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回
就想作罢,只是才出正华殿,走到回廊时,公主也在那儿。
他抬眼就看见了她,只是她神态很不好,整个人也没有什么精神气。
他朝她走了过来,先给她行了礼,
“公主殿下万安。”
公主倒还没说话,只是她觉得有些委屈,半天都没张口。
赵书廷抬眼来瞧,她好像是刚刚哭过了。
赵书廷见她如此这般,朝她身后跟着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下去。
待他们走远后,他才又近身细语问道,
“怎么了?”
话音极致温柔,他认真的看向她,只看见她两行热泪又如珠串般瞬时滑落了下来,他伸手用袖子去替她擦拭。
等她安定些了才又试探性的问道,
“是不是皇后病了?”公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她一脸的疲倦,想必是没怎么睡好的。
“公主不要太忧心了,有御医侍奉着,一定会好起来的。”
“修王殿下想必也收到了消息,也会尽快赶回宫中来侍奉皇后娘娘的。”
公主不语,只是还止不住眼泪,赵书廷哄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好。
他轻握住了她的手,还想安慰安慰她。
他们两人如此这般,也是借着了有婚约的由头,就算再怎么于理不合,也是让人抓不住什么把柄。
“公主,待元王之事过了,陛下就会为我们操办婚礼了。”
说到元王,公主心里难免有些生气。
“二皇子意图谋反,无非就是仗着贵妃又得宠些,自己的亲族又忝居高位,自以为父皇已近垂暮病态,便要先下手为强。”
“公主,朝堂之事,大可不用管,陛下自有圣断。”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气不过。”公主抓住了他的胳膊,赵书廷还有伤,她恰好碰到了他新添的伤口,赵书廷有些作疼。
公主眼瞧着他的神色不对,又赶紧问着,
“你怎么了?有伤?”
他另一只手又重新抚上她的手,面色假装镇定,说道,
“无事,只是一点小伤。”
“到底怎么回事?”她的语气突然变了,收住了眼泪严声一问。
赵书廷本想虚掩过去,但也只好照实话说了。他了解公主的脾气,就算他现在不说,公主也会去派人打听的。
“昨夜家中突遭刺客,臣,不小心受了点轻伤。已经上过药了,没事了,公主不必担心。”
他极力宽慰着她,现在的情况对于她来说,是没有一点喜事的。
公主又轻轻抚上他手上的那道伤口,低声向他求问,
“是不是元王的人?”
“臣尚未得知,刺客还收押在行查司,臣正要去审问。”
公主还有些疑惑,却也没有真凭实据。若是元王的人,这样的事儿无疑是送个把柄来。可若不是元王的人,又是为着什么事儿呢?
“公主在想什么?”
“既然元王要动手,必欲除之而后快,我是担心修王,他若是要回京,这一路上,就没有人会动手吗?”
“公主说的极是,臣会派人去查探的。”
现在的皇储之位,能选的人就只有元王和修王了。这样的争夺,这胜负也是很快就能见分晓。
“天不早了,臣还要去行查司,公主要照顾好自己。”
“再等些时日,臣会让书夏进宫来陪公主的。”
“嗯?”
他的眼神又有些宠溺,低声给她说着后面的安排,她点了点头,手却不肯撒开。
“好了,公主,臣真的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退了。”
他从她手中轻轻的抽离开来,行了礼转身就走了。
公主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却没有半点离别难受之感。
……
相府遭遇刺客,元王难道是想拉相府入水,这样,不管事情最后成功与否,他们都逃不了干系。
她也挺了解元王的,这事儿若真是他指使的,反而她还有些看不懂了。
但是,既然伤了他,那她也一定不会放过这背后指使的人。
皇后宫里却是一点也离不开人,几位妃嫔也已经轮番伺候过了。
倒是皇后说老是头疼,惦记着修王,更担心他会出点什么事儿。
公主也是日日都没有怎么离开皇后殿里。
“元王,究竟是为什么?”
她看着宫人婢女手上一直都端着药,心里想了这一句。
“弑父杀君,这是连天理伦常都不顾了吗?”
“也是,这样一个人的心里,还会有什么纲常法纪。”
公主失神,又想起了赵书廷身上还有伤,又派了人去拿点宫里珍藏的上好的伤药给他送去。
这等见血的事儿,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还是躲不过。
……
时辰也晚了。
行查司司狱。
那四五个刺客都被绑在了铁柱上,手底下的人,用了一桶桶冷水往他们身上泼去。该受的刑罚他们也都受了,也该吐话了。
他们的囚衣上面大半都浸满了鲜血,这个司狱里,血腥气是太足了。
“元王反叛,当真是他们让你来杀我的?”
正对着他们,赵书廷坐在椅子上,轻蔑的看着他们。
烛火恐怕是有些暗淡了,却只看得见他眼里的那番狠意。
“元王为何要杀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行查司指挥,难道这就威胁到了他?”
他们都被带到了一处,左右的人都手拿着刑具。
还有人拿手托着他们沾满血,还有血滴的下巴,好让他们抬起眼来看着赵书廷。
更防止他们咬舍自尽。
“我不相信元王那么蠢,就这样活生生的再留一个把柄给别人。”
“我刚刚说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算不得上是什么。”
“可是,刺杀当朝驸马,这可不是小罪。”
“还是说,你们要刺杀的却是当朝相公?”
“说话啊!”
他朝他们吼了一句,是低声的怒火。
他们有些害怕,更有两个吓得是腿都哆嗦了。
“到底是什么人指使的?”
他又正色问了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发君威一般,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就你们这犯下的罪,就算今天我不过来审问你们,只要陛下下了旨,你们也会死的很难看的。”
“是五马分尸,然后将你们的尸块扔给那些深山里的饿狼猛虎喂了了事,还是将你们剁成肉泥,直接撒给河中之鱼?”
“我保证,会让你们在死之前再多尝尝这些刑具的滋味,我审问的人多了,这些手段用起来也是十分的趁手。”
“给你们点时间,给我好好想清楚。”
这话也是唬他们的,赵书廷刚说完话,就招呼了手下的人上东西。
他们的神经紧绷着,还没缓过来,看见左右的那些行刑官吏又要带着恶狠的表情走上来,思来想去,又只好大声叫到,
“我招,我招!”
他这是说话不算话,说好要给时间的,可他们是刺客,又要跟他们讲什么信用呢。
“是,是元王,就是元王。”
这个刺客说了出来,赵书廷倒是并没有多震惊,也不是高兴。
“真的吗?”
他有些怀疑,自然话里也是表示不相信的。
他挑着眉,脸上狐疑的神色倒是越发的明显了。
他又问了一遍,最中间的那个刺客又害怕的点了点头。
“行啊,来人,挑去他的手筋和脚筋,将他拖去行查司的门口。让他们都看看,帮着逆王谋反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是。”
带着嘶吼声儿,那个刺客很快的就被拖出去了。
一地都是血迹,吓得其他那几个是胆战心惊。
“既然是元王的人,那我就要好好招待你们了。”
“毕竟我也受伤了,会让你们加倍的还回来。”
赵书廷站起了身,假装疲惫,
“我有些累了,既然还不肯说实话,那,吏苏,接着上刑伺候这几位,勇士吧。”
“是。”说完,转身就要走了。
他看多了这样的场面,自然是心觉有些麻木。
元王若要派人行刺,也不会冒这样大的险来杀他一个。
更何况,他们本就不是元王的人,元王如今还在青州盘旋,手还能伸的这样远?
……
“大人是不相信刚刚那个刺客所言的?”
赵书廷回到了自己办公的处所,先喝了一口水。
身边的那个小跟班又凑了上来。
也是边问边瞧着他的脸色。
他是受害人,身上还有伤口。
赵书廷缓了会儿,没有回答他。
小跟班神色却突然有些慌张了,怕他会出声训斥他。
“元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谋反,现在又派了人来行刺我,这是明晃晃的将矛头对准了我赵家。不就是在向满朝堂的文武百官宣告,我赵家就是那个朝堂佞臣吗?”
“这不仅是要谋夺皇位,还要血洗朝堂。”
“但我不相信是元王所为。”
“为何?他想害大人的性命,这都已经是发生过的事实了。”
“元王谋逆,他最大的仇敌不是我,也不是我赵家。”
“如果是有人借着元王的旗号,来做一些浑水摸鱼的事儿,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人是说这里面还有更狠的人?还有更大的心计?”
“你跟着我也有好几年了,也审问过不少的人,是真是假你现在还分辨不出来吗?”
“所以,他刚刚说的话是假的?”
“三分真而已,我只是想再逼逼他们,要是实在是没有什么了,再也问不出来了,最后直接处决了就是。”
赵书廷长吁了一口气,审问了许久了,他有些累了。
只当这时,底下的人又赶紧来报,有一个人受不过刑罚,已经死了。
赵书廷放下了茶杯,又走了过去。
……
五个人,现下就还有三个了。
血更多了些,他们的面目更加狰狞了些。
“如画图一般,这就是阎罗口中的小鬼吧?”
他迈着步子,一步一步的朝他们走了过去,烛火又多添了两盏,他看清了他们脸上的每一道伤口,每一条纹路。
那血,又是怎么布满他们的脸的。
“我说过,只要你们说了实话,那你们也就不是逆王一党的人了,你们的家人亲眷也就不必再遭祸了。”
“行查司管朝廷百姓所有踪迹,我也一定会查到,也一定不会手软。”
“我说到做到。”
赵书廷最后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音,他这番神情,在他们看来,就如鬼神招魂一般。
“大人真的想知道吗?”
烛灯火苗有些跳跃,照亮了些他的脸。
脸色阴郁,声色低沉。
旁边那位抬头朝他说道,
“想必大人心里是有自己的判断了?”
“你倒是个聪明人。”
赵书廷又迈着步伐转身走了过去,又看向他。
他满口的血,又碎了牙,一口浓血还在嘴边打转。
“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的?”
他眼神十分冷漠的看着这个垂死的人,眼里是一点也没有怜悯。
“大人不妨再靠近些,我俯耳告诉大人。”
话一出,赵书廷却不为所动,他站在原地,还在看着他。
他也在犹豫着。
那个人也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疑虑,又添了一句说,
“我半只脚都已经是踏进阎罗殿了,这最后半条命就握在了大人的手里,大人想要如何处置我,就如踩死一只蚂蚁一般。”
是有些道理,进了行查司怎么也要脱掉一层皮下来。
赵书廷又往前走了一小步,侧了侧身,想听清楚那个心里疑惑的答案。
那个人说了那个名字,赵书廷倒是还有些震惊。只是又很快收住了脸色,恢复了镇定。
“为何?”
“想必大人心里已经有定算了,诬陷栽赃,借名起事,正是这样。”
赵书廷轻微的点了点头,又往后退了几步,今日审问已经太久了,很累了。
“将他们都先关进司狱,听候发落。”
“是。”
赵书廷还有些没缓过来,刚刚那个刺客说的名字,他实在是有些惊讶。
这暗流涌动,却是非寻常人能一眼就能看出的。
“还真是好心计啊。既然把我当作了棋子,那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闭了会儿眼,像是做定了什么。
司狱里,还有无数尖叫哭嚎的惨叫声。
……
赵书夏回到了府里,后院里有人在她面前嚼舌根,说大公子遇刺了,还受了伤。
她回府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公主派人送药来。赵书廷还没有回府,她已经代为谢恩了。
都是些上好的伤药,上好的药材,还有许多补品。
这是有多大的伤,她还未可知。
“我先回房去了,等会儿大哥回来了,就过来告诉我。”
“是。”
赵书夏吩咐了一声,自己心里是很不稳的。
……
赵书廷还在行查司看了许久文书后才回去的。
只是刚要出司时,就碰巧遇见了刑部的王大人。
深夜到访行查司,也没有几个人。
其他人也没这个胆子。
赵书廷自觉有些心烦,已经是不想再应付了。
他也没个好脸色,下人来报时,他嫌弃的撇了撇嘴。
“他来干什么?是要偷听出什么?”
他还没起身,王大人已经走进来了。
这么晚了,他还穿着官服,应该是这会儿才要回家的。
“赵指挥?”
他先喊了一句,他的官阶要比赵书廷高一些,可是单论身份,他对着赵书廷还是很客气的。毕竟他是相府嫡长子,还是未来当朝的驸马。
赵书廷脸色不大好看,只是朝他浅浅的行了个礼。
“已是深夜了,不知王大人到鄙司有何贵干啊?”
他招呼了身边的人都退下去,又让人重新点起了这地狱里的烛火。
“听说赵指挥昨天遇刺了,还受了伤,又收押了几位刺客,本官是前来看看情况的。”
“行查司不属邢部和大理寺管束。王大人这是管的有些太宽了吧。”
赵书廷有些没好气的对他说了一句,眼皮都懒得多抬一下。
“还是说我手下的人不小心抓了谁,王大人今日来却是来求情的?”
这不是在打趣他,王大人心里自然是有些不悦的。
“这事儿事关朝堂臣子安危,我总也要尽些职责的。”
“哼,王大人还真是忧心朝堂社稷啊,手伸的挺宽的。”
“相府遭遇刺客一事儿我已经禀告给陛下了,陛下也说将此事全部交由我处理,王大人就不用多多费心了。”
“再者,如今元王造反的事儿已经是天下皆知,相府又遇刺。这会儿王大人来,倒是会让人觉得王大人是否也有参与谋反之嫌疑,这要是风言风语的传出去了,对王大人来说,怕也不是个好事儿吧?”
这赵书廷的脾气不好,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倒是王大人一直在隐忍着,没跟他怎么计较。
“赵大人这是欲加之罪了,说的什么玩笑话,本官竭尽心力只为朝廷能够安好。”
他有些上了脸,急着为自己辩白。
“行了,王大人,这番忠心您就只去陛下面前言说吧。我累了,要回去了,王大人这是要一晚上都待在行查司吗?”赵书廷略抬眸来瞧他,继续讽刺道,
“我想在这儿待一晚上,也是睡不好的。司狱里关着的那些罪犯一晚上都鬼哭狼嚎的,不过这倒是比王大人往日里听的那些名家秀曲还要动听三分。”
“若是真想,那就请王大人挪步到行查司门口,我让人去替您搬把椅子来就坐在那儿好好听,看看能打探出什么消息来。王大人这一趟也算是没有白来。”
这番话说完,王大人也是变了脸色,倒是还要比赵书廷的脸难看几分。
“吏苏,好好伺候王大人,我就不奉陪了。”
赵书廷又行了个小礼后直接就踏步转身走了。
只留下王大人在原地凌乱。
他咬了咬牙,有些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