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数万年前,四海八荒大乱,而邬渊与氿朝两位主神在此事中陨落,从此六界消声,尊听帝主令。
天辰星宿,日月轮转,便是一朝一夕。
晨光初现,天界的侍女便等候在云青殿外。
此时响起一阵深沉的敲击声,正是桑葎手拿法杖慢步前来。
他穿着一身古藤纹路的黑袍,宽大的帽檐遮住他的脸。
桑葎站在殿外,扫一眼紧闭的大门,问:“已经临近上朝的时辰,殿下仍未起身吗?”
沙哑似老枢的嗓音,在寂静的晨间,不禁令人后背发凉。
侍女不敢怠慢桑葎恭敬地回:“尊者,我等一早便候在殿外,但敲门了半响未听到殿下回应。”
桑葎思索一会儿后,眉头一皱,他沉声吩咐:“你等先行退下。”
“是。”
侍女纷纷离开后,桑葎不动声色地前往邬渊宫。
桑葎刻意选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僻静小道,果然,他走到半道的时候,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此时日月神官交班,天光照下,落在天界之主,醉烟身上。
“殿下昨夜回邬渊宫做什么?”桑葎步伐略微快,迎上前问:“可是帝主……。”
桑葎出现在此地,醉烟并不意外。
醉烟不疾不徐地往回赶,听到桑葎提及某人,不悦的情绪立即涌上心头,低声警告:“桑葎,你僭越了。”她纤长的眉眼浮现一分厉色。
“殿下恕罪,是臣的错。”
桑葎察觉到醉烟情绪不稳定,心知他的揣测是对的,定然是重时的旧疾犯了。
如若是旁人,肯定不敢再言。但,他是桑葎。自从两位主神陨落后,便尽心尽责地守护醉烟和重时。
他拄着法杖,跟在醉烟身边提醒:“如今付临历劫归来,我是担心帝主身患隐疾的事瞒不了多久了。”
紫霞云纱的摇曳裙尾停在幽静的小道上,醉烟转身看向桑葎,“昨夜,我问过重时相似的话,尊者猜,他是如何回答的?”
“嗯?”桑葎拧眉。
“区区一介远古旧神罢了。”女子口吻散漫,姿态淡然。
此刻,桑葎似乎见到重时的身影,不愧是夫妇,惹人嫌的德性一模一样。
而醉烟低垂眉眼,男人低沉,狂妄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响起。
当时她是如何回答的?
“确实,你已然不是当初嗷嗷待哺的奶娃儿。”不受任何人的桎梏。
天界的人皆因她是氿朝主神的子嗣,敬她为殿下。可他重时,亦为主神之子,邬渊的后代,却已然凭借实力,成为六界臣服的帝主。
呵,若是奴仆知晓主人生病了,不知是否会造反呢?
醉烟抚摸玉脖上的咬痕,素手拢紧。最为棘手的不是付临,而是与他一同上天界,在规则之外的人。
醉烟的实力虽然不如重时、付临等人,但她占卜的能力是无人能及的。
桑葎见她眼里闪现暗色,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倒是忘了斥责两人不重视付临重返天界的事,追问:“殿下是预测到有事将发生吗?”
“待会上朝你便知晓了。”
醉烟不愿透露的事,桑葎亦是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主仆两人一路无言回到云青殿,准备上朝事宜。
若说,氿朝主神代表光明、希望,邬渊主神则与之相反,他是万恶之主,是恶的化身,两大主神曾一同平衡世间万物。
但霍乱生起之后,两位神体陨落,而当时醉烟与重时甚至尚未有人形。两人可以平安降生已经是实属不易,可想而知,苗自然不正。
醉烟无法达到氿朝的神力,而重时“重病”缠身,不知何时便成为一祸患。
现今重时以修炼为由常年待在邬渊宫,行踪诡秘,醉烟只得一人接管天界大权。
与往常无异,醉烟穿戴整齐后,在众仙的簇拥下抵达云霄殿,听谏言,处朝政。
醉烟见到站在大殿中央的人,脚尖不经意间停顿片刻,随即状若无事发生,径直走高台。
天光下,醉烟身上的华服犹如展翅的凤凰,裙身加以诸多孔雀蓝的尾翼装饰,熠熠生辉,织女与凤族耗费大量神力才制成的天后朝服,一针一线,一丝一缕珍贵不凡,但她的容颜更夺人心魄,一身雪肤肌,凤眼细长,面如皓月,毫无瑕疵。
她一步一步踏上青玉石台阶,仪态万千,不生半分的怯弱。
待醉烟静坐凤位后,以付临为首的天界朝臣,齐齐行礼,“恭迎天后!”
“诸位请起。”醉烟浅笑,“今日付临神尊历劫归来,是天界的一大喜事,便无需多礼了。”
“谢殿下恩典。”
众神起身以后,醉烟端坐上方,径直看向许久不见的人。万年不变地穿着青浅的衣袍,一丝不苟地束起墨发,干净,如氿朝宫里四季如春的澄澈泉水,凝结而成的温玉。
“殿下?”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醉烟的思绪。
是桑葎在提醒。
醉烟到并不介意方才的失态,她似不经意地问候:“付临神尊,你此次历劫应该收获颇丰吧?”
“心境略有顿悟。”男人简短回答,似乎意识到不妥,接着反问一句:“殿下过得如何,修为可有长进?”
醉烟最是心烦付临以长者自居,管东管西的,分明是狼子野心。犹记得她年纪尚小时,曾因为修炼一事,被他拿着竹条打脚背,哭得撕心裂肺的。
回忆起糗事,醉烟冷意的呛道:“我一切尚可,不劳神尊费心了。”
付临捕捉到她脸上闪现的羞恼,略微一怔。他在人间历劫千年,天界不过是百年,可如今却是另一番光景。
付临回到天界以后,便听到有人传,帝主退位让贤,令天后掌管六界之事。原以为是谣言,可当他见到身姿纤细的女子踏进云霄殿的时候,他才知传言是真的。
虽是百年,但他似乎错过许多事情。
付临望一眼高位上的女子,她眉眼略冷,但朱唇明艳,挽起的秀发被一顶凤冠修饰着,层层金珠琳琅流苏垂落在脸颊两侧,衬得人,风华绝代。
男人指尖蜷缩,他收敛视线,不再看。
随着两位大人物的沉默,大殿内一时间冷却,气氛尴尬。
桑葎身为保皇派,是极为不喜付临,甚至是敌视满满的,可他更看重醉烟和重时能否担当大任,重现万年前主神的辉煌。
在桑葎的眼里,既然醉烟执掌大权,便不应轻易在朝臣面前流露出喜怒,否则会被抓住弱点。
他适时的出声解围:“殿下不是为神尊准备了宴会吗?”
桑葎作为长老般的人物,醉烟是要给面子的。她不情愿地应一声“是。”
被桑葎冷不丁地敲打,醉烟终于冷静下来。她不得不承认,付临是极为优秀的。
当年她与重时降生时,父神早已陨落。六界之主的位置空缺,群龙无首之时众神纷纷推德才兼备的付临上位,若不是保皇派坚持,只怕如今物是人非了。
而如今各界势力蠢蠢欲动,不服天界的统治,此时实在不适合和付临撕破脸皮。
醉烟沉吟片刻后,决定暂时忍耐。
“付临神尊,你历劫百年,众位久未见你。我特地为你举办一场盛宴,届时我将邀请各界主公抵达天界,热闹庆祝一番。”醉烟主动示好。
“殿下不必为我大费周章,仅是一次寻常历练罢了。”付临怎会不知醉烟瞧他不顺眼。但她的确成长不少,若是搁在百年前,只怕早甩下脸色,当场走人了。
付临更疑惑百年里发生的事,而且,他归来至今竟然不曾见过重时一面。从前重时和醉烟可是形影不离。
但凡有醉烟在的地方,身边总会有一个重时。
“神尊不必推脱了,你好生休息,待到宴会举办的时候,人到场便行。”醉烟不知道付临已经起了疑心,她快速的结束话题。
此时醉烟莫名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倏然神色凌厉地看向,笔直站在大殿内的付临,试探性的问一句:“我许久未下界,你有带回新奇的东西吗?给我瞧一眼?”
醉烟突兀的话,令付临皱眉不解,她闹的是哪出?
“付临神尊。”女子加重了语气,追问。
而一旁低头沉默不语的桑葎,面色不明,他察觉到醉烟的焦急,瞬间记起清晨时两人的对话,莫非便是此事。
桑葎深知醉烟不会无的放矢,肯定事关重大,“神尊,殿下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付临听到老枢般的沙哑声,半阖眼眸。如今留下的,与两位主神同为一个时代的人,为数不多了,而桑葎便是其中之一。
桑葎态度恶劣,但付临不愿在一众后起仙臣面前,与他扯皮。
付临思索着是私下和醉烟回禀此事,还是趁此时道出他将凡人带上天庭?
正在此时,守卫的仙兵打断付临的思绪。
“报!”将领步履匆忙,惶惶不安地快速禀报:“殿下,有凡人擅闯邬渊宫!如今陛下大怒,正准备将凡人处死!”
“凡人!”
“何来的凡人?一介凡人怎能上到天庭,肯定是有人带的!”
“简直是荒唐!自古天规分明,六界之人不得跨越界限,以免生出事端,如今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枉顾天规!殿下,你一定要严惩!”
众神纷纷吵嚷,乱成一锅粥,惹得醉烟更是心烦意乱。
她骤然起身,硬是忍下怒气:“先随我一同去探个究竟,再做打算。”
“是,尊听天后令。”众神低头,不敢惹她。
醉烟一边赶路,一边不忘窥一眼紧跟随后的付临,见他不露神色,她不禁拽紧衣袖。老狐狸,竟然带回一个祸害,她定要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