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逍遥子跟不盈子正喝着茶看着实况，里面慕清规跟兰祈却来得不巧了，这不知道塔内的第几层，正下着大雨。

逍遥子一拂袖，慕清规便觉得身一轻眼一花，完全本能地握着剑横在身前，还没等她眼前看到什么，就感觉噼里啪啦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浇下来，立刻就被浇成一只落汤鸡。

大雨疯狂落下，慕清规法袍上的金光被无助打落，又可可怜怜地闪出细微光晕。

碧虚不是溺爱弟子的宗门，法袍上留下的法咒只会抵挡要命的攻击，这种自然气象只能自己受着。

“小师......什么东西！”

“是我。”

慕清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头，耳旁隔了一层东西和大雨，兰祈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的朦胧。

大雨不再落到身上，慕清规睁开眼睛，扒拉开罩住自己脑袋的东西，是一件墨黑色的衣袍。

侧眸去看，果然瞧见兰祈正垂眼系着腰带。

他今天的衣着干净利落，武袍外用腰带束得干净利落，穿在身上的时候行动便捷不碍事，就是脱下来得连着腰带一起解开再系上。

慕清规今日依旧是浅色的衣袍，被大雨一浇确实不太雅观。

正披着兰祈的外袍，慕清规感叹，自己小师弟解腰带和系腰带的速度都很快的样子。

“小师姐，那好像是城门。”

兰祈单手摁着后腰木剑，眯着眼睛向一个方向看过去。

大雨滂沱，又已经完全入夜，慕清规一边捏诀一边往那个方向看，果不其然什么都看不见。

妖魔混血的优势在此刻淋漓尽致。

法诀成盖，挡在两人头顶。

慕清规甩了甩长剑，雨水如线般淌下，“先寻寻有没有能挡雨的地方，贸然入城也无处可去。”

兰祈颔首，他的眼睛能看得清，所以略微走在前面领路。雨实在太大，就算是捏了诀挡在头顶也不断有雨水溅起沾上衣摆。

幸而走了没一阵兰祈就看到前面有一座庙，不算大，但好歹是避免了两个人游魂一样冒雨乱晃一夜的惨祸。

庙门有些陈旧，抬手推上去都有些担心会不会不小心把门拆下来。

两人浑身淌水的人一进来，身上的水落在地上打湿一地灰尘，慕清规分别拍了两道诀到自己跟旁边的兰祈身上，顿时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两个就干爽了起来。

这是个有些年头的村庙，慕清规抬头看着庙里正中的神像，看不太出来是什么神，只知道该是位女神。

神像脚下供奉了一些已经发蔫的果子，线香燃尽，香火味道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兰祈望过去，看着慕清规脸色平静地开口:

“好消息是，这个庙虽然四面漏风，但显然有人祭拜，明天要是雨停了我们说不定能遇到，可以了解一下这一层的情况。”

“坏消息是，”慕清规环顾四周，“今晚咱们该是要在这落脚了。”

小庙简陋，打眼望去就两个草编的蒲团勉强能坐，慕清规走过去，掐着诀扫干净灰尘，干脆就坐在了庙中央的蒲团上，掌中还捧起一团光晕。

兰祈也不挑剔，安安静静坐到了她旁边。

静坐了半晌，兰祈轻声开口，“这里灵气微弱，好似不是修真界。”

确实，浮生塔中每一层都会完全还原塔中情况，并不会带入外界碧虚的地貌。

也就是说，除非是有人故意掐断了此地的灵脉，否则修真界不会有灵气几乎断绝的地方。

而一路走来，慕清规并没有感受到周围有阵法的波动。

“有可能是人界，”慕清规想了想，“开祠立庙也确实是凡人会有的举动。”

说起人类的城池......

慕清规猜测道，“盛都？”

这是她脑子里所剩无几的人界印象，据说繁华非常。

兰祈摇摇头，“不是，我到过盛京。”

慕清规有些惊讶，“你去过人界？”

“嗯，”兰祈点了点头，“之前有一段时间一直在人界，直到进了睿明真人的学子峰。”

......真的吗？

妖魔混血，剑骨刃心，还流落人界，最后被碧虚的师长捡回学子峰......

小师弟，你不觉得你的身世实在有些过于离奇了吗？

小师弟不觉得，面对慕清规有些复杂的眼神，兰祈不明所以地望回去。

“......”慕清规，“没什么，此地灵气稀薄，虽然不大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妖兽灵修，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说着，慕清规沉吟，不管怎么说，她如今已经是金丹期修士，丹田内府中已结成的金丹在一刻不停的旋转，同时将灵力供向四肢百骸。

可兰祈未结金丹，他储在体内的灵力用完并不能由自身产生，而是借环境灵气重新储藏体内。

此地灵气单薄贫瘠，怕是供不起融合期修士。

慕清规一边把武袍还给兰祈，一边取出一块灵石一起递给他，“且拿着，此地灵气供给不上，关键时刻便吸取灵石灵力。”

浮生塔虽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真受了伤也是要进回春堂的。

兰祈也没有托大推辞，道了声谢后就接了过去。

塔内两个人静坐在蒲团，塔外逍遥子指着自己的两个徒儿开始跟师兄闲谈。

“你看，清规这个小丫头第一次见碧虚以外的地界，打着光看来看去就是不睡！”

不盈子看着光幕里不动声色打量过周围的慕清规，“金丹期本便无需睡眠。”

“不过，”他沉吟片刻，“那把剑......”

逍遥子“嘿”一声，眉眼放松地捏了块糕点扔进嘴里，“各有缘法，师兄。”

到底也是别人的徒儿，不盈子一颔首，便不再多问。

塔内到底不算真实空间，一夜的时间过去，也不过逍遥子跟不盈子相对饮下一盏茶的功夫。

小庙所在不是碧虚地势高耸的山头，一直到天光大亮才有几缕日光穿透枝叶落进了小庙里。

慕清规阖着眼，反手盖灭了那团漂浮在半空的光团。

清晨单薄的日光有一缕照在她眼睫上，清透到就算慕清规睁开眼也不觉得刺眼。

比起每每碧虚红日浩荡的样子，这人界的清晨让她新奇到侧脸仔细看了看。

也是她确实没出过山门，此刻对着一间旧庙漏下的晨光也能看得这样久。

一侧，几乎是慕清规一睁眼兰祈也掀开了眼帘，毕竟是第一次在陌生的环境过夜，两个人都没休息，只是阖眼养神，却一直警戒着周围的环境。

他本是先准备跟身边人打声招呼，结果一转眸那句“小师姐”就卡在喉咙里。

对方那双素来水墨般冷静的眸被点亮，在天光下有些像水晶，罕见得有些兴致勃勃的意味。

就算是为人处世上不太灵光的兰祈也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跟她搭话该是有些打扰了。

于是他只侧头看了几眼，并没有出声。

不过没过多久，突然兰祈反手摁住后腰横束的木剑，冷声道，“有人靠近！”

不用多言，刚刚还神色放松的慕清规也瞬间凝眸。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几乎同一时间起身横剑在前，同时上前一步，欲将对方挡在自己身后。

一时间两人看着彼此相同的动作都有些愕然，慕清规最先反应过来，语速飞快声音又轻地解释:

“此地环境灵气不多，莫要逞强，关键时刻再出手。”

说得有理，兰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手中木剑一划，转攻为守。

另一边外面的脚步声也愈来愈近，修士出众的五感也能听到门外人的对话。

听脚步该是三个人，其中两个脚步轻些也细碎，另一个沉些间隔更大，该是一男两女，再听对话，像是一家人来庙里祭拜。

大清早的，心倒是虔诚。

慕清规这么想着，掌中的剑却随着脚步声渐渐接近握得更紧了些。

她总爱垂着眼帘像是神游天外的样子，只有谁说话的时候才抬眼平和地看向对方，但就算是这种时候眼神也很轻很淡，像是一笔水墨。

而此时兰祁在她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因着个头和角度的原因，偏头往那边一望就能瞧见那双紧盯着门口、水墨诗书般的眸——

此时此刻从浓长卷翘的眼睫下迸发一点凌冽光芒。

握着剑的姿势很娴熟，刚刚飞快起身连带着卸剑在掌、横剑而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眼力逊些连她飘飞的衣角都看不清。

可见对方功法娴熟，那柄长剑也摆弄过不止一次的样子。

光看这个架势就该知道，这位小师姐该是有些勤学苦练的本事在身上的。

兰祁收回视线，脚下的步子也踩实了些，不再准备一有异动就随时冲出去。

声音已经到了门口，昨夜进来之后两人都没有锁门，此时是虚掩上的，一推就开。

“吱呀”

门被推开。

是普通人，没有武器在身。

慕清规飞快得出结论后缓缓垂下了执剑的手臂，手腕一翻将长剑背到了身后。

跟一道凌冽视线相对的男人此刻惊疑不定，时间太短了，他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只能倒退几步，张开双臂像是母鸡护崽一样护住身后的两个人。

身后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年长的正抬手搂紧了另一个女孩，彼此将对方的面容紧紧挡住，臂弯上挎着的篮子都因为慌张险些将东西倒出来。

“你......你们......”

“是我与师弟打扰，”慕清规缓下声音，“还请莫要惊慌。”

女性的嗓音总是要比男人更让人心安的，尤其是对方特意和缓下来后。

听见了这样一道声音，就连被紧紧搂在怀里的女孩都默默抬起脸，飞快看了一眼慕清规的方向。

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看年纪像是比慕清规还要小上几岁。

正准备继续表达自己无害的慕清规刚张开嘴，就见那姑娘瞪圆眼睛看向她：

“她她她......是个女的！”

......？

慕清规的唇瓣僵住，这话说得，好似你自己不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