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因为刚才的喋喋不休，现在口干舌燥的，他打算喝口水润润喉，没想到就听到林盛的这么一句话，他差点没把口中的一口水喷出来。

林知鹤也是一惊，她不再低沉着脑袋，而是抬起头，看着林盛。

此时林盛的脸上，没有半分气愤与忧愁，倒是一脸欣慰，好像她女儿得了数学竞赛的大奖一样。

“知鹤，写的不错啊，有文采！我女儿果然全能，数学学的好就算了，连写作也这么优秀！哈哈……”

刘主任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提醒道：“林知鹤爸爸，这是一封情书。”

“我知道啊，不过写得好还是要夸的，刘主任，你是知道我的，我们家不兴打压式教育那一套，孩子嘛，就是得夸，让他们在夸奖中赢得自己的自信心！”

“林知鹤爸爸，可这……”

“哎呀刘主任，你放轻松，不就是个情书嘛，孩子有早恋吗？”

“早恋倒是没有，可是再不制止就来不及了……”

“所以啊，知鹤就是情不自禁了，就勇敢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心意，十几岁的年纪，有自己的情感很正常，我觉得咱们做老师和家长的，正确引导一下就完了，总之，她会严格遵守学校的校规校纪的，不会早恋的，我的孩子我了解，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见林盛如此说，林知鹤也疯狂点头：“嗯嗯，我爸爸说的没错，刘主任，我就是一时糊涂，才写的情书，我没早恋，没早恋，我会努力学习的，考上京大，为学校争光！”

这下，刘主任抿着嘴，无话可说，他们父女俩一唱一和的，这出戏，终归是没有他的舞台。

他思索了半晌，只吐出四个字来：“下不为例！”

“谢谢刘主任，谢谢您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犯了！”

“行了行了，回去写个检讨，周一放我办公桌上！”

“行，刘主任，我会监督她写的，”林盛又看了一眼手表，道：“你瞧瞧，咱们聊了那么久，这都到了放学时间了，那这样，刘主任，我就先带孩子走了啊，检讨书她明天一定放你桌上！”

“哎……”

还没等刘主任再说些什么，林盛就带着林知鹤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离放学还一个小时呢，真是……”

……

林盛带着林知鹤上了车，在回家的路上，林盛开着车，林知鹤坐在后座上。

“爸，那个……今天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其实……”

“情书不是你写的吧。”林盛抢答道。

“爸，你看出来了？”

“当然了，爸爸又不是老糊涂，那根本就不是你的笔迹，爸爸能看不出来吗？”

林知鹤咬着嘴唇，循循问道：“所以……你是因为知道那情书不是我写的，才不生气的？”

“当然不是了！知鹤，就算那情书真的是你写的，爸爸也不会生气的，更不会说你。”

林知鹤忽感庆幸，道：“我还以为……你要是知道我偷偷喜欢男同学，会生气呢。”

“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可生气的？知鹤，爸爸告诉你吧，我当年读高中的时候，也喜欢我们班班花。”

“啊？”

“很惊讶吧？那个时候啊，情窦初开，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好感，不过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学生，还是未出社会的毛头小子，胆子小，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也不敢违反校规校纪，什么也不敢做，现在想想，还好当时什么都没做，要不然后来上大学的时候也不会遇到你妈妈，再后来也不会有你。

“所以，爸爸觉得，你这个年纪有自己喜欢的人太正常了，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不要觉得愧对于谁，等你很多年后再回想起来，会觉得是很美好的一份感情，即便当时，你们没有在一起。”

即便没有在一起，也是美好的。

“只要不早恋，努力学习，就还是好孩子。”

“嗯嗯，我懂啦。”

林盛驱车回了水木山庄，停好车，二人进了家门，客厅里坐着林知鹤的母亲周女士。

林知鹤换了拖鞋，温声道：“妈，我回来了。”

周女士刚才一直在沙发上坐立不安，看到他们父女俩回来了，急忙上前，也不说别的，劈头盖脸就是问道：“你犯什么事情了？”

“哎，你看看你，孩子才刚回来，你让她上楼休息一下。”

“休息什么？有什么可休息的？她都高三了，所有的时间都得给我用来学习，还休息！”

林知鹤想上楼远离这是非之地，却又被周女士一把扒了回来。

“还没交代清楚呢，去哪？我问你，你到底犯了什么错了，为什么老师要把家长请到学校去！”

“哎哎哎，就是一些小事，知鹤吧，最近有些紧绷，学习状态不是很好，上课总是困，她又被老师寄予厚望，所以才把我叫过去，让我多注意一下孩子的饮食起居，让她多休息。”

“你少蒙我，你们父女俩一唱一和的，骗谁呢？我是想让她亲口跟我承认错误，至于发生了什么，我刚刚已经跟刘主任通过电话了，她给男同学写情书！”

林知鹤本来就没打算隐瞒，现在被母亲戳破了，她索性也不反驳了。

“哎呀，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情书根本就不是她写的，她也是无辜的。”

“不是她写的？那你说是谁写的？老林，你还在骗我！”

林知鹤恍惚了，她要说实情吗？

跟母亲解释，那情书真的不是她写的，可若是那样做的话，那孟雪就……

她答应过朋友，会保守这个秘密的，不会向任何人吐露。

若是她跟母亲说了，刘主任肯定会知道的，到时候，孟雪就麻烦了，那她认下情书，受了这么多的波折，将一点意义也没有，孟雪也不会因此感激她。

孟雪的父母，比她的母亲还要可怕，奉行的是典型的打压式教育，她不忍自己的朋友落到那样的境地，她还有通情达理的父亲，可是孟雪没有。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她既然答应了孟雪守口如瓶，就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没谁，就是我写的。”

“看看，看看，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维护她，替她跟我撒谎，你说，是写给哪个男同学的？”

“哎呀，你问这个干嘛，对方是谁重要吗？人家兴许也很无辜，莫名其妙地被送了情书，你别因为生女儿的气去打扰别人。”

“好，林知鹤，我可以不问你给谁写的情书，不管他是谁，你都得给我断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妈，你没别的事我先上楼了。”

她扶着把手上了楼，还能听到他们两个人在楼下因为她的事情争吵。

“你看看你，总是这个态度干嘛，她最近学习本来就很累了。”

“你还说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结果你却想瞒着我，你这个做父亲的一点都不可靠，不行，我这次回国要常住这里，我要看着她学习，直到高考结束！”

林知鹤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顺着门滑到地上，用手捂着脑袋，一言不发，四周寂静下来，她的心也倍感疲累和荒凉。

情书这件事，应该能结束了吧，等她把检讨书交给刘主任，就能过去了，彻底过去了……

她给周政“写情书”的这件事，江灼会不会知道呢？他会怎么想？

算了，江灼也许对她没兴趣，无所谓他怎么想。

林知鹤以为这件事会过去，可她想错了，也许之后的几天……不，也许是之后的几年，这件事成了她生活中挥之不去的节点，谁都忘不了。

……

经过了一个周末，周一早上，林知鹤把自己写的检讨书放在书包里，重拾心情准备上学。

进了校门，走在盛高的柏油路上，她却发觉自己的身后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对着她议论纷纷。

虽然没有看到，可人的肌肤有种很奇妙的感知能力，她迎着微风，被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知道，这是别人在对着她指指点点。

看来，情书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她想逃，却逃不了。

她很讨厌因为这种事受人瞩目的感觉，不觉脚步加快，想逃离其他人的议论场。

可这些人好像并不打算放过她，这一路上，进了教学楼，直到进了十五班，别人异样的眼光一点不少。

班级里更甚了，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彼此都相熟，有几个平日里与她关系忽远忽近的，直接几个女生围了起来，议论起她来丝毫不避讳。

虽然听不清她们具体在说什么不过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她们是在聊她呢。

同桌孟雪还没来，也许最近，她的心情也很烦闷吧，林知鹤调整呼吸，开始进入学习状态。

不幸中的万幸，所有人议论的，不是她给江灼写情书，否则她肯定会顶着一张比猴屁股还红的脸转学的。

她对江灼的心思了决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她决不能在江灼面前失去自己所有的尊严。

在暗恋的战场上，暗恋的人和被暗恋的人互为对手。

他们各尽其能，殚精竭虑，不甘落于下风。

罢了，忍忍吧，等再过些时日，大家就会忘了这件事的，她也会忘记这次的乌龙，重新生活。

林知鹤抬头，看到了黑板上面高考的倒计时。

还剩二百多天。

她十七岁的青春，也差不多剩了二百多天。

十七岁的青春，江灼在她身边。

明年，她就成年了。

一个成年人，自然想爱谁，就爱谁，谁也不能谓她的喜欢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