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秋夜薄寒,星月如钩。
大红宫灯悬满檐角宫墙,甬道连廊烛影深深,大开大合的皇城在通明灯火的映照下巍峨辉煌,宫人熙攘却又秩序井然穿梭其间,陆续前往今夜最热闹之处,皇城西北的含章台。
含章台在魏宫高处,宫人侍婢们端着美酒佳肴自上穿行直达宴会,宴上鼓乐齐鸣,君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高谈朗笑间,一片和乐之景,即使是用不惯北方食物的南唐和亲使团们,也难得放松了心情。
说好的送公主过来和亲,到了却迟迟没有得到魏帝的召见,明明十三个州府的嫁妆已经移交完毕,偏偏公主未能顺利受封,他们每天都在北魏是否要撕毁盟约的噩梦中度过。
早知此行艰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好在今晚宫宴,魏帝终于想起了他们,若是公主能顺利受封,虽则是受些鸟气,但好歹是要解脱了,如此等此间事了,他们就能启程归国,因此笑容也格外真心。
只除了被和亲的阮阮本人。
魏帝与冯皇后高坐在迎台上首,因得这次晚宴是为远道而来的公主而设,阮阮就坐在下首左侧的第一个位置处,因得身份特殊,銮驾四周有薄纱帘幔相围。
其余后宫妃嫔则按照品级依次坐于其后,而迎台下则是以太子皇子为首的贵族大臣以及使臣们。
尽管已经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阮阮还是有些发憷神思不属,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情不自禁拿指甲抠着左手腕的红色脉管,隔着影影绰绰的纱幔,面上看着倒像是专心在观赏场中的剑舞。
剑舞其实起源于前朝大郢,大郢灭亡后天下四分,自诩前朝之后的诸国倒是渐渐忘了这回事,而北地鲜卑尚武,这剑舞倒在北方年轻贵族间流行了起来。
场上劲装女子一曲舞毕,捧着长剑倏而跪下,英姿飒爽,“仅以此舞敬献陛下,臣女恭贺陛下,恭贺大魏再添疆域!”
“好!好!”
宴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南唐使臣脸色各异,魏帝难得和颜悦色,朝着一旁的冯皇后笑道:“你们辽西郡公府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冯皇后是继后,不过双十年华,因得小上魏帝许多,夫妻俩难得有能正经说上话的时候,闻言赶紧接道:“陛下谬赞了,阿柔向来性子跳脱,万事都不上心,这次呀练了好久,她是打心眼里敬佩您。”
听了这话,魏帝龙心大悦,看向场中的冯品柔,“好孩子,说说看,想要什么?朕给你做主。”
魏帝十五岁御极,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向来杀伐狠绝,一身煞气,或许是亲眼见着南唐使臣的软弱,更加助长了他的雄心。
冯品柔双眼亮晶晶的,就要开口,眼见着对面的位置仍旧空着,目光不自觉就暗了下来,说话间似有犹豫。
“看这孩子,都乐傻了,”冯皇后在魏帝耳边笑嗔了一句,随即转头双眼微弯看着台下,“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见,阿柔你可想好了?可不要辜负你爹爹的教诲。”
冯品柔心中一紧,姑母......这是意有所指......
她“叮”的一声将长剑收入鞘中,看向了上座的阮阮,“听闻南唐舞姬身姿柔美若柳月,瑶华公主是南唐第一美人,想来舞技定是很好,不知臣女能否有幸一睹舞姿?”
此言一出,宴上众人神情各异,北魏这边倒是纷纷等着看好戏。
南唐使团各个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不说公主之前的身份,如今毕竟是南唐皇帝亲封的和亲公主,将她与舞姬相提并论,还让她当众表演,这对于重视身份礼数的南唐使臣们来说着实有些将南唐的脸面放在地上踩的意思。
有年轻的武官当即搁下酒盏就要理论,却被崔进一把给拉了住,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崔进是礼部侍郎,才学平庸却是名臣之后,不然也不会摊上这一趟差事,他是此行使臣之首,肩负着这次和亲的收尾工作,魏帝尚未册封公主,盟约未成,若是此时节外生枝引得翻脸,实在是没有必要。
更何况,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是知道内情的,这瑶华并不是什么真正金枝玉叶的公主,本就出自勾栏,跳个舞不过是家常便饭,忍忍也就过去了。
见他们那边没有反应,魏帝面上也并无异色,有北魏贵族立马起哄,“是呀,久闻南唐勾栏倡馆遍地,莫不是都去附庸风雅?唉,怪道都是些软脚虾,不经打。”
“哈哈哈......”
“哈哈哈......”
人群里“哄”的一声笑开了,南唐使臣们各个面红耳赤怒不可揭,偏偏崔侍郎跟侍卫长没发话,各个敢怒不敢言。
一边是肆意的吵醒,一边是极度的隐忍,这场面太过滑稽。
阮阮自嘲一笑,说实话,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这些人都是贵族出身,偏偏却连捍卫自己家国荣誉的勇气都没有,人家到底也没说错。
可是就他们这样的人,尚有家可归,而她这个身不由己的人,却只能以身饲虎。
崔进不敢去迎接任何人的目光,垂首装鹌鹑。
魏帝终究将森冷的目光转向了身侧,语调若凿铁,冷硬沉肃,“瑶华公主,你可愿满足郡主这个愿望?”
虽是问句,却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一句“不愿”,阮阮当然也不敢。
她是识时务的,隔着薄薄的轻纱帘幔,倏然起身垂首,“陛下是君,是天,您既答应了给郡主做主,瑶华自然愿意为您做这件事。”
脸面跟活下去相比,她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女子低垂着头,纱幔翻飞间,压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如云的乌发以及轻颤的花枝步摇,柔柔的嗓音萦绕在心头,像是要拨动谁的弦。
崔进的脸色好看了些许,公主这样一说,既是表示了她是为魏帝做的这件事,向魏帝示了好让他无话可说,又纠正了将她与舞姬混为一谈的说法,他自觉稍稍找回了点脸面。
若是没记错,她的年纪其实比辽西郡公家的女孩儿还小一点,魏帝行至銮舆前,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颌,第一次正眼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的脸很小,不过他手掌大,莹白细腻的肌肤与他指腹的老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黛眉若远山,眉心一点,秋水般的眸子清澈见底,甚至能清晰的映照出他苍老的面容,这样一张精致的面孔,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一个人。
似被烫到了一般,他摹地松开了手,冷冷道:“去吧。”
得了首肯,阮阮当即领着侍女下去换装。
北魏贵族性子多是耿介狂狷,那厢人一走,这边开始话里话外的奚落不屑,但是因得魏帝的态度,倒也没方才那般过分,南唐使臣们尽皆松了口气,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都闷头不吭声。
北魏这边看着无趣,也渐渐将话题转到了别处,贵族们有贵族们的习性,总有谈不完的趣儿,甚至还有人开始当场比赛角力,一时间场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加油的斗酒的,肆意间好不热闹。
场上,高大的男子一把将对面的壮汉给推了开,嚷声嘲笑道:“步六孤熊,你这臂力可不行了啊?怎么着?上年纪了?”
当着魏帝跟太子的面,被称作步六孤熊的男子当然不服气,争辩道:“邱穆陵河,你不过是仗着......”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忽的愣了下来,直直望向迎台左侧。
众人本端着酒杯乐滋滋等着看好戏,没想到向来争强好胜的步六孤熊竟然就这么算了,到底是出了何事?大家情不自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含章台建在高处,迎台又还要高上些许,想要上来,转过垂花游廊后,还需得涉几级玉阶而上。
花影横斜间,少女拾阶,乌发没了繁复的朱钗装点,只单单挽了个利落的螺髻,上并系着妃色丝带,随着她莲步轻移,丝带与臂间的丝质天水碧帔帛袅袅扬开,而身上湘色云纱羽袖留仙裙却只垂顺的随她而动,款款间似清风撩动纱帘,暗香浮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有期盼着想看到底是怎样的天仙落入了凡间的,也有等着挑刺的,若有一丁点不般配,定要道出个一二三四的毛病来,可等离得近了,因得一张面纱,这些人都有些失望,可失望之余又禁不住含着无限好奇。
少女行至了宴席中央,白纱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压根看不清楚是何模样,只露出黛眉与剪水般的双瞳,像是春日里氤氲着的袅袅水汽,隔着黛色远山,带着欲说还休的绵绵情意。
钟鼓管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整个宫宴都像是被静止了一般,阮阮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突兀与目光,在场中遥遥朝着迎台之上福了一礼。
“开始吧。”魏帝搁下酒盏。
话音落地,重重花影之中,丝竹之声缓缓响了起来,素手轻抬,天水碧的披帛随风而动,场中那个湘色的身影却只静静伫立着,恰似凌波仙子随时要踏风而去。
随着磬箫筝笛递相弹响,刹那间恍如雪山迸裂,春华初绽。
姣柔的身影终于动了,足尖轻点,似在月光的倾泻照耀下濯濯而荡,纤细的杨柳沐浴在春水之中,而随着筝箫渐渐高亢激昂,那抹细腰辗转翩跹,多少次都似要被这疾风骤雨摧折,让人的心也跟着止不住的轻颤,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偏偏细腰并着舞动的披帛却韧得很,倏忽间收了回来。
可随着曲调一转,翩跹的身影倏地停了下来,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似一只轻盈的飞燕凌空而起,宽大的羽袖若蝶翼,惊艳后骤然从臂间滑了下来,不知何物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众人正欲分辨,那羽袖却又飘然而起,恍惚间似乱雪萦风,翩若惊鸿。
北地尚武,慕强,南唐盛行的舞乐常常被称作靡靡之音,祸国之作,可是在这一刻,他们却情不自禁沉浸其中,皎洁的月亮高高的悬在中天之上,让人不禁想起了月宫里的仙娥仙子,下凡该便就是这般模样。
不止北魏贵族们,南唐的使臣们也惊艳震撼不已,虽说盛传这位公主乃是南唐第一美人,但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在为和亲造势,毕竟从前可不曾听过宫里有这么一位公主,可直到这一刻,尽管她仍旧薄纱遮面,但谁都觉得这第一美人的传言并非虚言。
随着筝箫渐停,最后一个收势,阮阮停在了舞台中央,因得方才费了不少力气,额头鬓角起了层薄汗,她快速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姗姗上前。
“仅以此舞,敬献陛下,愿两国秦晋永结,四海升平。”声若出谷黄鹂,婉转清脆,尾音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冯皇后斟了杯酒,魏帝率先回过神来,还未出声,宴上却突然响起一阵“啪啪”鼓掌的叫好声。
“好!”
“好!”
一个又高又壮满脸拉杂胡须的胖子站了起来,朝着迎台之上虚虚拱手,“父皇,瑶华公主为和亲远道而来,您已有妻妾若干,不若将公主赐予儿臣。”
此言一出,北魏众人像是见怪不怪,哄堂大笑,南唐这边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和亲不是儿戏,公主怎能跟个侍妾一般随手赐给别人?这群人是压根就没有把南唐放在眼里。
阮阮也是心中一惊,她余光数了下,那胖子叫魏帝父皇,又是坐在下首第三个位置,莫非他就是那个脑子不好暴虐不堪的三皇子拓跋骏?
那绝对不可以!电光火石间,心头闪过诸多念头,想起这几日驿馆隔三差五出现的那个身影......
她咬咬牙,可怜巴巴的朝一旁的太子拓跋赫看去。
秋水般的眸子水光楚楚,拓跋赫十分受用,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呵斥,“三弟,别胡闹!”
说罢,眼角余光自一旁的美人身上扫过,但见美人一脸惊吓却极力感激的模样,他颇有些飘飘然,想起昨日父皇与他说的贴心话,他想也未想接着就脱口而出,“父皇自有主张,就算要赐也不是赐给你。”
拓跋骏牛眼睛一瞪,“太子这是何意?莫非父皇是要将公主赐给你?”
两人这一番对答可惊坏了众人,拓跋赫惊觉说错了话正要纠正,一只酒樽正好不偏不倚自迎台之上砸了下来。
拓跋骏额头顷刻被砸出了血,他正要发火,待看到那酒樽可能是来自魏帝,吓得立马偃旗息鼓。
“铮——”
一声刀啸划破沉寂,众人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又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场中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枣红色刀鞘被随意扔在地上,来人手臂一翻,明晃晃的弯刀就势横在了两人之间,那反射着寒光的刃尖,距离美人眉心不过寸许。
“父皇,此女狐媚惑主,当即刻处死,以儆效尤。”
冷硬的声色中,含着一如既往的淡漠,似寒铁凿山,玉碎石崩。
不管是被羞辱还是刀尖挥过来的时候,阮阮其实没有多少害怕,可乍闻这熟悉的嗓音,却让她心头巨震。
她忍不住看了过去,脸色在刹那间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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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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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婚,勿c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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