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选
萧泽抱臂靠在亭边,看着方才还在对黎末爻诉衷肠的欢快背影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可真有你的,才露了这么一面,就有姑娘为了你在背地里使小手段劝退情敌了。”
黎末爻笑道:“殿下相信她说的话?”
“长得这么漂亮可爱,本王当然信她,”萧泽坐下来,“怎么?你觉得她在骗你?”
黎末爻没说话。
“那可是鹿侯爷家的千金,从小娇养长大,天真单纯,顶天了也只能生出这么一点点坏心思,况且,除了真的倾慕你,她还会有什么其他理由能比这还难以开口?”
“殿下说得也有理。”
“先不说这个,”萧泽摆了摆手道,“殿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赵家的做法我倒是理解,毕竟都是巫觋,总是先来的怕后来者居上,兵部尚书的做法又是为何?”
萧泽捏了捏鼻梁,道:“别看今天只有赵文高跳出来针对你,其他两家就没有别的心思,处在这京城之中,谁跟谁是真的朋友?谁跟谁又是永久的敌人?他们三家之间的关系尚且理不清楚,又多出来一个你。你,欸……陛下不肯放你走,以后行事多加留心吧。”
“至于兵部那姓钱的,”萧泽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不过是因为巫觋在战场上的影响力日益增强,越发受到陛下器重,眼红罢了,平日里不敢招惹那三家,今天借着你也想刺一刺赵文高,着实就是条米虫。但即便如此,他也是陛下手下的米虫,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吧。”
黎末爻为他倒上一杯清茶,“多谢殿下提点。”
“你,”萧泽不由愣了一下,摇摇头,“在北境时,我一直认为你是一心避世的高人,现在倒有些看不懂了。”
黎末爻笑了,“什么高人,一心系红尘还差不多。”
“那正好,”萧泽一拍石桌,换了个更中意的话题,“本王本就想带你领略一番这京城的三千红尘,陛下这次可太会挑地方了,全大梁都找不出能胜过云间辞的歌坊。不管那清歌还清舞是人是鬼,若是曾排在云间辞第一位,就值得一看。”
“好,那便一同前去,我若抓到了,算作殿下的功劳。”
“那也得有人信啊,”萧泽摸了摸鼻子,也不说自己有没有能力抓,只唉声叹气道,“谁不知道本王怜香惜玉,她就算真的成了鬼,本王也是不舍得抓的。”
“……”
除了燕王殿下抱着怜香惜鬼的心思,其他巫觋子弟的态度还是非常认真的,毕竟这是皇帝亲自设的比试,再者比试的结果不仅仅关系到个人,还关系到了氏族的颜面。
陈,赵,南宫三家表面和平,实则平日里暗暗较劲,多数时候是陈家占据上风,这也就罢了,现在冒出来一个黎末爻,万一让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乡野巫觋赢了,那还要不要混了?
所以各家的弟子对此次比试还是很跃跃欲试的,都想出头好好展示一番。
鹿之年一改往日懒散的作风,大清早的就跑到了陈府。
陈家的弟子习惯了按时按点严格的修行生活,这会儿府里已经非常热闹,见到鹿之年都诧异得不行。
“师妹,你怎么这个点来了?是不是病了?”
鹿之年:“……”你才有病。
“哟,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太阳怎么可能打西边出来,兴许是外边发生了什么大事,坟头里的死人爬出来正满大街跑呢!”
鹿之年忍无可忍,打断这几个嘴碎的师兄,“我回头就告诉家主,别把你们几个喂得太饱,光会耍嘴皮子不知道用功,我来找师姐的,她人呢?”
这妮子居然还有脸教训别人不用功,几个师兄弟笑嘻嘻地听了,也没觉得受到冒犯,伸手一指,让她去水榭玄灵池边找人。
鹿之年进了水榭,这里的雾气正浓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今天其实是个大晴天,天空连一丝云都没有。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浓雾骤然开始流动起来,朝玄灵池中央汇聚,带起一阵清润的凉意。
浓雾很快在池中央形成了一个符号,像字又不像字,那是咒,自带着跟万物沟通的力量,是巫觋们从小就要开始学的,在纸上用毛笔写,在木牌上用小刀刻,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用水、用雾、用细沙,等等万物来挥就。
雾气集中于一处,水榭就露出了原貌,玄灵池边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少女,那是陈云渺,也就是女主,长得很仙,冰清玉洁的那种仙法,跟外面的人说靠喝风饮露活着都是有人信的。在咒法上,她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从一开始就疯狂与旁人拉开距离。
鹿之年眉眼一弯,脆生生地叫了声“师姐”,就朝她奔过去。
陈云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见到她之后露出一点笑意,伸手将明显是在撒娇的人接住了,感觉像接住了院里刚出生的那只软乎乎的小猫。可能是巫觋的修习实在太过枯燥乏味,她很吃这套。
“师姐,你听说陛下设的比试了吗?”鹿之年冲她眨巴着猫眼。
这是她有小心思需要被满足的信号,陈云渺笑道:“听说了,父亲想在子弟中挑两个去查这件事。”
“唔,那你肯定是其中一个。”
陈云渺摸摸她的脑袋,“说吧,你想干什么?”
鹿之年也不遮遮掩掩,“我想跟着你一起去。”
“你想去云间辞查案?”陈云渺奇道。这就有点让人意外了,鹿之年平时不说好吃懒做吧,自由散漫是绝对跑不了的,而捉妖听起来有趣,其实非常辛苦,大部分时间不是到处搜查,就是干等着熬鹰,睡上一觉都是奢侈,她自入门之后,总共只参与了半起。
因为半途睡着了,让人给送回了府。
鹿之年真诚地点头,“想,特别想。”
她终于勤奋起来是好事,但这毕竟是圣上亲自下的旨意,陈云渺迟疑道:“让我带你去倒是不难,只是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
鹿之年笑眯眯道:“我去跟家主说。”
半炷香之后,陈府大堂。
“师妹!你不能这样血口喷人啊!”
“是师兄先前惹你不开心了吗?师兄错了!”
“师父您不要听小孩子瞎说啊!”
鹿之年其实也没说太多,就是先跟陈家家主陈季霖说了自己想跟陈云渺一起去云间辞查案,然后具体分析了一下为什么其他师兄不适合去。
云间辞是什么地方,那是京城乃至全大梁最好的歌坊,据说里面的歌姬个个美若天仙,音比天籁,让人流连忘返。
这件事又指不定要查上多长时间,少不了要坐在那听几天曲,跟歌姬姐姐们深入交流,师兄们天天泡在那里,还能有心思修习咒法吗?
再者说了,您看他们都卯这劲儿想参与,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查案吗?
鹿之年转过头,天真无邪地问:“那师兄是不想去?”
“我当然想去!”
鹿之年看向陈季霖,您看,他还是想去。
“不是!我想去是为了查出事情的真相,也是为了让大家看看我们陈家的咒法精妙远在他人之上。”
话说的挺好听,脸要是没那么红就好了。
陈季霖突然觉得有点头疼,摆了摆手让几个弟子闭嘴,道:“就由云渺和之年去,这件事不要再议了。”
鹿之年偷偷冲陈云渺一笑,其实这事主要就是交给陈云渺办的,另外一个是谁根本不重要,所以陈季霖才会这么容易松口。
陈季霖,鹿之年同周围人一起向他行了个礼,他背着手走出了大堂。
这位陈家家主一直是这样,平和从容,说话慢条斯理,总给人一副快要羽化登仙的感觉,如果鹿之年不是事先知道,实在很难相信他也是当年南宫案的参与者之一。
赵家要考虑的却不是人选问题。
赵文高从宫里回来之后,就不停在屋里转圈,马毛似的胡子都揪掉了两根。
“爹,您别转了,转得我头晕。”赵宵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将一块剔透的玉石举到眼前细细打量。
赵文高脚步一顿,快步走到他面前,将他的手一压,怒道:“我怎么能不转,怎么能不急?接下来全京城的巫觋都会盯着云间辞不放!”
“那又如何?”赵宵嗤笑一声,“他们能盯出什么来?”
赵文高看了他一会儿,道:“我再问你一次,那个清歌处理干净了没有?”
“死得不能再死。”
“那为何她的歌声到现在还阴魂不散?”
“我哪知道,云间辞树大招风,总归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装神弄鬼吧。”
赵文高一把将他手中不知谁送的玉石拿走,“宵儿,为父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次是陛下亲自下的旨,出了什么差错不会像以前那般容易处理。”
赵宵差点被亲爹这严肃的样子逗笑,稍微坐正了一点道:“爹,您就放心吧,那歌声我寻了这么久都没寻到,换了别人来,难道就那么容易么?再说了,不管是谁在暗地里做手脚,为何只敢唱唱曲儿,却没别的动作?还不是因为没有能耐么?”
赵文高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稍微松快了一点,连道了几声“那就好”。
赵宵笑着摇摇头,又拿起那块玉石琢磨起来,玉是好玉,但要换他手里的人,礼还是太轻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