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勉强吃了个半饱的司明月在被带回了寝居后,仍然觉得嘴巴里齁得慌。

#一连干掉两杯蜂蜜,谁都会齁得慌。

回程的路上,寒风渐渐刮起来了。法衣很温暖,但她的脸被冷风吹得有点红,于是用手贴着脸颊保暖。

“今夜的月华很好,有一点凶性,你跟我去吸收?”姬肆辛忽然问。

事实上现在是冬季。

“不,”她果断拒绝,捂着干冷的脸,“我不去,我要睡觉。”

他摊了摊手,“那好吧,我也不去了。”

他比他高好几个头,司明月得抬起头来看他。她看到他脸上带着一惯的散漫的笑意,但在俯首下望时,眼眸中倒映出她清晰的胭脂红的身影,这时候他就多了一丝认真。

这时候的姬肆辛,是非常英俊的——应该说,就容貌而言,他超过了她在御前见过的任何一个朝臣和侍卫。

要知道,殿上选拔的人才,在相貌方面都是一等一杰出的。

如果他能去陈国,肯定会被父皇选为一品带刀侍卫。

司明月正胡思乱想,突然身体腾空,被抱了起来。

她满脸羞红地看着那个仗着力气胡作非为的男人,再一次近距离身体接触,两条腿还被他一边一个,拨到了自己腰间,显然是要她像孩子一样环着她的腰,而他的两只大手则托住了她的屁股。

司明月两条细腿蹬了蹬,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只得两只手撑住他的脖颈和肩膀,那里也隆起了结实的肌肉。她小声尖叫:“放我下来!你干什么!”

姬肆辛不止没放她下来,还把她抱得紧了一点。他的身躯高大健壮,抱住她,简直要将她密不透风地按在怀里。

“姚氏族人什么也不教你吗?”他难得有了些不太满意的神色,似乎是在嫌弃她的长辈的失职,牢牢地将她抱在怀中,滚热的温度就隔着胭脂法衣向她的皮肤传递。一会儿,她的身体也似乎被烤得热了,但很难说是不是羞的。他说:“连最基本的御寒术都不会,还放你一个人出来,是想冻死你?”

司明月一怔。

她的脸和他持平,正好能看见他嫌弃中略带无奈的表情。为了让她凑得更紧一些,好抵挡寒风,那双大掌又把她往上托了托,还顺便像拍孩子那样拍了拍她的背。

她已经瞥见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朝自己这里看过来的情景,真是既诡异又尴尬。

“放我下来!”她面色涨红,难得低声下气和他商量:“我已经不是幼崽了!”

姬肆辛扬着音调“嗯”了一声,“你多大了?”

“十六。”

他一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旁边却有人——妖哈哈大笑起来。

妖类的听力一向都很敏锐,所以走在两旁的妖们都听到了她的话。他们统统露出了和姬肆辛一样难以置信的表情,有的就向他们这里而来,想看看“十六岁的幼崽”到底长什么样。

姬肆辛抱着她,眼露凶光,“滚!”

他一瞬间散发的强大灵压让他们立时纷纷退避。

一直到了寝居,他的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司明月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脖颈中。这样他们就都看不见自己的脸了。

曾经哪位机灵的宫人说的来着,如果你的裙子散了,而你又没法把它们穿上,那么捂腿不如捂脸。

#只要他们不知道你是谁,你就永远不会丢脸。

如今的司明月也是这种鸵鸟心态。她感觉到姬肆辛抱着她一路回到寒冰床,连忙摆手表示只要站着就可以,于是在他面前,努力微笑着站直了身子。

——她穿水晶木屐已经有了一点心得了。

姬肆辛盯着他,问:“你真的十六岁?”

一说到这个,她当然要努力表现自己的成熟。未免以后动不动被他当孩子来抱,她以一种最优雅得体的、十分有娴雅温柔的语气回答:“当然,我已经十六岁,不是幼崽了。”

很久以后,当司明月再次回想起这句话,她才知道,为什么当时姬肆辛露出了震惊纠结、难以言喻的表情。

这就仿佛有个孩子挺起胸膛,骄傲地说:我3岁了,我已经长大了!

因为妖类的成年期,通常是三百岁——某些特殊的族群还要更长。

“好吧,你才十六岁。”他叹了口气,仿佛在遮掩某种情绪,向她笑了笑,“反正我是你的看顾者,我们时间还很长。”

晚上,姬肆辛果然履行诺言,没有去吸收月华,而是待在寝居陪着她。

司明月感到有些疲惫,她明显感到周围黑了下来,寝居里各处点缀的夜明珠幽幽地开始散发光晕。这些夜明珠都是新装上去的,因为《抚育手册》上有写,天人幼崽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这也是歪打正着,如果没有他们散发幽光,司明月恐怕什么也看不见。

她推窗看了一会月亮。

化外之地的月亮比中洲的要大,看起来也更圆——后来她才知道,月亮是时时刻刻都这么圆的,并没有盈缺之分。

似乎有海浪拍打石礁的声音哗哗传来。

白天出门时,她就发现,姬肆辛的寝居坐落在一座海岸的石崖上。石崖并不太高,但很孤僻,并没有其他任何邻居。

她对这个世界的环境、法则一无所知,在这样的夜里,才茫然地感到了一点孤独。

身边的姬肆辛陪着她,也倚着窗,一同望月。

对妖族来说,月亮是没有温柔、皎洁的意象的,唯有原始和凶悍的内核。它源源不断地散发光华,而只要沐浴在月华中,妖体内的灵气就会不断增长——这不受控制,就像人必须要呼吸一样。

所以对于月亮,妖族怀着既崇敬又畏惧的态度。

她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趴在窗台上,手臂和脸一样嫩白小巧,又披了些星月的光辉,转过头来,凝望着姬肆辛,“跟我说一说这里吧,蓬莱学宫、化……九洲、你们的族群。”

乳娘的警戒又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响起:

“妖以人为食,对他们来说,人类是最好的补品;我的小公主,您是一只小羊羔,当混入狼群,千万要披好狼皮,不能被他们发现人类的身份,否则,这一趟旅程,您有去无回,我们还会失落九洲杖。人类,便再没有第三次希望了,而我们妖族,也将走向衰亡。”

此时,她身上披着姬肆辛的斗篷,将海崖的寒风摒绝在外,手中握着一杯特地向他讨来的热热的清水,明知道身处险境,却依然从心缝里挖掘出了一丝温暖。

“这些,你的族人都没告诉过你吗?”他说。

她摇摇头。

司明月的样子很乖巧,看得他心头温软,于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在那细软的头发上摸了摸,才说道:“明天起,你就跟着一阶的学生上课,会有师长教你们九洲历史。那里有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她有些失望。

姬肆辛却没说完,他偏头向她一笑,夜色里竟有些风流落拓,伸手于虚空点指,指下明蓝光点游动,伴随着海浪的呼啸,竟布列成了一张九洲堪舆图。

但这片世界,只有八块陆地,环绕分布,中间有一块虚空,背景幕布是深黑的夜。

“为什么只有八块?”她问。

他指了指中间那块深色,“中洲已经沉海了,它原来在这里。”

于是他用金色的光点在虚空左侧画了一块形状,然后那金色慢慢消隐于夜空,真像沉没在了海底的样子。

她看得目眩神迷,半晌又问:“那你家在哪里?”

姬肆辛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低低笑了一声,“……我家吗?”

他缓缓指向其中一块大陆,那是一块远离其他洲的,相对隔绝的版块,正像他的寝居一样。

“在这里。”

“蓬莱学宫呢?”

他指向比较靠中间的一块,“这里。”

她用手比量了一下两个版块之间的距离,发现它们跨越了半个世界,于是感叹:“好远啊。”

她发现他凝望着自己所画的光点,目光所落之处,是他偏远的家乡。

“等以后有空,我去你的家乡玩吧。”她想象着生活着海龙族和其他很多水族的繁荣土地和海域,不禁在恐惧之外,又多了几分好奇,便说:“你们水族都很友好吗?”

“算不上友好,但比陆地妖族平和,没那么凶……”他说到这里,却顿住了,似乎在回忆更多的细节,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手一拂,让那些光点散去,回归黑暗。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心绪的波动,刚想问什么,却听他开口:“你不是要睡觉吗?”

“啊?哦哦……”她连忙关上窗。

可是当来到那张寒冰床边,她的表情凝固得比冰块还坚硬。

攥着那杯还冒着一丢丢热气的水,她尴尬地假笑,“要不你先去睡吧。”

待会大不了睡地上,地面比床还暖和一点点。

“你不喜欢冰么?”他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是不喜欢,是太、太……”太冷了。

他看着她如今红扑扑的小脸,恍然大悟,“你不会御寒术。”

她点头如捣蒜。

于是他张开手,腰与臂的肌肉因此而舒展鼓动。

司明月清楚地看到,随着他两只手掌互相拍了拍,他两块饱涨的胸肌也跟着被挤压,这就很难忽略其上的两颗茶色茱萸,迎寒而立,露出完美的形状。

“来吧,”他微笑,“哥哥抱着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