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救错人了!
莫北慕辞别了代月斋,就带着信件匆匆赶回了忠毅候府。
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侯府内都挂起了灯笼。
等莫北慕走进侯府的书房时,两旁的鎏金银竹节铜制熏炉正幽幽地散着云烟,枝型铜盏各边坐落着寂寂燃烧的红烛,烛光微微照亮一旁男人俊美冰凉的眉眼,双眸幽黑,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莫北慕见他,从袖筒里抽出一张纸片,道:“殿下,李府那边的急信。”
“青石,念。”男人开口,语气低沉。
青石随即接过急信。
男人则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端起手边的茶盏。
他垂眸,用茶盖缓缓拨动着茶沫,任凭蒸腾的热气氤氲了漆黑眼眸。
“李府城防图失窃。”青石的声音响起,带着两分错愕,“臣李仁协不孝子李昉向太子殿下请罪……”
闻言,萧怀璟神色一动,掀起眼皮瞥了青石一眼。
他一双凤眸狭长,长而密的睫毛轻轻扇动,如墨汁调和的瞳孔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殿下,城防图原本秘藏的地方有了旻国细作活动的痕迹,为确保城防图万无一失,李仁才将城防图带回家中,藏入暗格之内看守的。”
莫北慕这时候插嘴道:“城防图失窃那天晚上李仁正好外出了,家中原本留了其子李昉看守,准备第二天一早就移交至新的秘藏点。但当天李昉恰好也外出了一趟,就这会功夫,城防图就失窃了。”
“李昉那天为什么要出去?”萧怀璟问,“他跟谁出去了?”
“是闻时晏。”莫北慕道。
萧怀璟抿紧了唇角。
“李昉说他遇上闻时晏算是凑巧,他本来就为着开春选调官的事情儿想拜谒闻府。听说闻时晏来了徐州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讨好,结果让人钻了空子。”
莫北慕不动声色地回护一下闻时晏。
这一切都说得通,但一切都太巧了。
怎么李昉前脚刚走,后脚李府的城防图就失窃了?就像是有人刻意等在这儿一样。
可李府的城防图可不是小玩意儿,这是与周国接壤的五座城池的城防图纸,上面详细记载了边城守卫交班的时间、地点,还有各个出口的兵力部署,以及防守的薄弱点等等之类。
虽说周国国力孱弱,又一向安分守己,基本上没有反叛的可能。但这城防图除却兵防部署之外,也能起到其他的作用。
例如大宋朝的弓弩图纸一直为旻国所觊觎,表面俯首称臣,这几年却动作不断,大宋朝内弓弩坊的图纸就接连失踪了好几张,至今没有寻到踪迹。
若是旻国细作盗取的城防图,说不定就是为了寻找在周国与大宋朝接壤的边境,将他们盗取的弓弩图纸运送回去。
萧怀璟将手按在额角,不急不慢地按揉:“去岁刑部因着弓弩图纸的事儿,收监了一名旻国的细作。近日刑部密报,这名细作受不住刑,已经尽数招了,这事儿想来旻国还不知道。青石,你亲自去一趟,把这名细作提到扬州来。再对外放出消息,就说他被提到扬州密审。”
“殿下是怀疑是旻国那边的人盗取的城防图?”
“不确定。”萧怀璟淡淡地说:“但是与不是,用这个旻国细作试试不就知道了?”
“宋巍澜那边殿下预备如何?”莫北慕挑眉问。
“把周边监视他的眼线都撤了。既然要下钩子,自然要给人家咬饵的机会。”
……
几日后,雪霁天晴,苍穹中层云尽散,冬日里的暖光落在青砖墙头凝淬的冰雪之上,反映出细碎而又璀璨的晨光。
初月院内,六棱格西窗微白,枝影横斜,将窗内的窈窕人影切割。
代月斋坐在圆凳上对镜描妆,细致地勾勒出一点朱唇后,捡起一支乳白珍珠璎珞珠花,嵌进乌云般的鬓角。
倩云在妆台阁子里又挑出一对玉兔捣药耳坠:“姑娘戴这个玉兔的?”
“姑娘,别听倩云的,我觉得那对兰花蕾形儿的才好呢!”
代月斋还没说话,湘妃竹帘后面就传来了彩云的声音。
倩云哼一声:“我偏偏要姑娘戴玉兔的。”
说着,伺候着代月斋上了耳坠。
彩云撇撇嘴。
“你这丫头总不收心。”这时,常妈妈走过来拍一拍彩云的肩膀,“姑娘去普救寺的香、花、灯、水、果你都准备齐全了吗?”
“都齐了,我早儿起床的时候点了好几遍,可仔细了。”
彩云说。
代月斋掀开竹帘走出来,笑道:“今儿不同往日,难为你起这么早了。赶明儿让你好好偷个懒,怎样?”
“姑娘小心惯她们,个个娇纵。”
常妈妈说着,将桌上的各色佛礼又点过一遍,见没什么缺漏,这才放了心,道:“再有半个月就要开春了,这时候去普救寺上上香也好。祈求佛祖保佑姑娘顺遂平安,来年也有一个好盼头不是?”
“记得多带点银子,普救寺求身康体健是最灵的了,到时候请几个赐福的香囊回来,给兰小娘、许老太太和许公子都送一个过去。”
代月斋提点道。
“早知道姑娘有心,这些一早就备下了。”
常妈妈说。
如此就再也没什么要嘱咐的了,常妈妈就带着彩云、倩云两个关了院门,与代月斋一同出了初月院,往前院走了。
前院里,代中益、李氏,以及代月华和代月雁都在。
在扬州城的习俗里,开春前上香算得上是一种。代中益向来对佛法之类深信不疑,因此年年上香都不曾错过。
特别是代月斋这回定下了那么好的亲事,整个代府除了李氏和代月雁之外,都很为她高兴。代中益越发觉得这是他在佛前多供奉了几盏大海灯的缘故,因此要再去普救寺一趟,一来是还愿,二来是再添上一盏海灯,祈愿他来年选官顺利。
去普救寺的路上颇为拥挤,许多人家都选在今日出行,因此代家的马车不得不缓下了速度,在路上慢慢前进。
前面代中益与李氏一辆马车,后面代家三女一辆马车。
代月斋转过身去,挑起马车上的窗帘瞧窗外的风景。
马车外人群很是拥挤,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提着香烛篮子,在路面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偶尔还可以看见两个年轻有力的男子,但间或一闪,很快也就没入人群之中不见了。
代月斋静静地看着,眼角余光却忽然看见人群之中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
宋巍澜鼻梁挺拔,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冷静而沉着地盯着前方,侧脸无端的透露出几分坚毅和硬朗。根本看不出在几天以前,这个人还狼狈地躺在雪地里无人救助。
代月斋微怔。
很快,人群中又挤出来另外一个男人,也是一身的朴素打扮,刻意遮掩着自己的面孔,跟在了宋巍澜的身后。
两个人显然是认识的,他们以极快的速度耳语了几句之后,宋巍澜朝男人点点头,随即微微佝偻下了笔直挺拔的腰身,准备朝人群前方钻去。
但不知道是代月斋的视线太过显眼,还是宋巍澜的感觉太过敏锐。他前进的动作一滞,突然侧眸,暗含着杀意的视线直直地朝代月斋射来。
代月斋来不及放下马车帘,二人视线便措不及防地在空中打了一个交锋。
宋巍澜不由长眉一挑,眼眸深处的冷酷杀伐之意瞬间消散了。
是她?
代月斋却一抖,手忙脚乱地将马车帘扯下。
代月华看见代月斋神色,颇为关切地问道:“二妹妹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没什么没什么。”代月斋勉强忍着心中的慌乱,“只是刚刚在外面看见一只形状可怖的大鸟,一时有些吓着了。”
“那就好,若是你身子不适就尽快告知我们,前面也快到普救寺了,寺里的方丈颇通医术,可以为你诊治。”代月华道。
代月斋点头。
代月雁却不满地冷嗤:“装模作样。”
闻言,代月斋却没心思与代月雁多计较。
她觉得她闯祸了。
当时在雪地里,宋巍澜满身酒气,看上去颓废无用。但如今看宋巍澜的身形、打扮和气势,显然他平时展露给大家看的窝囊、软弱和无能,都是刻意收敛锋芒的结果。
宋巍澜在办丑给圣上看,他越是装的蠢笨如猪,大宋朝就会越轻视他。直到有一天让他找到回国的机会……
这样的心胸和忍耐力,将来必定能成为大宋朝的劲敌。
不过成大事前,宋巍澜是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戳穿他的假面具的。
万一宋巍澜知道自己前后两次看见了他的不同面目,该不会指使杀手先下手为强吧?
代月斋顿时背脊发寒。
“殿下可是发现探子了?”
另一边,阿富见宋巍澜忽然抬眸,立即紧张地低声询问。
宋巍澜将视线重新从代府的马车身上收回来,低笑了一下:“无事,是我眼花。”
既然不是探子,那阿富就松了口气,说道:“殿下,我们的人从萧怀璟那边得到的消息,阿桂已经被秘密提审到了扬州。扬州城的牢狱防守薄弱,上头说我们可以尽力救一救。”
“救?”宋巍澜眼眸中闪过一丝嗤笑,“阿桂失踪了那么久我们都没有查到风声,想必是被关押在一个极严密的地方。如今忽然调来了扬州城,又开始风声满天飞。阿富,你不觉得蹊跷吗?”
阿富一愣:“殿下是说阿桂是萧怀璟给我们下的鱼饵?”
“是不是鱼饵,咱们去咬一口不就知道了?”宋巍澜拍拍阿富的肩膀,漂亮的桃花眼满是狡黠,“告诉,上头可有安排你们救下阿桂后将他安置在何处?”
“普救寺。”
“好。萧怀璟想给我们下套,那我们就去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