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陆南星骑在马上努力适应着记忆里的骑术,不由得对原身的身体素质敬佩起来,好歹一通折腾之下还有充沛的精力四处观察城中的情况。
宁州城地处要道,虽不如洛阳应天那般规模,从道路的平整度和周边的房屋却也能瞧出昔日的繁华。
战乱过后,街上的人群中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即便有年轻壮丁也都骨瘦如柴,饿的面带草色,这般下去就算充入义军之中也是送死。
这让她想起了前世亡国前各地涌现的农民起义,皆因苛捐杂税逐年上涨,各地勤王之师谎报粮饷,国库空虚发不出例银,末帝怠政多疑,还要辱骂大臣们不干事。
据说昔日繁华如昔的京城里也成了路有冻死骨的修罗场。
她骑着马停在了东边塌陷的城墙前,竟然瞧见了上百名白发老妪与妇人及年轻女子背着装有青砖的藤篮,艰难地从断壁残垣中爬上爬下,在这其中还要被监工拿着皮鞭抽打,脚踢,甚至公然猥亵。
以往对乱世之下的了解,仅仅从她被送回京城大婚的途中和日后大臣的奏疏上,才窥得一隅。
当如此惨状就在眼前发生时,加上前世被迫入宫压抑许久的戾气,一股来自心底的怒火骤然间爆发出来。她握紧手中的缰绳,在一阵钻心的疼通之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衡量着如何做才得以两全。
阿硕也是看的心头火起,心知这是阎少康手下的人,想到今早姑娘和他的争吵……火气顷刻间灭了大半。以目前姑娘的处境着实不应再管闲事,她刚要伸手扯一扯陆南星的手臂,却被身侧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杀伐之气震慑到了,又下意识将手收了回来。
“你们随我下马。”
陆南星先与阿硕耳语几句,随后看向萧六,“过会子你见机行事,更重要的护我周全。”便带头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上前去,抬了抬手。
阿硕拿出袖中的鞭子,朝着正在殴打妇人的工头抽了过去,嘴里解气地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让你也尝尝这鞭子的味道!”
工头被身后力道巨大的鞭子抽了个踉跄,在残桓断壁间摔了个狗吃屎,惊愕愤怒间仓促爬起来骂道:“狗日的疯婆子,竟然敢打老子?!”见胖女人身旁还站着其貌不扬的男人和一个戴着斗笠的娘们精,以为他们是义军占领宁州后躲出去建立寨子的军户,经常小股人马前来骚扰,便扬手唤人,狞笑道:“来人,将人绑了给老子挂在城楼上!”大公子说过捉到这帮狗日的,一个人头值十两银子,这不是白给他送银子么。
陆南星指着他,故意冷笑道:“我是大帅义女,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与我动手?”
工头斜着眼“呸”了声,吐了吐嘴里的泥,得意洋洋地看着陆续赶过来的手下将三人围住,阴笑道:“我还是大帅干儿子呐,你们瞎了眼到老子这地盘撒野,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大帅的人都忙着享受富贵,谁来着腌臜地界找不痛快。
陆南星见阿硕和萧六在她身侧,便在监工一声令下的同时,生疏的挥起鞭子,朝着最近的人脸上抽了过去。她完全是下意识挥鞭抽人,力道上也许不如原身,但至少她边后退边挥鞭,再加上阿硕的帮忙,所幸并未受伤。
须臾间,此处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苦力。她们见到有人敢公然与监工作对,勾起了大家长久以来被压榨的怨气。大家纷纷扔下藤篮,拿起锄头对着监工们便是一通乱砍。
即便监工们手中握有武器,也盖不住苦力人多势众。有人甚至抱起十五斤重的青砖朝着监工砸了过去,场面一度混乱不已。
陆南星算准了,被监工压榨许久的苦力们就差别人放一把火,这不就烧了起来。
兼管城门的首领听到东城那边有人暴动,带着巡逻士兵气势汹汹地前来镇压。
监工瞧见义军来了,担心现成的功劳被抢走,他夺下身侧手下的刀,抬起手臂朝着看起来像是头头,谎称是大帅义女的娘们砍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萧六快如闪电般朝着身侧持刀之人的手腕一劈,在那人的痛哼中轻巧地接住刀柄,朝着监工飞了过去。
伴随着“噗哧”声,刀尖精准地插入监工的左胸。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声:“头儿被杀了。”
陆南星这才发现监工仰面倒在了血泊中。
她扭头看向站在身侧的男人……即使在最激烈的冲突面前,他的表情好似戴了一张面具,根本无法看穿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与原本的计划有着很大出入。
她只想惩治这帮狗仗人势的刁奴,增加自己的声望为日后铺垫,阎兴邦那边自有理由去解释。如今打死了“自己人”,不好轻易搪塞过去尚且不提,且正式与阎少康之间的矛盾上升到不可调和的趋势。
城门首领瞧见被这帮闹事的苦力围绕在中间的人竟然是表姑娘时,惊愕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刚忙带头拱手拜见。
陆南星指着已死的监工,只得命道:“将此人管辖的账目拿来给我。”
城门首领心中一沉,继续拱手道:“账目着实太多,待卑职派人搜寻他的随身之物后,再面见大公子与您。”
“少拿大公子来压我。”陆南星持鞭指着四周,斥责道:“大公子也没让你们欺上瞒下,恶霸似得欺辱百姓。最终你们得了好处,百姓们将恶毒的名声记在了大帅与大公子头上?就冲着你与他们几个犯下的罪行,五十军棍都不算多。”
城门首领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慌张下跪辩解道:“卑职从未有过如此大逆不道的念……”
“父老乡亲们说说,他们有没有?”陆南星打断了他的话,抬手示意看热闹和身后的苦力问道。
“有!”众人齐声喝道。
“来人。”陆南星看着城门首领身后的几十名士兵,见他们似有犹豫,便指着下跪的人道:“论级别我比他高。怎么着,你们也想违抗军令不成?今儿谁身手利索,将这几个人速速绑了,我为谁请命晋封他,并有赏银!”
几十名士兵里有几个见她气势凛然,应喏后抽出束腰,随后又跟上几个,大家犹如比赛那般将人捆好后站立待命。
陆南星在百姓的叫好声中,指着最快的那名士兵问道:“你叫什么?”
“卑职名叫小山子。”士兵在众目睽睽之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陆南星颔首,“很好,你负责和弟兄们将他们押送至西门示众,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们。”又指着监工的尸身道:“将此人尸体挂在城门楼上示众。告诫众人,若再打着大帅旗号狗仗人势欺压百姓,见一个诸如此般杀一个,绝不留情!”
在一片议论声中,她转身看着身后的苦力们,拱手沉声道:“我今儿当着诸位的面保证,之前拖欠的个工钱一分不少的付给大家。日后,谁还愿意留在此处帮忙修缮,绝不再拖欠工钱。若谁受到了欺负,暂也可将冤情报给大帅府门房,指名递送给陆南星便是。”
百姓们见她如此行径,纷纷拊掌叫好。
有人在人群中窃窃私语,“她不是之前人称夜叉的阎兴邦义女么?如今怎得性情大变?”
一位老者感慨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既为百姓做了实事,咱就要念人家的好。”
众人听了老者的话,纷纷表示赞同。
此时陆南星顾不得闲话和眼光,她又亲自指定了几名方才服从命令的士兵,又从中找到会书写的人,重新统计苦力人数和上工次数,这才扶起下跪的几位妇人里年岁颇长的手臂问道:“大娘,你们没伤着罢?”
妇人们流着泪纷纷哭道:“奴家愿听姑娘差遣。”
“既如此,明日你们来大帅府门口,谁有什么拿手的活计都登记在册,我试着安排。”
妇人们没想到还有这等从天而降的好事,纷纷想要再次下跪叩谢,只有一名女孩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道:“女将军,奴能跟着你学武艺么?”
陆南星见她脏污的小脸上,杏眼里目光坚毅且四肢修长,便笑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咱们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又让阿硕问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小姑娘红着眼眶道:“奴姓许,贱名招娣。爹爹被金贼临走时抓去当苦力,再也没回来。娘和妹妹都病死了。”
陆南星用衣袖抹去她脸上的脏污,“你若愿意,就跟着我,如何?”在得到同意后,考虑到自身骑术不佳,只得命阿硕和她同乘,又将钱袋子抛给身后看好戏的萧六,从他身旁路过时低声道:“想办法找到账本。”这才带着阿硕和许招娣往城外大营骑行而去。
阎家军大营距离城外不过十里的脚程,且好大一段路连接官道。
陆南星趁机练练骑术,又问了许招娣一些城里的情况,三人不到半个时辰便看见了不远处的两座望楼。
阿硕看了看头顶上的毒日头,见陆南星放慢了马速,上前与她并驾齐驱,无不担忧地说道:“姑娘,奴婢瞧着快午时了,此刻面见大帅,怕是主要将领都在。会不会……”
“人越多越好。”陆南星刻意在她面前表现的很是轻松。
待行至拒马桩前,便有两名士兵上前行礼,唤着:“表姑娘。”
陆南星等人跳下马,将马交给士兵,三人步行向大营正中最大的军帐走了过去。
一路上遇有士兵纷纷行礼,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们三人。
陆南星知晓自己这身衣裳因方才打架,衣袖破了,还粘上了血迹。她照旧学着原身的习惯,旁若无人那般迈着欢快的步伐迈入大帐,朝着坐在虎皮帅座上的彪形大汉福了福身,笑道:“义父,女儿向您邀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皇后:第三位小伙伴明显是个敌方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