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应书从她娘那里出来,天色已接近黄昏。偏冬日与其他季节不一样,天总是灰蒙蒙的,叫人觉着压抑。
她过了侯府后面那条街,从后门进来,一路小跑着回了撷芳居。
刚进院子拐出廊庑,就见紫烟掀帘从堂屋出来,紫烟一见她就埋怨:“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这边忙的脚不沾地,你可好,躲清闲去了。”
应书忙解释道:“好姐姐,你冤枉死我了,我妈找我有点事,我跟着去了,便耽搁了些时候。”
说着她朝正屋门上瞧了瞧,小心问:“公子没生气吧?”只门上门帘遮着,里面什么光景她什么也瞧不见。
紫烟道:“没有。”她家二爷非是那等爱打骂人的,她跟着伺候这么多年,还没见他对丫鬟动过气。
“快进去罢。”她又说,“两位爷快吃毕了,咱们还得要收拾。”
……
暖阁里已经点上了灯,陆昀和陆昭也吃的差不多了,又过了一刻来钟,陆昭起身,应书赶紧把氅衣取来给人穿上,陆昀跟着送出来。
出门时叮嘱紫烟和应书:“这么多食材搬来搬去也麻烦,你们也别去你们屋了,就在这吃了省事。”
应书看了看紫烟,心里忐忑不安,等陆昀出去了,她才小声问:“紫烟姐姐,你们经常在爷儿屋里用饭吗?”
之前在太太屋里伺候时,从来都是太太用饭她们在边上伺候,等太太用罢了她们才轮流着到下人房里用饭,每次吃的也不顺,生怕慢了耽误太太传唤。
丫鬟们在主子屋里用饭可是从未有过的,这不合于规矩。
紫烟说:“哪能呢,我们是丫鬟,怎能在爷儿屋里用饭,今儿也是食材有剩余,爷儿才准我们这样。”
又道:“赶紧吃吧,二爷还等着洗澡,吃完了咱们还得要干活。”
……
陆昭去后,陆昀独自进了书房。过了不大会儿,紫烟过来传话:“二爷,水放好了,该沐浴了。”
陆昀放下书出来,进到暖阁,桌子上已经收拾干净,窗上开了条缝隙,房间里燃了两支香,屋里弥漫着的火锅残留下的烟料气正一点一点散去。
他进盥洗室快速洗了个澡,出来后紫烟和应书还候在房里。
往日这个时辰陆昀便让她们去歇了,只他这会儿有话要与紫烟说,便让应书退下,紫烟留下来伺候。
应书也不知二爷为何独独留下紫烟,这话不该她问,微一福身退出去了。
紫烟过来给他擦头发,问:“二爷是不是想问我青螺的事。”她们这些丫鬟在主子跟前伺候久了,有时主子问什么想什么,她们稍一琢磨就能猜出个大概。
陆昀却问:“她离开时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紫烟回道:“她说没能见上二爷最后一面实有遗憾。”
陆昀默了一瞬,才又道:“稍后你备几身冬衣,再取二十两银子,明日一早我带上去青螺家瞧瞧。”
紫烟忙应下:“是。”
陆昀从她手里接过毛巾,指了指旁边的矮凳,“紫烟,你坐,我还有几句话要与你说。”紫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挨在旁边坐下了。
“记得先前我与你们说过,等你们大些了放你们出府。”陆昀说,“你若是看上了谁,或是我帮你物色几个,你瞧上了,彼此心意也相通,我便到母亲那里要回你的身契,去官府销了你的奴籍,你与人到外面做平头夫妻去。”
“二爷……”紫烟听了这话,突然哽咽。
陆昀继续道:“青螺已经被她哥嫂接走了,我再管不着。可是你……你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日,我给你们在外面置房屋给够你银两,保你此生衣食无忧。”
紫烟突然就哭出来,她想到很久之前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
那时她五岁,父母死了,叔叔伯伯霸占了她们家的田地和房屋,她无处可去,被嬷嬷送到了母舅家。
可是父族家的人都容不下她,何况母亲一族的,她一个外姓小丫头,没过多久,就被舅舅卖到了安夏侯府。
与她一起被买进来的还有青螺。那时青螺还不叫青螺,她也不叫紫烟,具体叫什么,她也记不清了。
只依稀记得,太太把她俩叫到跟前,与一个小男孩道:“昀儿,你给她俩起个名儿,从今往后她俩就给你了。”
陆昀看了她俩一眼,说:“年长的叫青螺,年小的叫紫烟。”青螺长她一岁,而那时的那个小男孩,也就是她们后来的二爷,也不过才四岁。
侯府重视子弟读书,不仅府里的小姐,丫鬟们也要读书识字。只丫鬟与小姐学的不一样,小姐们学琴棋书画、女工,而丫鬟们是识字、女工。
紫烟也是读了书之后才知道青螺与她的名字出自两句诗,一句是白银盘里一青螺,一句是日照香炉生紫烟。
她与青螺一处长大,二人情同姐妹,虽身份卑微,却受二爷呵护。
再后来长大些了,她发现自己与青螺又不尽一样,青螺当年被卖进来时签的是十年活契,到期后家里人可赎回。
而她则被烂人舅舅卖的死契,也就是说她一辈子都要在侯府为奴为婢。
翻过这个年她就十六岁了,依侯府规矩,她该被太太拉出去婚配,至于配谁,自然是府里的适龄小厮。
可是紫烟不愿意配小厮。作为侯府的丫鬟,她又深知丫鬟的几种出路,不配小厮还能怎样,以她的姿貌做妾不够格,她唯一想到的是能嫁一户普通人家平平淡淡过一生,将来若得个儿子,还能让儿子读书科举,不用世代为奴。
这便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好出路。如今二爷应了她,放她身契销她奴籍,准她出府与寻常人家做平头夫妻。
她一时高兴,喜极而泣。可又不尽然,她婚配年龄也到了,想来不久之后就要出去嫁人,这样一来她就见不着二爷了,想到这个,她才哭的这样伤心。
陆昀递了块帕子过来:“紫烟,莫要哭了,回去休息去吧。”
紫烟抬眼,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等不那么难受时便也去了。
翌日,陆昀睁眼醒来,这边刚洗漱完用过早饭,太太的婢女玉棋过来传话:“二爷,程家姑娘来了,太太叫您过去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