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国庆过后两天的南迦下了场雨,秋意裹挟着凉风肆意地横扫。空气中的燥热被舒缓,难得带了几分凉意。
还没到傍晚的路上行人不多,律景之简单梳了个马尾,双颊因生病有些通红,嘴唇却是没什么血色,连带着表情都淡淡的。
她穿着简单的白底蓝色格子的短款上衣,一条低腰的浅蓝色牛仔裤裹着一双令人羡艳的长腿,纤细的腰肢在衣服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律景之没什么精神,神色恹恹,偶尔一两阵柔风吹过,轻轻拂过额前的碎发,让她昏沉的脑袋都好受了不少。
昨晚下了场雨,早知道就带伞了,也不至于冒雨狂奔。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到现在她都仍然感觉隐隐萦绕在鼻尖,律景之叹了口气。
这条街道处在附中前边,再往前走就是学校,到了晚上这就是一条小吃街,不过现在为时尚早所以并没有人出来摆摊。
再走几步是一条小巷子,两侧的墙面都掉漆严重看起来有些年头,墙上贴着乱七八糟的宣传广告以及彩色笔留下的电话号码和涂鸦。巷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因疼痛而抽气的声音和叫骂声。
律景之没停下脚步,正想快速走过去的时候,巷子里突然飞来一根棍子,从她面前飞过去直接砸到了旁边的树干上。
砰的一声,响的清脆。
律景之吓了一跳,定睛细看,才看清这根棍子是棒球棍。她离巷子还有七八步的距离,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在律景之思虑的瞬间,右侧巷子里传出来的巨大声响让她吓了一跳。
律景之顺着视线看去—
“啊!”
狭窄的小巷子里忽然跑出一个黄毛,踉跄几步又摔倒在地,很快转身坐在地上手撑着地板,左手捂着肚子兀自咬着牙。
“哟,你不服气啊?”痞气的声音响起,巷子暗处又走出来一个背头男生,他手中把玩着一根棒球棍,居高临下地看着黄毛,满脸都是不屑。
律景之唇角抿着,平直冷淡。
她觉得这男生眼熟,但是想不起来。
“我说,下次要打架也找个好点的借口吧?”平头男翻了个白眼,“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律景之这才注意到平头男后面还站着一个人,不过他一直站在巷子里被死角挡住这才没发现,也许是听见平头男的话他这才朝前走了两步,整个人踏碎黑暗从中走出,大半个身体被她视线捕捉。
他神情冷淡,双手插在兜里,身材欣长,衣袖层层卷起挽至手肘,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臂。
乔延的容貌偏具攻击性,冷硬是律景之对他的第一眼印象。
“赶紧滚。”平头男将棒球棍立在地上靠左手撑着,不耐烦地摆了摆右手,“烦死了,出来买个教材书还能碰到这破事。”
黄毛弯着腰起身,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匆匆跑开。
律景之见人要走了倒也没什么兴趣继续往下看,可能是刚才的视线太过明显,在她要收回目光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和偏过头的乔延对上。
对方的眼眸里浸着冷意,与温暖的光线格格不入,他半身站在小巷的阴影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忽而,律景之一顿,把头转了回去紧紧皱着眉头。病魔带来的呕吐感和晕眩瞬间上涌,她闭上眼忍了又忍。
欲吐又止。
乔延眼皮跳了一下。
平头男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新奇,他捅了捅乔延的手臂,“哇,那妹子看你想吐啊。”
乔延:..........
走出小巷再往右拐直走大概一百米左右就能看到附中的大门,明天周一,已经陆陆续续的有寄宿生开始返校。
两人没有久留在门口,去了学校附近正在营业的一家奶茶店。
王义俊点了两杯奶茶拿回来后坐在乔延对面吹着店内的空调,猛吸一大口这才觉得活过来了,还不忘吐槽两句:“真是气死我了,你眼光再不好也没到瞎的地步吧?七中哪点好?”
他跟乔延都是从外地转回户籍地来念高中,但并不在一个学校。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乔延家里明明有钱却还放着隔壁的附中不读,偏偏选择在南迦吊车尾的七中读书,但就算在七中,也不妨碍他无处安放的魅力。
听说女朋友都换了好几任。
乔延撑着脑袋侧目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街道,没有回答王义俊的话。
他想起刚在巷口看见的那个女孩儿。
她神清骨秀,有一对眼尾微微上翘的瑞风眼,眸中自带清冷气质,眼睫长而密,嘴唇紧抿,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导致身体都紧绷,瞳孔微缩。
握着伞柄的手还因为紧张抓得有些紧。
两人的视线有一瞬间的触碰。
乔延甚至还捕捉到了她眼里的诧异,就像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泛起涟漪。
半晌,乔延思绪收回,拿起放在面前的芋泥波波奶茶喝了口,问道:“刚刚那个女生你有印象吗?”
“谁?”王义俊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道:“哦,你说律景之啊,我认识。”
“律景之?”乔延轻声念了下她的名字,随后继续询问,“也是附中的?”
“是啊,就我隔壁班。”王义俊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反正你的转学手续也办好了,何必来跟我打听呢。”
入秋的天色渐暗的会比较快,就连天气也变化多端,下午还出了会儿太阳,到了晚上就下起小雨。
律景之坐在书桌前手撑着额头,窗户正对着她,此时开着一扇纱网,阴雨绵绵带来的凉风时不时往里头吹,恰好抚平了她的昏沉感。她端起放在手边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正好润喉。
她住的七楼,家里没人,朝窗户这个位置望下去刚好可以看见小区中央的活动区域,不过因为下雨今天没人。
桌上嗡嗡响个不停的手机唤回了她的思绪,律景之收回目光,拿起手机看了眼。
【爸:今年寒假就来江城家里玩吧,你李姨还有妹妹也说好久没见你了。】
【爸:你妹妹想你想的紧,她的历史不怎么好,就等你回来给她辅导辅导。】
律景之敛下眼皮,没回复。
她从小就父母离异,父亲去了江城再婚,母亲则时常需要外出出差,有时候在家里待上两三个月都是常事。
但其实,江城和南迦属于隔壁省份,离得并不远。
母亲离婚后没有再嫁,追她的不是没有,但她怕律景之受委屈。
而父亲在她三岁离异后第二年再娶,然后隔年,同父异母的妹妹出生了。
律景之对这个多出来的妹妹没什么感觉,要说亲情,那也没有;要说嫉妒,那也不必。
她只记得有一年暑假答应了父亲的要求去了江城,一进门她觉得自己不是来团聚的,是来闯关的。
饭桌上李姨的指鹿为马,要她说她父亲听不出来是不可能的,好歹也是商场上的商人,不过是为了避免家庭纠纷才装傻。
律景之压着脾气听她说了有十来分钟的家庭幸福生活,话锋转到她母亲暗戳戳内涵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当场掀了桌冷着脸大晚上的就收拾行李回了南迦。
后面父亲发消息打电话来指责她吓到了妹妹,她一律不回不接。
那时候母亲出差家里空荡荡的,她跑到游似家里躲了几天。
思及至此,敲门声忽然在偌大的房间里响起。律景之如释重负的丢下手机起身去开门,刚一打开,来人举着温度枪直指自己的额头。
律景之吓了一跳,下一秒听见滴的一声。
“三十七度八。”游似放下来低头看了眼上面呈现的数字汇报道。
“怎么样,吃了药有没有好一点?”游似嗓音温和,他本想伸手测测律景之额间的温度,但想起一路从二号楼走过来外面还下着雨,自己身上又沾着凉气便收住了。
律景之余惊未定地抬起视线跟他对上。
正处在发育阶段的十七岁少年身形修长,放在身侧的左手拎着一把还在往下滴水的折叠雨伞,身上套着一件单薄的外套,袖子层层叠起,露在外面的手臂被雨水打湿,有力的肌肉上还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水珠。
游似的眼型很好看,眼长,眼尾微垂稍翘,睫毛长又黑,笑起来的时候似新月下弯,眸中含笑。
“吓我一跳。”律景之轻轻靠近他还能闻到雨淋湿的潮湿气味,怕他感冒,便侧过身问道,“我好多了,要进来坐坐吗?”
“不用了,我等会儿就回去了。是我妈不放心你生病还一个人在家,非要我过来看看。”游似说着还无奈的笑了下,但是目光触及到律景之苍白的脸色还是轻轻皱了下眉头,藏着担忧。
生病的律景之和平常判若两人,几乎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难受到极点了还要嘴硬的说自己没事。
游似想起去年暑假他去车站接律景之的时候,她也是这幅样子。
凌晨的车站人不是很多,律景之提着行李箱站在出口的角落处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耳朵里插着耳机线连着手机听歌,半低着头,侧脸几乎隐没在阴影之下。
过路的行人来来往往,而她停滞不前,他不知道律景之在江城经历了什么,但在她抬眸视线望过来的那一刻,他在她眼里看到了不可言说的委屈。
“明天要还难受的话,我帮你请个假吧。”游似懊恼道,“怪我,昨天就应该去接你的。”
律景之摇了摇头,她不觉得难受,吃过药之后本来就好多了,“昨天我手机没电,是我自己没带伞。”
“有点晚了你先回去吧,不然阿姨要担心了。”律景之反过来安慰道。
游似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什么但都被她挡了回去,只好再嘱咐几句这才不放心地走了。
门关上反锁,律景之走回卧室瞥了眼桌面上在她离开这段时间又发了好几条催促消息的手机屏幕。
【爸:爸爸向你保证,去年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好不好?】
【爸:你李姨也是口不择言没什么坏心思的,你就稍微忍几句,不会怎么样的。】
【爸:你要是愿意过来,你妈那边我去说,爸爸也好久没见你了。】
【爸:小景?】
律景之对于长假要在南迦还是江城,一点意见都没有。但她唯独看不惯那位李姨视她为她女儿最大的继承人竞争者这件事,纯属被害妄想症。
律景之没理,刚掀开被子躺在床上的时候,对面又发了条语音过来,点开,记忆中李姨偏厚的嗓音此刻特意被温柔的掐细,听的律景之直皱眉头。
【小景啊,上次的事情是李姨做的不太对哈,你呢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姨计较,毕竟姨跟你相处不多有时候不知道你的事情难免正常对吧。你爸已经和我说了好多次要把你接过来,你也不能让他寒了心对吧,李姨保证啊,只要你过来,肯定好好招待你,怎么样啊?】
律景之忍着将这条重口音的普通话十七秒语音播放完,随后面无表情地敲了两个字过去。
—不去。
她也不管对面收到会是什么反应,开了静音后就把手机放回桌上躺在床上侧过身抱着粉色的小熊布偶将脸埋在它身上。
烦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