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一度的年级大会兼名次表彰在报告厅里举行。

台下的听众席共分为三个区域，11班集体的座位在中间，辛橙坐第九排，左边是丁晓雅，右边是走道。

她手里握着一支黑色的水笔，在草稿本上来回画线。

有些心不在焉。

不停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细节。

——“姓名？”

——“路十一。”

lu shi yi

他说他叫路十一。

一字落得很快。

少年的眼中有种比晚风还寂寥的沉默，比起同龄人显得尤其不相符的老练，仿佛有浓雾聚集在他的周围。

有一句话叫：无知者无畏

可辛橙却觉得，他不无知，也无畏。

除此之外……

“辛橙？”

“辛橙！”

辛橙想得太入迷了，连班长叫她都没听见。

直到被拍了拍肩膀，她才蓦然惊抬起头：“在的——”

这一声“在的”显得有些慌乱，黑漆漆的瞳孔也瞪大瞪圆。

“老班在主席台下那儿叫你呢。”班长蒋骆杰皱着眉对她说，觉得她有些反常。

“又发呆了？”丁晓雅刚才在跟左边的人聊天，没注意，转过身对辛橙说，“你从上午就脸色不太好诶辛橙。”

“...”辛橙露出抱歉的表情，匆匆从位置上起来。

辛橙走后，丁晓雅对着班长耸了耸肩，意思她也不知道一贯沉稳不惊的辛橙宝贝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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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班陆续进入报告厅。

年级一共有18个班，17班是早培班，18班是国际班，不和剩下的16个班做竞争。

辛橙他们11班是实验班。

逆着人流，辛橙一路快步走到主席台前：“徐老师，您找我？”

徐存之看向辛橙，自己的得意门生，目光藏不住的自豪与器重，朗着声说：

“辛橙啊，年级临时决定安排几个学生作为代表坐在第一排，每个A班都出一个，会议结束留张合影，放在学校的宣传栏处，你就代表我们班出列吧。”

原来如此。

辛橙抿了抿唇，点头说：“好。”

就在她转身打算回原先的座位取错题本还有笔的时候，不慎走道上的人相碰。

听众席的座位是由低到高分布的，辛橙在下势，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胳膊被一只温柔有力的手掌捉住，“小心。”

“那边是台阶。”

辛橙差点就摔倒了，还好被拉住，不然就要撞向右边的椅子了。

就在她站稳的一瞬间，蓦然间对上熟悉的眉眼。

是周陆京。

他怎么会在这，辛橙愣住了，到嘴边的“谢谢”二字也被摁灭在了齿缘。

下一秒，“……”她蓦然抽回胳膊，低下头去，很识趣地靠边站，让他先过去。

周围都是学生，辛橙躲避的明显。

周陆京眸色轻敛，也只能将手缓缓收回。

…

周陆京也坐到了第一排，代表竞赛班。

他和辛橙中间隔着一名12班的同学。

辛橙规规矩矩的坐在红色的礼堂椅中，头半垂，有些兴致阑珊。

她身量纤细，骨架小，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侧脸的轮廓线条格外流畅精秀，肤色细腻雪白。

是那种第一眼看过去并不会觉得特别惊艳，但是看久了会觉得越来越好看的类型。

但凡她的目光往左边偏一点点，就能看见周陆京在做什么。

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做。

相反，视线总往右边偏的，是周陆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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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橙和周陆京中学就认识，在奚林。

奚林这所中学并不怎么出名，相反还很普通，至少在16年以前是这样。历届能裸分考进榕中的学生很少很少，大概只有年级前20才能有这个机会，剩下的都是些指标生。

转折点出现在16年，那年中考，周陆京以奚林学子的身份，以大市裸分第一的成绩考入榕中。

总分797分。

差三分满分。

辛橙紧随其后，年级排名第二。

不过他们虽然在奚林排第一第二，可分数却相差很多，足足相差34分，并不像其他学校那样，一二名咬得很紧。

廖禹也进了，廖公子虽然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实力不弱，考个985绰绰有余。

他们三个早在奚林就认识。

当年择校的那件事情闹的还挺轰动，按理说，以周陆京的实力和家里的背景，选择去榕城排名第一的中学绝对绰绰有余。

那些学校不仅不要他的学费，还主动送大把的钱，就为了能招他进去，可这位大少爷最后却偏偏选择了平平无奇的奚林，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不过也正因为有他，奚林建校80年，终于出了个市中考状元，外加清华保送生母校的头衔。

可以说史无前例地风光了一把。

初中的时候，辛橙就和他在一个班。

那三年，对于辛橙来说，酸甜苦辣个中滋味都有。她从小到大都很普通，幼儿园，小学，初中…一直规规矩矩按部就班上学。

没有人一定要她出人头地，也没有人硬逼着她一定要考到最好，爹妈时常挂在嘴边的也只是希望她健康快乐，凡是只要尽了力就好，不要有太大压力。

可是周陆京，他的出现像是巨石落入浅滩，一时间激起千层浪花——

辛橙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领域之内完美得无解的人。他像是翱翔于旷野和大海的鸷鹰，甩了身后的小海鸥们一大截。

他的出现，给辛橙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辛橙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资历平平，要是不付比出常人多百倍的努力，很难有所成绩。

周陆京的出现，辛橙突然就有了前进的动力。

可以说，她把周陆京当成了追逐的目标。

少女情怀总是诗，辛橙也不例外。

可偏偏，她活得太通透、太明白了。

辛橙深知势均力敌的重要性，而她，一只云雀，是绝对不可能和搏击长空的鹰有任何故事发生的。

她深深明白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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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例行的名次宣读环节。

辛橙的名字出现频率很高，本次模拟考她是班级第三，年级第九。还有单科名次年级第一、第五等等等等。

被年级主任反复报到名字这件事儿早已屡见不鲜，而她本人也早已经习惯。

每次集体鼓掌的时候，周陆京也会和坐在身后的学生们一样，由衷地拍手，以示鼓励。

辛橙离他近，听得见他发出的掌声，也能看见他手臂张弛的动作。

也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有种肺腑安宁的感觉。

被认可。

被强大的目标认可。

……

大会结束，学生们有组织的陆续退场，只剩下第一排的学生代表按兵不动。

到了拍合照的环节，辛橙上台后，本想站在最侧边，可是被语文老师给发现了。

语文老师林谨女士很喜欢她，硬生生是将她给拉到了自个儿身边，辛橙拒绝不了，等到最后她站好后，才猛然发觉她左边挨着的人，是周陆京。

辛橙一怔，身体瞬间绷直，像是一把紧凑的弓弦。

而一侧的少年却始终挺括卓然，并且无声勾起了唇角。

辛橙不仅肢体僵硬，连带着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当摄影师说微笑的时候，她也没能顺利摆出笑脸，而是着急忙慌地牵动了嘴角。

画面定格。

辛橙的身体下意识往右边的林谨老师那边偏，而一旁的少年容色清明，行止间俊然生风，笑意朗怀，就连眼角眉梢中都盛满了柔情潋滟的笑意。

辛橙不止一次地想，风华正茂，惊才绝艳这类的词，似乎天生就是为了他而存在的。

合影结束，人陆陆续续走光。

在报告厅门口，辛橙和林谨老师告完别，准备回班，没想到周陆京突然从身后叫住了她。

“辛橙。”

她脚步倏停。

“你会来北京吗？”他不带任何的前缀，亦或是试探。

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你会来北京吗？跟我一起。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胆战心惊地期待一个答案，语带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汹涌无比的战栗。

辛橙垂在身侧的五指微微蜷曲，沉默片刻，她站在原地轻轻吐息，说：“随缘。”

随缘。

还是冬尾，气温依旧偏低，风带潮湿的冷凉，撩起少女松软乌黑的头发。

她嗓音很清，干净之余透着距离感。

周陆京听闻，喉头微微滑动，也沉默了，紧接着他说：“好。”

嗓音倦敛低沉。

后面那句‘我等你’最终还是囿于了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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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橙回到班，正赶上喇叭里播放英语听力。

年级每天都会统一安排两次听力训练。

做完后，她习惯性的去摸3500，那本已经快被她翻烂的单词书。

可是书包里面空空荡荡，陌生的感觉席卷而至，她愣住了。

忽而回忆起昨天晚上。

糟糕...好像落在了出事的面馆里。

辛橙维持着找东西的动作，久久，眉心深拧。

那本书，跟了她整整三年。

除了翻阅次数太多，书页已经快被翻烂之外，里面还密密麻麻记录着很多细知识点。

辛橙的心有些浮沉不定。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种失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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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七中附近的小苍蝇馆。

几名身富力强的小年轻趴在圆桌前，嗷嗷喊饿。

七中就是职高，是以前的叫法，这么多年叫习惯了，一下子很难改掉。

“老板~大叔啊，鱼香肉丝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催个什么东西哦。”

很快一盘炒的喷香诱人的鱼香肉丝上了桌。

“啊，终于能吃上饭了，饿都饿死了。”平头招风耳的少年，王绪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我草就是这个味！”

“嗳嗳，荡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

有人炫饭之余，注意到一侧不太对劲的某人。

“哟哟，荡爷手里边儿握着的这是个啥。”对过的黄毛也有些惊讶。

“别是什么小人儿书。”

看清楚书名后：“我操！英文单词书啊？？？？？”王绪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

“怎么回事啊，今天是世界末日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我滴乖乖，这震惊程度简直不亚于看见母猪上树，荡爷都开始学习了？”

被称呼为‘爷’的少年人，一整个混不吝。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单词书给揣进了兜里，不耐烦地仰躺在椅子上，卫衣的帽子呼的一下盖住了脸。

有人眼尖瞅出来他不高兴，立马制止道：“闭嘴吧，吃你的饭。”

王绪：“哦。”

路荡闭着眼，脑海中时不时浮现出霓虹灯下女孩苍白沉默的侧脸。

在单词书翻开的扉页，他注意到一个笔迹颜色暗淡的署名。

以那本书破烂的程度，主人定是没少翻，时间也应该很久了。

上面写着：高一2班

辛木…

京？

卫衣帽子下，只露出半截下巴的路荡，轻轻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