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瓶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输的比路音想象的要快。

体温最后也降了下来，除了还有些头晕以外，路音自觉已经没多大问题。

走出医院，坐上副驾驶，所有的冷风被及时挡在了车门外面，明亮的车灯打开，原本漆黑的夜色中瞬间映出一条宽敞的道路，路音的视线跟着往前移动。

夜色，已经黑沉

别说是没什么车出入，就连路边店铺的灯大多都关了，安静的城市边缘地带，不比乡下农村的夜晚看着要热闹多少。

转过方向盘绕过一个十字路口，眼看离路音住的小区越来越近，林原也稍稍放慢了车速。

沿着熟悉的方向，车轮缓缓向前，最后停在了乌黑的地下停车场，就连停车位都还是同一个。

打开车门，拿好包包和装着药和其他东西的塑料袋，病了一天的人难得这会儿深夜看着还挺有精神。

眼看林原把自己送到了电梯口，按下上行键，路音看着慢慢下来的电梯，转身道：“那我先回去了，今天实在是麻烦你了，改天我再好好谢谢你。”

话刚刚说完，电梯门也恰好缓缓打开

不想再麻烦林原送自己上楼，路音边往电梯里面走，边回头挥了挥手：“林原你早点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就好——唔”

话还没说完，迈进电梯的腿却已经被迫收回

细细的手腕被人握在掌心，被迫后退一步，看着电梯门在自己眼前关闭的路音，疑惑地皱起眉。

女孩的头慢慢抬起，一路上始终沉默的男人，现在正眼也不眨地望着她。

深长的睫毛，深邃的瞳孔里是路音看不懂的神色，眉梢微微蹙起，不笑的林原其实看着有点凶，也有点不近人情的冷漠。

高中时，每次路音看着这样安静不说话地望着她的林原，原本跃跃欲试的话也都被慢慢地咽进了肚子里，再也不敢透露一星半点。

握紧了掌心，路音眼睫颤了颤，明明她才是被拽出来的那个，这会儿却没有丝毫勇气跟面前人对视。

“呵……”低低的笑声，带着熬夜的沙哑，凝望着眼前的路音，半天没说话的人终于发出了些声响。

没有松手，就这样仿若未觉地继续握着路音的手腕，林原的声音跟年少时有些不同，但又非常熟悉，熟悉得让人心慌。

“以前，你可不爱低头。”

哪怕害怕，哪怕跟他对视，从来是双眼直视不肯率先移开视线的人，现在却好像没了这个习惯。

‘以前’这两个字，总是能让人回忆起过去。

被男人握住的手腕颤了颤，路音嗓子突然有些干涩，也不明白林原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应该说从再次见面以来，这段时间她都不太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她变了吗？明明他也变了不少。

以前的林原，从来不爱搭理她。

不知道因为这句话想到了什么，女孩垂下的眼突然有些酸涩，仿佛是哪里觉得委屈，头越发低垂，没有再看林原一眼。

“路音”

“不用抱歉”

没有察觉到面前人的心思，林原的话说的莫名其妙。

沉了沉眉，路音的思绪从过往的记忆里稍稍拔出，满头雾水地听着对方的话，一时不明白林原在说什么。

没让她困扰太久，林原说话的声音虽然低沉，但语气却没有丝毫的轻慢，甚至堪称得上是郑重。

“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但是”

“欢迎回国”

欢迎回到C市，这个等你很久的地方

低垂的头，终于抬起。

无意识地攥紧手里的袋子，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夜风，轻轻吹乱了路音脸旁的几缕头发，柔软的发丝挡住了瞬间潮湿的眼尾。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看着在梦里见过无数次，想过无数次，如今当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路音因为生病没多少血色的唇颤了颤

半晌，沉默。

出国的事情似乎已经很久了，久到要用年这个时间单位来计算。但那些事，又好像隔得很近，近到路音一闭眼，仿佛都能清晰看见。

高三动员大会那天，是路音整个高中最开心的日子，但那天后不久路音就休学了，理由是服丧。

她爸爸因为车祸意外身亡，当场去世连抢救都没有撑到，而就在葬礼的当天，一群追薪讨债的人便直接闯入了灵堂。

从那天起路音就再没去过学校，也没有再跟任何同学联系。

她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泄露了出去，每天都有陌生人打电话发短信，内容除了谩骂就是威胁。怕她难过，家里人拿走了她的手机，没再让她联系任何人。

但事实上，从收到第一通要债电话后，路音就再也没有开过机。

高楼建起来很难，一砖一瓦都需要精力，但是有时候推倒仿佛无比简单，摧毁总是比守护要容易。

他们家公司麻烦似乎不少，哪怕已经抵押了很多资产，但从公司到住宅，跑来追债的人似乎始终都源源不断。

路音被迫回老家待了段时间，直到有天她妈妈亲自开车过来接她，说要去M国。

突然的决定，也不算太意外的决定。

她的电话号码早就已经被家里人注销，其余网络联络方式也全都断开。

C市的生活，奉江高中的老师同学，还有那个跟她约好一起去B市的男孩，好像都一起瞬间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客厅里，一直没睡觉等着人的李娇，终于在昏昏欲睡的电视剧无聊对白中，听见了门锁打开的响声。

李娇起身穿好拖鞋，三两步走到门前，看着路音进屋以后，却是仍旧不忘往门后张望了两下，疑惑道：“你一个人回来的？原哥没送你上来？”

“他送到了楼下，我让他先回去了。”脱掉鞋，放好手里的东西，路音轻声解释完，照旧是习惯地先去倒了杯热水。

遗憾地把大门关好，转过头看着脸色还有些发白的路音，李娇皱起眉：“那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烧不烧，明天要不要再去输会儿液啊？”

“没事，烧已经差不多都退了，我吃点药就好。”喝了口水，坐回沙发，路音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她这幅模样，李娇却是没真的当她没事，忍不住劝道：“我看你还是没多少精神，要不然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下，先别去店里了。”

“不用，我真没事，就是在医院待了半天有点累。”轻笑着放下水杯，路音摇了摇头。

但听了她这话，李娇明显还是不放心，自己亲自又摸了摸路音的额头，确定不烫以后才无奈地说道：“没事就好，不过你下次身体不舒服自己也要上点心，发烧那么严重都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笑着点头答应，这会儿的路音倒是没有犟嘴，说完迅速喝完杯子里的水就打算去洗漱，毕竟刚从医院回来。

但没等她起身，见她精神还不错，李娇也就没急着把人放走，而是伸手拦住她凑近道：“先别急着走啊，我还没跟你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了，你难道不好奇林原为什么来找你？”

“不是你拜托他过来送东西的？”听到这个问题，路音神色并不意外。

但听到她这句话，李娇却是得意洋洋地摇了摇头，轻笑道：“没有，我还以为你就小感冒，本来刚开始是打算我自己送回来的，这不是看林大校草想追你所以才给他个机会嘛。”

“诶，先别骂我啊，我可不是随便出卖你的人。这不是你自己说以前喜欢过他，我才想着顺手拉拉红线嘛，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次他可送了我们两张程楠的演唱会门票。”

“程楠的演唱会门票噢，还是两张，你就说你开不开心！”

“林原想追我？”

面对面的两个人同时说话，说出口的内容却各不相同。

手里比着二的李娇，眨了眨眼，眉毛高高挑了起来。

这林大校草的心意看来比程楠的演唱会还重要啊……

李娇的目光不加掩饰，嘴快的路音顶着她的打量，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仿佛后知后觉地附和着：“演唱会门票吗？那挺好的。”

“呵呵，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啊。阿音，老实说，你现在是不是还喜欢林原？”没再理会演唱会的事情，李娇抱住路音的胳膊，直截了当地问出中心问题。

这话她早就想问了，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又不是没见过路音跟别的男人相处，哪怕林原是老同学，但路音看他的眼神却明显还是不一样。

而问完话，看路音下意识想反对时，李娇却是率先开口道：“喜欢你就上啊，咱们现在这个年龄，又不是学生时代不能早恋。成年人的爱情就要直接点，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再说了”

眨眨眼，李娇靠近了几分，一脸笃定地说道：“我也看出来了，虽然我是不知道以前林原喜不喜欢你，但他现在肯定对你有意思。”

“没有，你误会——”

“没有误会，你当我没谈过恋爱啊。何况林大校草表现得那么明显，我就不信你没一点感觉。”

说完这话，看着终于沉默下来的路音，李娇也摇摇头，低声道：“市医院离我们这儿可不近，这么远他还每次都跑过来买花，这回还专门送你程楠的演唱会门票，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同学情。”

“而且他又不像你出国那么多年在C市都没几个熟人，林大校草C市的同学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可能对每个老同学都那么好。”

说到这里，考虑到路音才回国没两年的原因，李娇忙又道：“你不也说打算以后长期待在国内嘛，那男朋友肯定也是在国内找，与其找陌生人，找老同学不是更好，知根知底的。”

这天晚上，不知道是通过这次的事意识到林原很可靠，还是被那两张演唱会门票收买了的原因，李娇很是说了一堆林原的好话，中心意思就是觉得林原不错，两人可以试着处处看。

躺在床上，睡了一天的路音此刻没有丝毫困意，脑子里清醒的厉害。某个人的身影总是不自觉在脑海出现，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混乱的思绪搅动着大脑，翻了个身，路音无奈地用被子罩住了头顶，妄图用这个动作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拦在脑袋外面。

她还不如发烧，至少脑袋晕的时候就没有精神再东想西想。

这晚，明明病好了大半，但路音却睡得依旧不踏实。

第二天，看着路音脸上的黑眼圈，李娇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不过秉持着人道主义，她还是劝路音在家里多休息一天。

但除了有些咳嗽以外，路音倒也没其他症状，甚至连经痛都好多了，于是坚持要去店里。

拗不过她的李娇，最后看着人吃完了全部早饭，这才一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