝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划破长空,让原本万籁俱寂的清晨热闹起来。

九月份的临宜市进入秋季,下过雨的天气带着丝丝凉意。

道路两旁四季常青的桂花树经过风雨的洗礼愈发的翠绿欲滴,一颗颗晶莹的雨滴落在树叶上,仿佛散落在尘世间的珍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

实验中学北门处的人络绎不绝,嘈杂声一片,全部都是来送孩子的家长。

何斌下车帮夏晚晚把行李箱拿从后备箱中出来,陪着她去办理完住校手续,将她送到寝室屋里,不放心地叮嘱道:“要是住不习惯跟我说,随时可以回家。”

至于家里那个母老虎,他到时候再想办法劝劝。

夏晚晚把行李箱从何斌手里接过来,懂事道:“您,您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的,总,总要试着适应新的生活。”

“嗯,去教室报道吧。”何斌眼眶酸酸的。

眼前的外甥女,也不过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花一样的年华,在本该盛开绽放的年纪,却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和风吹雨打,磨灭了原本的灵气,提前枯萎凋零,只剩下隐忍和哀伤。

要怪就怪他家庭地位低,没有话语权,唉。

他终究还是对不住姐姐。

实验中学是六人寝,但大多数同学家里离得都比较近,住寝的没有几个,夏晚晚的寝室里只有三个人住。

夏晚晚因为口吃不太爱讲话,加上到了陌生的环境有点社恐,没能跟另外两个室友走到一块去,自己一个人找着教室。

实验中学的教学楼很大,长廊迂回曲折,她把手里的校徽别在胸前,不停地观望着每个门口的牌子,找着高一五班。

她光顾着仰头看牌子,没留神前面,一下子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上。

夏晚晚吃痛地捂住鼻子,率先开口道歉:“对,对不起。”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干净的嗓音传进夏晚晚的耳朵里:“同学,是我没看路撞的你,你说什么对不起呢?”

夏晚晚摸着鼻子抬头,对上了一双满含笑意的桃花眸。

少年穿着纯白色的T恤衫,眉眼浓郁,笑起来露着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在看清夏晚晚的脸时错愕了一下,视线落在她衣服前别着的校徽上,疑惑地叫出她的名字:“夏晚晚?”

夏晚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出于礼貌她还是点点头。

林慕白察觉到了夏晚晚的情绪,善意地笑着解释:“我看你校徽上标着,你是高一五班,我也是,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起找教室?”

夏晚晚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不想再像无头苍蝇那样继续找下去,轻轻点了下头。

“我刚找人问了一下,应该是这边。”林慕白与夏晚晚擦肩而过,走在在前面指着路。

夏晚晚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走廊人来人往,明媚的阳光高高挂在蔚蓝的天空上,顺着明亮的窗户投落于长廊当中,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

夏晚晚和林慕白拐了好几个弯,终于找到了教室。

老师正拿着名单点名,林慕白敲了敲门,教室里同学们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两人的身上。

“抓紧找座位坐下。”老挥手示意他们俩进来。

夏晚晚和林慕白并肩进入教室,落座分开之时,夏晚晚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她下意识地找到一个单人单桌的角落里。

老师点完名字,双手撑在讲桌旁,做着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未来三年的班主任,我姓郝,你们可以叫我郝老师,当然,我也人如其名,确实是个好老师……”

郝辉此言一出,台下的同学一片笑声,让原本紧张的氛围轻松了下来。

“大家步入高一,新的一学期即将开始,接下来你们将进入为期一周的军训……”

郝辉看起来是一个很亲民的男老师,带着一副黑色的眼镜框,头发两鬓肉眼可见的斑白,讲话的时候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夏晚晚双手叠放在课桌上,端正地坐着,余光瞥见坐在斜对角的林慕白,他眼睛看向老师,微偏着头跟他的同桌说着话,似乎是提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摸着后脑勺笑了一下。

处在陌生环境中的人,往往会被其他人无意间的善举打动。

夏晚晚伸出右手拄着下巴,环顾了一下教室四周。

步入新校园的感觉,还蛮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