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林福带人在桂姨娘院子里搜检一番,找出来的东西把所有人都吓得面如死灰。
他壮着胆子把最重要的几样摆在林海和贾敏面前,然后悄悄退出一段距离,尽量减小存在感。
这些东西里有让人上头的猛药,有几匣子求子的符坠摆件和佛像,最让人不能忍的是还有诅咒贾敏的人偶,以及从黛玉身上借福运的油灯。
林海气得脸色铁青,指尖发抖,贾敏对别的倒还罢了,连诅咒自己的娃娃都可以一笑置之,她的命格哪是个奴才能左右的。
唯独见不得上面刻有女儿生辰八字的油灯,她看向白嬷嬷的眼神像是淬了毒,要不是抱着黛玉,恨不得甩她几巴掌。
白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桂姨娘是她弟妹的外孙女,闲聊时问起姐儿的生辰,她没当回事就说了出去,谁能想到他们竟有诅咒主子的胆子。
假装昏迷的黛玉听不懂林福在说什么,从白嬷嬷膝盖砸地的声音也能判断出搜出来的东西不简单,既然如此她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要是把最疼爱她的父母吓坏可就不好了。
林海和贾敏被气得不轻,没注意到女儿的眼睛睁开了,还是林福家的叫了声姐儿,他们才发现孩子自己醒过来了。
黛玉刚吐了奶,嘴里又苦又臭,哼唧着指着茶盏要水喝。
林海贾敏喜不自胜,见小胖手指着茶盏,两人也不用下人动手,林海倒了水,贾敏接过浅尝一口试了温度,这才亲手端着喂黛玉吃了小半盏。
冲掉嘴里的怪味,黛玉才扭身看向地下摆着的东西,被一堆瓶瓶罐罐符纸神像弄花了眼。
她没想到桂姨娘这么能折腾,这些东西都够摆个求子施咒的摊子了,小妾这个职业还真是有钱有闲。
不过也很没安全保障就是了,一旦犯错轻则发卖,重则连小命都会不保,巫蛊厌胜之术在古代是最犯忌讳的东西,只要被人发现连皇后都自身难保,更何况是一个小妾了。
黛玉开始庆幸自己出手早,穿越让她再不敢小瞧自然的伟力,她都能重生一次,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万一这些东西真有哪个派上了用场,对她来说都是一桩糟心事。
林海让林福把搜出来的东西都装箱保存,尤其诅咒娃娃和借福运的油灯,更要单独安置妥当。
又让人给大总管林兴传话,让他把桂姨娘全家及三代内的亲友全部拘拿,分批押送到城外的庄子上看管起来。
这时有人来报说刘大夫请来了,林海让贾敏处理接下来的事,他抱着黛玉去后面院子接待刘大夫。
黛玉洗三时刘大夫就来过知府内宅,待了三天直到黛玉的耳洞基本愈合了才被放回家。
他当时还夸过知府家的姐儿养得壮实,要是所有幼童都像她那样医生大概得饿死,见林府来人说大姐儿突然病了,他还以为是了不得的急症,慌里慌张的抱着药箱就跳上接人的马车。
等看到知府大人怀里健康圆润的小娃娃,刘大夫呆了呆才上前诊脉,两只手都看过后他一脸无语的看着林海,
“大人,姐儿好得很,不知叫小可来所为何事?”
刘大夫心说老夫理解大人你多年未育,得个闺女恨不能捧到天上去,可孩子明明没事你就叫大夫,不怕次数一多坏事就应验了么。
林海心中急得一批,以往女儿只要抱出门就指来指去嘴里啊啊个不停,刚才走这一路都是靠在怀里一声不吭,明显不像平日那样精神,哪里没事了。
他急得心中冒火,面上还得稳住,笑着把黛玉的情况说了一遍,“姐儿刚才吐奶了,又昏睡了一阵,这会儿看着也没往日精神,请刘大夫再细诊一次。”
“咦?”刘大夫不敢大意,让林海把黛玉放到软榻上再次诊脉。
黛玉躺了半晌,无聊到快要睡着了,他才找到个看似合理的说辞,
“姐儿是中了些暑热,平时除了奶水也要多喝水,小孩子喜欢喝甜汤,果榨的浆水也可,但每天不要超过三盏,免得影响正餐,汗多时也要注意不要吹风贪凉。”
林海惊喜的开口,“姐儿现在已经能吃这些东西了么?”
甜汤和果榨他也喜欢吃,想到以后能跟女儿共享,林海心里就美滋滋的。
“幼儿半岁时即可增加辅食,回头我派人送辅食单子到府上,现在姐儿已经快五个月了,吃些汤水不碍事的。”刘大夫笑着回答,对痴心的傻爹已经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
用上等封送走了刘大夫,林海抱着黛玉回到正房,跟贾敏复述了诊脉结果。
两人都不认为女儿是真中了暑热,不过刘大夫既然两次问诊都没看出什么,想来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而且刘大夫的问诊结果也可以利用一下,把家里发生的糟心事遮掩过去。
转过天,济南府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士就知道知府大人家的女公子中了暑热,家里打发了一批不经心照顾的奴仆到城外庄子上,知府夫人也起早带姐儿去兴国禅寺安神消暑去了。
富贵人家的孩子都养得矜贵,知府大人而立之年过半才得这一个姐儿,再如何千娇万宠都可以理解,这件事大家知道也就罢了,没人会放在心里多想。
贾敏带黛玉去兴国禅寺,可不单是消暑这么简单,她跟丈夫虽然不很信怪力乱神的说法,畏惧之心总是要有的。
巫咒娃娃和借福油灯要是处理不好,谁知会不会平添事端,贾敏就算不在意自己的小命,事关黛玉她也不敢大意。
借着孩子中了暑热的由头,家里打发奴仆和去城外寺院就有了合适的理由。
贾敏还找来大总管林兴,让他多找几个官伢,她打算买一批十来岁的小丫头,调理几年就能把家里仗着脸面背主作耗的奴才换下来了。
想到家里的奴才贾敏不禁叹息一声,自出阁后夫君就调任到了直隶,别人入了翰林院都是一待一辈子,海哥可到好,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外放了。
当今年岁已高,如此器重是要把夫君往托孤重臣上培养,这种别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她却不想要。
离开京城哪有在荣国府的羽翼下活得自在,她嫁过来后家中公婆均已离世,凡事都要凭自己摸索,没有母亲在旁边指导,刚管家时不知吃了下人多少亏。
刚熟悉直隶的环境,又被调到太原府,现在又是济南府,家中每到一地总要置办些产业,导致人手分散在各地,想换一批人还得重新采买教导,真真琐碎死了。
贾敏出来的早,担心太阳升起时马车里面憋闷,真把姐儿热着了。
黛玉躺在提篮里睡得正香,感觉到母亲好像在叹气,她揉着眼睛就要醒过来。
发现自己的叹息声吵到了孩子,贾敏赶忙轻轻拍哄,黛玉听到真是母亲的声音,就睁开眼睛看向贾敏,奇怪怎么会刚睡醒就看到母亲了。
大户人家的夫人是不会亲自照顾孩子的,往常都是奶娘带着仆妇丫头服侍她起床,净身换衣再喂饱,才会抱去给贾敏看。
见女儿彻底醒了,贾敏赶忙出言安抚,“玉儿乖,娘带你出城玩儿,我们这是在马车上,娘在这里,不要怕哈。”
黛玉昨天就知道要去兴国禅寺,没想到贾敏会在她没醒时就动身了,她对贾敏笑笑表示并不害怕,然后开始打量起古代的马车。
家里两位主子都喜欢素雅的颜色,图样多用松梅竹,车厢内装饰也是雅致款的,三面是软座,主位的右手边是个铁皮炉子,旁边还放着小矮桌,马车的车门安在最后,面积不大却丝毫显不出局促。
她躺在一只大竹篮里,跟母亲一起在正对车门的主位,奶娘和大丫头和慧就坐在侧边的位置上,正满目温柔的看着她。
母亲侧手边是她的大丫头和烟和和萱,往日跟母亲形影不离的白嬷嬷却不见了踪影。
黛玉心知母亲这是连白嬷嬷也疑心上了,毕竟桂姨娘是她的外甥孙女,要说她做的事白嬷嬷一点风声也没察觉,黛玉是不信的。
贾敏看着林福家的给女儿擦身喂奶,也想起自己的奶娘,她喜欢掐尖弄权,贪财爱排挤人,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唯独从未想过她有算计自己的一天,或许说算计有些过了,可她对主子不忠,扶持妾室给自己铺后路也是事实,让人如何不恼怒。
贾敏心情不好,车上三个下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黛玉知道母亲烦闷,吃饱了又用清水潄过口,就扑到贾敏身上,指着车窗要看外面的街景。
有女儿在身边,天大的愁事贾敏都能抛到脖子后头去,她笑着掀起车窗上的纱帘,把街景一一说给她听,根本不在乎不到五个月的小宝宝能不能听懂。
车窗被掀开时,护卫在车旁的林福就避开了,外围的府军也让出视野,让黛玉能看清街道两边的建筑。
此时太阳刚升起不久,街道上早起工作赶集的人已经不少了,摆摊子的,挑柴运货的,跟行人一起挤在街道两边,目送府兵护着知府家的车队经过。
黛玉上辈子跟过古装剧组,对各朝代的服饰也算有些研究,这里的服饰类似明制,在细节上又有很多西洋元素,她记得明朝在服饰和审美上对西方是单向输出的,从未受到过西方的影响。
黛玉对此只能认定自己是穿越到了架空历史,或是被某位穿越前辈改造过的世界,除此之外再想不出其它解释了。
车队出了城门,外面等待进城的人比街道上的还多,大车小车的载满了新鲜蔬果花卉,一辆车上还有挂着小番茄的盆栽。
黛玉曾查过番茄传入本邦的时间,在明初传入时被当成了观赏植物,果食大小跟圣女果相同,颜色以红黄二色居多。
直到清末才开始被人食用,成为各大菜系必不可少的食材。
从番茄的大小来判断,它现在应该是观赏植物,从明初到清末有几百年,就是不知她穿到了哪个阶段,可千万不要是明末啊,她可不想秀发如云的帅老爹剔成秃瓢。
发现女儿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满树红果,贾敏抿嘴笑道,“那是番茄,从西洋传过来很多年了,玉儿乖,我们去寺里待几天,等回家就有番茄了。”
黛玉听懂了‘很多年’这三个字,想到明末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贾敏以为她被风吹着了,强行抱离窗边塞进怀里轻轻拍抚。
黛玉本来就没睡饱,被她这么一拍又困了,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寺院的禅房里。
兴国禅寺兴建于唐朝,建筑风格至今仍依循唐制,床塌宽大,离地只有三寸高,黛玉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见这里开阔又不会摔着,就想着尝试爬行。
奶娘见黛玉醒了,先用帕子给她擦过脸,换过尿布又喂了半盏水。
黛玉喝了水就开始饿了,抬头看向奶娘,发现她面色开始发窘,显得非常为难。
她不知奶娘这是怎么了,扫视房间见母亲的三个大丫头都在这里,安心之余又自嘲想得太多,奶娘身家性命都在父母手中攥着,怎么可能害她,让桂姨娘弄得都快得被害妄想症了。
奶娘窘迫半晌,还是无法摆脱在寺院里露怀的羞耻感,安抚黛玉说她马上回来,就拉着和苹来到耳房,挤了一盏奶水出来。
和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被羞得满面通红,黛玉看到奶水就知道奶娘为何羞窘了,也不用她哄,用茶盏把自己喝饱了。
吃饱之后她也不让人抱,独自在地板上尝试用双手支撑身体,努力向四脚动物进化。
贾敏请主持禅师化解巫咒和借运油灯回来,就看到黛玉像肉虫子一样在地上蛄蛹,当场就笑喷了。
她按着腰笑得直不起身,抱起宝贝女儿一通猛亲,心中再多郁气也都化解了。
黛玉笑呵呵的跟母亲玩亲亲,突然几声脆响把她吓了一跳。
贾敏抱着黛玉轻哄,带她来到隔壁房间,指着落地自鸣钟给她看,
“这是西洋传过来的自鸣钟,我们家里也有几个,听人说小儿容易惊魂,在你没出生时就全都收了起来,只在老爷的外书房里留了一个。”
黛玉看着一米多高的座地钟,眼珠子差点突出来,穿着类似明制服饰,又有自鸣钟的架空历史她只知道一个,泥妹儿的就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没一人有好下场的红楼梦啊!
被放回床上时黛玉还有些愣愣的,假装累了把脸埋在母亲怀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如果真穿进了红楼,她是穿成了哪一个人物。
她虽然知道自己和父母名字的发音,却不知指代的是什么意思。
家里除了她满月时有舅舅一家三口登门,平时连个亲朋都少见,只知道亲爹当的官不小,具体是什么官她就没概念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穿成跟宁荣两府完全不相干的人物,那些冤种孽鬼想红就红想哭就哭,只要别连累到自家,死在面前她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黛玉开始试着了解自己名字的含义,她一眼就看到贾敏腰间的青黑色玉佩,记忆中好像父母都喜欢佩戴这种颜色的玉制品。
她指着贾敏腰间的玉佩咿呀出声,用盛满求知欲的小眼神看着母亲。
贾敏成为人母已经小半年了,对女儿行为代表的意思很有些心得,指着某物再看人,就表明她对那个东西好奇,想知道是什么。
她笑呵呵的拿起玉佩,一字一顿的念出‘玉佩’两个字,又指指黛玉,指指玉佩,
“黛玉就是深青色的玉石,这个就是黛玉哦。外祖母家还有一个衔玉而生的表哥,叫宝玉,他大了我们玉儿一岁,等有空回中京,哥哥妹妹一起玩儿呀。”
黛玉很神奇的听懂了贾敏说的每一个字,可她宁愿没听懂。
只衔玉而生四个字就能确定这是红楼书中的世界了,再有一个叫宝玉的表哥,她百分百就是全书最悲剧,泪尽而亡的林黛玉,实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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