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棋子
四月的最后一天,徐楚楚用过早膳后,曹嬷嬷过来她的小院,说大婚在即,老夫人安排马车带小娘子出府置办些物件。
徐楚楚自从那次被绑架后不曾出过侯府,好不容易有了正当的理由可以出府,自然不会拒绝。
红衣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是不是替赵怀璟做事去了,所以只青萝和紫衣陪着徐楚楚出府。
不知为何,徐楚楚坐上马车时,心里突然有些慌,眼皮也突突跳了几下。
马车行了一刻多钟停下,徐楚楚从马车上下来,看到“珍宝阁”三个鎏金大字时差点惊掉下巴。
还不待她开口,曹嬷嬷先笑道:“小娘子,老夫人前些日子在珍宝阁让人给您定做了几套首饰,今日可以取了,您先进去慢慢看看慢慢挑,奴婢先去办老夫人交代的其它事,晚点过来接您。”
徐楚楚刚想说不用麻烦,珍宝阁里的伙计已经迎了出来。徐楚楚推脱不得,又怕曹嬷嬷和紫衣看出端倪,只得跟着伙计进了珍宝阁。
进去后,伙计赔笑道:“徐小娘子,楼上请。”
徐楚楚只想拿了首饰就走:“不必麻烦,把首饰拿下来给我就可以。”
不料伙计却小声道:“小娘子,这可不是您说了算的。”
徐楚楚脸色变了变,抬脚就要往外走,却被伙计扯住手臂。
这个伙计是女子,力气却很比紫衣的更要大,明显是会功夫的。
伙计笑道:“小娘子,您那两个侍女,奴婢都已经找人引开了,您出去也无用。”
珍宝阁里还有其他人,徐楚楚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冷声问:“你要做什么?”
伙计笑了笑:“小娘子无需担心,只是殿下正巧在楼上,请您上楼一叙。”
徐楚楚自知今日是羊入虎口无法逃脱,不过她来这里侯府的人都知道,想来晋王也不敢对她如何。
想到这,她压下心中慌乱,跟着伙计去了三楼。
到了三楼雅间门口,伙计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晋王的声音:“进来。”
徐楚楚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进了雅间。
雅间里焚着檀香,应该刚有客人离开,一旁的茶几上放着两个茶盏,晋王坐在棋桌前,面前摆着一盘下到一半的棋。
他手中执着一枚白子,神情专注地低头看着棋盘,似是在思索如何破局。
徐楚楚不精通围棋,但打眼一看,棋盘上黑子多白子少,想必胜负已见分晓。
她心突突跳了几下,在一旁站了片刻,见晋王仍无搭理她的意思,只得压下心里的紧张,轻声唤了一声:“殿下。”
晋王终于抬头朝她看过来,笑道:“过来同本王下完这盘棋。”
他面上表情尚算温和,徐楚楚稍稍放下心来,犹豫了一下道:“殿下,楚楚不会。”
“无妨,过来坐吧,本王教过你的。”
徐楚楚只得过去,在晋王对面坐下,拿起黑子胡乱下了一通。
结局自然是晋王的白子反败为胜,将黑子吃得片甲不留。
晋王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将棋盘上的白子全部收入棋奁中,又道:“本王恰好无事,楚楚再陪本王下一局。”
徐楚楚心下焦急,晋王叫她过来定不只是为了陪他下棋,但若耽搁太久被紫衣知道捅到赵怀璟那里,她有嘴也解释不清了。
她试探着道:“殿下,曹嬷嬷她们还在下面等着,楚楚不好让她们久等。”
晋王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她似笑非笑问:“楚楚之前最喜欢缠着本王教你下棋了,怎么,如今已然转了性子?”
徐楚楚连忙摇头:“楚楚不敢。”
晋王笑了笑:“那便继续,安平侯府的人不会那么快过来。”
徐楚楚心下一窒,听晋王这意思,曹嬷嬷她们恐怕也被他找人拖住了……
她心里暗骂一声却又无计可施,只得走一步看一步,耐着性子继续陪晋王下棋。
她下得毫无章法,只根据本能落子,很快她的黑子便被晋王吃去不少。
她再次执一枚黑子要落下时,晋王突然伸手拦住:“方才已经吃过这种亏,为何还要再吃一次?落这里。”
晋王直接捏住她的手腕,徐楚楚下意识缩回手,慌忙将黑子落在晋王指定的地方:“多谢殿下指点。”
黑子落下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排斥过于明显,心内懊悔却只能不着痕迹地又捏起一枚黑子,坐在原地惴惴不安地等着。
晋王神态如常,似是没看出她的躲闪,又执起一枚白子,落下时随口问:“本王听闻楚楚前些日子出了京城?”
晋王的话出其不意,徐楚楚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捏着黑子的手顿了一下,垂下眸子掩饰住眼中的慌乱。
她置于桌下的手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装作没听出晋王的意思。
“回殿下,祖母前些日子身子不适,楚楚心下担忧,所以出城回青云观又住了些日子,为祖母祈福。”
说完将手中黑子落下。
晋王再次落下一枚白子,将几枚被包围的黑子取出,面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是吗?”
徐楚楚心扑通扑通直跳,很快晋王又道:“楚楚如今尚未嫁入琅琊王府,便敢欺瞒本王,那之后呢?有了琅琊王撑腰,你的胆子是不是会更大?”
话落,晋王突然伸手捏住徐楚楚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
徐楚楚吓了一跳,眸子扑闪扑闪隐有泪光闪动,似是受惊的小鹿,惊慌失措地看着晋王。
她不敢多说只能示弱,颤声唤道:“殿下。”
晋王的手用了几分力道,掐得她生疼,她眼里很快蓄了两汪泪。
晋王面上不复方才的温和,而是带着明显的狠戾之色,双眸更是像淬了火,冷声道:“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
徐楚楚摇头,她是真不知道,她唯一忤逆晋王的事便是逃婚,但逃婚不至于让晋王如此震怒。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事情远没那么简单,剿匪一事怕是牵扯到了朝堂之争。
晋王眸中怒意更盛,掐住她下巴的手下移,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徐楚楚惊恐地瞪大眼睛,想呼救但喉咙被扼住的窒息感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晋王眸中无半分怜悯,手上力道更重了几分,口中的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知不知道,本王有多想弄死你?”
徐楚楚脸涨得通红,眸中泪意翻涌,她说不出话,只能本能地挣扎着。
晋王此时如同一只愤怒的野兽,让她本能地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已经无力挣扎,快要绝望时,晋王终于松开手。
徐楚楚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许久才缓过来。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惊惶地看着晋王,眼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不解。
她知道晋王是真的动了杀心,也确认了那日凌复口中要取她性命的人很可能是晋王。
脑子里一瞬间的空白后,徐楚楚鼓起勇气,学着原主的样子,抬起手颤巍巍地扯住晋王的衣袖:“殿下,是楚楚错了,楚楚只是不愿嫁给琅琊王,以后再也不会了。”
晋王视线落在扯住自己衣袖的白嫩柔夷上,顿了顿又往上落在徐楚楚的脸上,冷冷看她半晌,忽而抬手帮她拭去面颊上的泪水。
“哭什么?本王不过和你开个玩笑。”
大梁皇子文武均要涉猎,晋王常年习武,指腹内侧的薄茧划在徐楚楚的脸上有些疼,徐楚楚心颤了颤,却一动不敢动,只仰着脸用含着泪意的眸子怯生生地看着晋王。
她的皮肤又白又嫩,晋王抚在她脸上的手指用了几分力道,所过之处留下两抹红痕。
晋王的眸子黯了黯,徐楚楚骇了一跳,好在晋王并未再做什么,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怕了?”
徐楚楚点点头,眼中泪水更汹涌了。
晋王不知信了她的话没有,他面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如玉,仿佛方才那狰狞的样子只是徐楚楚的错觉。
徐楚楚跪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晋王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拇指再次帮她拭去眼泪,柔声问:“楚楚可还记得答应本王的事?”
徐楚楚忍着心内的不适,颤声道:“回殿下,记得。”
晋王复又笑了笑:“记得便好,若楚楚忘记了,本王也不介意再提醒你一遍。”
“本王是喜欢听话的小兔子,但若是这小兔子生了反骨,本王也不介意亲手毁掉它。”
晋王面上笑着,声音温和,薄唇中吐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徐楚楚后背已被冷汗湿透。面前的人看起来温和,骨子里却冷血得很,像只蛰伏的野兽,比赵怀璟那冷面阎罗更要危险几分。
她恨不能穿回过去,好好把原主脑子里的水都控出来,招惹谁不行,非要招惹这尊煞神?
但她此刻却只能仰头看着晋王:“楚楚知道了,殿下。”
晋王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徐楚楚刚松了口气,却见晋王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到她面前:“吃了它,本王便信你。”
徐楚楚大惊,她下意识想爬起身逃跑,却被晋王一把扯住手臂拉回来,然后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就被晋王掐住下巴,下一瞬药丸便入了她口中,直接滑入喉咙。
惊怒之下,徐楚楚推开晋王钳制着她的手,伏在一旁用力想要将药丸吐出来却徒劳无功。
她眸子里终于带上几分愠怒,含泪看着晋王质问:“殿下,您给我吃了什么?”
晋王漫不经心地拿起手帕擦了擦手,瞥她一眼随意道:“放心,不会要了你的命。本王这里有解药,每月需要服用一次。只要你听话,本王自然不会为难你。”
话落,徐楚楚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在被千万只虫子啮啃,细细密密的疼痛从脏腑蔓延开来,腹中如刀搅,头颅也像是被人生生撬开一般,头痛欲裂。
难以承受的痛苦让她浑身脱力跌坐在地,她浑身已被冷汗浸透,此刻只想解脱,所以剧痛再次袭来时,她失去理智般朝着棋桌撞了过去。
但她浑身软绵绵得无一丝力气,所以即便她用尽力气撞上却也无用,棋盘上的棋子甚至都未动分毫。
眼泪无声滑落,晋王的冷笑声在耳畔响起,徐楚楚脑子里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满嘴的血腥味拉回她的一丝神智,她凭借着这最后一丝清明,艰难地往前爬了一步,双手软绵绵地抓住晋王的衣袖:“殿下,救我……”
晋王的眼神冰冷锐利,并无半分怜悯。他冷冷地看着徐楚楚,片刻后蹙眉嫌恶地将她推开。
徐楚楚摔倒在地,剧痛再次席卷而来,她再顾不上其他,捂着腹部趴伏在地上,死死咬住下唇,用尽所有力气隐忍着,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不知过了多久,她即将失去意识时,突然被人扯了起来。
她虚弱地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晋王蹲在她面前,一手扯住她胸前的衣衫,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掌心里是一丸暗红色的药丸。
“这是解药。”
徐楚楚的脑子已经痛到失去思考的能力,听到“解药”二字只如溺水濒死之人抓住一根浮木,她想去拿晋王手中的解药,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她只得俯下脑袋,就着晋王的手将药丸吞入口中。
解药入口即化,徐楚楚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晋王却未立即放开她,原本拿药丸的那只手抬起,轻轻将她被冷汗黏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到耳后,笑了笑,薄唇轻启。
“只要你听话,本王自然不会对你如何。”
解药见效很快,疼痛减轻许多,徐楚楚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晋王笑意温和,徐楚楚却只觉得不寒而栗,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晋王一直看着她,似是等着她的回话。
半晌后,徐楚楚缓缓开口:“我知道了,殿下。”
晋王像是很满意,笑了笑松开手,起身回到棋桌前坐下,未再看她一眼:“行了,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