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趁着老太太午休的时间,王姨从仓库里搬出了黎狸要的油漆,并问她要不要帮忙。
黎狸说不用,她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
王姨很意外,“没想到看着你人小小的,怎么什么都会。”
黎狸一笑而过,提着一小桶油漆毫不费力地往楼上走。
一开始她也什么都不会的,在爸爸妈妈宠爱中长大的小公主什么都不需要做。
爸爸妈妈对她的学习成绩也没有太大的要求,总说要她过得开心自在就好。
后来嘛,生活总会教会她如何成长。
虽说油漆桶外印着环保的标签,但一打开盖子黎狸还是闻到了一点味道。
即便只有一点点,她也怕沾到了陈逾白的房间里,赶紧去把阳台门给关紧。
黎狸先把盆栽给搬下来,再把架子挪到了最左边靠墙角的阴凉处。
这个角落恰好是视线盲区,从房间里往外看是看不见的。
午后阳光明烈,有徐徐微风吹来。
须臾,一辆黑色轿车沿着驶入别墅花园。
这个时间点是家里的午睡时间,客厅很安静,陈逾白径直往楼上走,看到自己的房间门半敞开着。
他把门全部推开,往里瞧,里面却没人,窗帘被拉开了一半,阳台门紧关着。
陈逾白一顿,扭头看向走廊对面,房门紧闭。
以为黎狸正在自己房间午休,忘记给他关门,并没有想太多。
陈逾白踏进卧室,随手关上了房门。
赖于阳台那扇玻璃门的超强隔音,此时此刻正在阳台角落里的黎狸完全听不见屋子里有什么动静发生。
正蹲那儿专心当着粉刷匠。
陈逾白出差回来有洗澡的习惯,他把手机放到桌上,单手扯开领结往浴室去。
阳台宽阔有风吹来,树影攒动,不算很热,空气中甚至飘荡着淡淡的花草绿叶清香,很好闻,让黎狸想起了源市乡下的山间绿道。
兜里的手机忽然发出震动,黎狸放下刷子拿出来看了看,是沈弥静打来的视频通话。
黎狸点了接听。
“狸宝~”
沈弥静性格大大咧咧,声音总是充满活力。
“咦?你干嘛呢?”沈弥静把脸凑到屏幕前使劲张望。
黎狸把镜头切换,给她看上了一半的天蓝色油漆花架。
沈弥静声调一下子拔高,“不会吧不会吧,陈逾白不会为了报复你故意让你在大太阳底下做这种事吧?刷油漆是咱们女孩子干的活吗?”
“女孩子怎么了,”黎狸无所谓一笑,“而且我这个位置也晒不到太阳。”
黎狸解释说是因为陈逾白在她兼职的花店里买了盆栽,她看到他房间的花架生锈了,反正白天也没什么事,干脆顺手为之。
“所以你现在在他的房间里?!!”
沈弥静是会抓聊天重点的。
黎狸一顿:“……嗯。”
“哇哦~”
“……你想什么呢,”黎狸哭笑不得,“他人又不在家,是我一个人在他房间里。”
她着重强调了一个人。
“行吧行吧,那你们最近相处得怎么样?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黎狸摇摇头,“他很少在家,我们也没怎么说话,就挺和平的。”
沈弥静朝她挑眉,“就没发生点什么别的?”
“什么别的?”黎狸歪头不解。
沈弥静看着屏幕里黎狸那双阳光下纯真扑闪的大眼睛。
“算了算了,没别的。”
“那先不跟你说了,我把漆刷完。”
“好,哎等下,”沈弥静连忙叫住她,“忘记跟你说正事了,今晚咱们高中同学聚会,班长让我统计名额,你前几年在源市都没参加,现在回来了,要去吗?”
贝思上午刚给黎狸发了微信,说今晚不用去上班,花店那边要电路改造,晚上八点过后一条街就得统一关灯打烊。
她倒是刚好有时间参加。
沈弥静说:“高中毕业后你就跟大家少了联系,她们都挺想你的。”
所谓差生朋友多,别人高中埋头苦学,黎狸的高中插科打诨就知道玩闹,朋友的确结识了不少,本班的,其他班的,尤其是五班,因为陈逾白在五班,她去得勤快,一来二去的跟他们班里大部分人都玩熟了。
“那好吧,我去。”
“好嘞,那我晚上开车去接你。”
挂断视频,黎狸握着手机发了会呆。
高中毕业后她考回了源市,跟京市这边的同学朋友都失去了联系。
那时候她想着,会一辈子就那么在源市过下去的。
要不是源市医院给了她们转院来京市接受更好治疗的建议,加上这份高薪的工作机会。
黎狸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座城市,也不会……再见到陈逾白。
风一停,气温就开始攀升。
黎狸白净的小脸闷得有些润红,活像一颗微熟的鲜嫩桃子。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抓紧时间继续干活。
半晌后,黎狸站起身,一脸满意的看着自己油漆好的花架。
她用的是天蓝色的油漆,跟现在一望无际的天空是一样的颜色。
再晾一会儿等油漆干了,晚上就可以把盆栽摆回去了。
黎狸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提上油漆桶走到阳台玻璃门前,正要把门推开,甫一抬头,便发现卧室里面的大床上躺了个人。
黎狸瞪眼一惊。
是陈逾白?!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黎狸立刻闪身躲到了一旁的墙角。
待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不对劲。
不是,她躲什么呀,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太阳晒着她雪白的后脖颈在不停流汗。
黎狸纠结的皱起眉头,一直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
而且等陈逾白醒了迟早会发现他阳台藏了个人。
到时候场面估计会更尴尬,说不准还会产生什么误会。
而且重点是,她其实,不太想在他的私人空间里跟他独处。
先前那几天,她一个人进他房间倒没什么,可要是跟他一块儿待在一个他的私人领域里,她莫名就会生出局促感。
她不想令自己陷入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当中。
黎狸附耳想听听里头有什么动静,可惜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扒拉着墙边伸出个脑袋悄悄往里看。
陈逾白身上穿着成套的灰色睡衣,长裤子,短上衣。
上衣的扣子只随便系了两颗,最上边那两颗都没有系,衣领松松垮垮的敞开着。
黎狸只看了一眼便红着耳朵移开视线。
陈逾白一直闭着眼睛,眉梢也是舒展的状态,看样子睡得还挺熟。
不如就趁他现在睡着了,她偷偷开门溜出去。
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出现什么尴尬的场面。
好主意,就这么办!!
阳台玻璃门是无轨静音的,黎狸先推开一点点,再慢慢挪动,每一寸都小心翼翼的。
白净的小脸因为紧张变得更加红,已经是一颗完全熟透了的水蜜桃。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黎狸终于把玻璃门推开到能够她一个身体过去。
她动作缓慢的从门缝里钻进去。
房间内沁凉的空调温度袭来,一下子吹散周身的躁意。
黎狸忍不住舒服的呼了口气。
手里还拎着那个空的油漆桶,她慢慢弯下腰,曲着腿。
以一个十分艰难的蹲行方式从陈逾白的床尾地板上蹒跚。
每一步她都忍不住屏息凝视,努力朝着房门口走去。
时间在静止,直到察觉到一道过于炽烈的目光灼在自己的左脸上。
黎狸一顿,扭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
陈逾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醒了,此刻正坐在床上,曲着一条腿,手懒散搭在膝盖上,薄唇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就这么直白的看着她。
黎狸浑身僵的不行,进退不是。
“怎么不继续?”
陈逾白轻挑眉发问,语气还带了点低沉的困意。
黎狸:“……”
“要是不继续,那就谈谈吧。”
黎狸懵:“谈,什么?”
察觉到自己此刻过于滑稽的动作,她赶紧站起身,小手局促般拽了拽有些褶皱的衣摆。
“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逾白走下床,站定她面前,单手插睡裤兜的姿势睨着她,颈部喉结轻滚,一字一顿道:
“偷、看、我、睡、觉。”
黎狸:“……”
真是好大一口锅,砸得她脑瓜一闷,小脸红了又红的急忙辩道:“我没有偷看!!”
“是吗?”陈逾白侧过头,“那刚才躲阳台那儿扒门缝的人是谁?”
“……原来你那时候就醒了?”
黎狸大囧,赶紧拎起手里的油漆桶朝陈逾白示意。
“我是看你阳台那个花架生锈了,所以拿了桶油漆过来补补,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更不知道你在睡觉。”
“我睡觉之前,还在房间里洗了个澡。”
陈逾白抬脚,稍微靠近她一步,“你没听见?”
距离被拉近,他身上一股很淡的柑橘沐浴液味道钻进黎狸鼻尖。
跟她房间浴室里的是一样的,都是温珺买的。
黎狸目光偏转,睫毛抖了两下。
其实吧,她刚才的确是有听到一些流水声,但不太明显。
最主要的是她压根不会想到隔着一面墙的里面会有人在洗澡,没有联想到那个方面去,只以为自己是幻听。
“我真没听见。”
黎狸心虚的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硬着头皮说。
只可惜陈逾白太了解她,她一抬眉毛他就知道她话里有几分真假。
陈逾白往她下巴处略一扫,眉微皱,转身打开柜子抽屉,从里头翻找出一大包湿纸巾。
湿纸巾是单独包装的,他取出一片撕开了包装,抬头,对身在他几步之遥的黎狸说:“过来。”
“……干嘛?”
黎狸全程盯着他的所有动作,不明所以。
陈逾白往她那边走过去,抬起手,裹着湿巾的手指往她下巴沾到油漆的地方擦了两下。
冰凉的湿润感袭来,黎狸一个激灵,顿时明白过来是自己脸上沾了东西。
“我我我自己来。”
她从他手中夺过那张湿纸巾,囫囵往自己下巴上面擦,却怎么都没擦对位置。
陈逾白看不下去了。
“再乱擦就破皮了,”他又撕开了一片湿纸巾裹在食指指骨的位置,带了点儿命令的口吻:“下巴抬高。”
“……”
黎狸只好乖乖仰起头。
这个角度,她正好能看见他的眉眼和浓墨的睫毛。
陈逾白的长相偏锋利冷感,五官继承了陈庭和温珺的所有优点,最出众的就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透着一股爱答不理的淡漠,高中的时候有人眼红他的成绩,便到处说他仗着成绩好就目中无人。
但其实陈逾白压根就没在意过成绩,那双眼睛也明明有着除淡漠之外的很多表情。
他给她讲题时眼睛漆黑且专注。
被她闹得生气时眯眼无奈却纵容。
哄考砸考试的她时又像夜晚折落在窗台的月色那般温柔。
陈逾白的动作很轻,黎狸一下子入了神,恍惚回想起从前,陈逾白好像为她做过跟现在一模一样的事。
七班出黑板报,由黎狸负责绘画部分,她抬着胳膊画了半小时终于画好了一个版面,伸手想要擦擦脸上的汗,却忘了手上还拿着水彩笔。
“啊啊啊陈逾白,我画脸上了,快点帮我擦掉!!!”
站他身旁的少年冷静出声,“急什么,别乱晃。”
他稳住她,“先下来再说。”
黎狸慌慌张张从台架上跳了下来。
陈逾白用手指抬起她下巴,看到水彩笔在她下巴和侧脸画了一道。
陈逾白左右张望找不到纸巾,便直接用校服袖口帮她擦干净。
黎狸盯着他袖口上的一片蓝,“把你衣服弄脏了怎么办,要不你脱下来我拿回家给你洗干净?”
陈逾白拒绝,“不用。”
“为什么不用?我又不是要给你手洗,是丢洗衣机里洗,不会给你搓烂的。”
陈逾白淡睨她,“你看不出来?我今天就穿了一件衣服,你要我怎么脱给你回家洗?”
黎狸往他身上瞟了一眼,“……好的当我没说。”
陈逾白哼笑,“想看我脱衣服就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
“我没有!!”
黎狸红着脸,这时她单纯的小心灵还没有萌生出什么别的情愫,只觉得被呛声了不服气,势必要把场子找回来。
“我们班体育生天天在班里秀腹肌,我早就看腻了,你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到。”
谁料陈逾白一下子就黑了脸,压着声音警告她:“以后不许再看他们。”
黎狸不解,“为什么不准看?”
陈逾白想了片刻,问:“他们在秀腹肌的时候,你们班的人是不是都在夸他们。”
“对啊,一顿猛夸。”
“被你们夸多了,他们容易迷失在骄傲里,不益成长。”
黎狸茫然的歪了歪脑袋,一时觉得他话里有点道理,一时又觉得怪怪的。
陈逾白在她面前扬了扬袖口。
黎狸看到他袖口上那抹被自己弄脏的蓝,立刻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学神,思想觉悟就是高,你说得对,以后我都不看了。”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微风吹动白色纱帘。
陈逾白忽然开口:“谢谢。”
“……啊?”
黎狸没反应过来。
陈逾白没解释,又看了眼她脚边的油漆桶。
他在谢她给他的花架上油漆。
黎狸微怔。
记忆中的人与面前的人重合又抽离。
一样,又不一样。
隔着纸巾,他的手指半点都没有碰到她的脸,客气且疏离。
原来这只是礼貌的感谢之举。
长睫垂落,黎狸后退一步,“可以了,我回去自己擦吧,不打扰你午休了。”
陈逾白手忽然悬空。
静默两秒,他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放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