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叶影婆娑,树梢蝉鸣喧嚣,风中充斥着躁意,几片偌大的乌云徐徐飘过,带走笼罩着大地的阴霾,坑洼里的积水在炙热日光的照射下逐渐蒸发。
院子里有小孩在玩陀螺,偶尔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音量并不高。
在树荫下支桌子打牌的老人探头一瞧,发现最闹腾的骆航不在那堆半大的人儿里,顿时醒悟,嘀咕了句:怪不得呢。
这会,在吹着空调冷风的客厅内,骆航和梁韵隔着一张茶几面对面盘腿坐着。
骆航环着胳膊,腮帮子鼓鼓,余怒未消。他气梁韵竟然不站在他这边,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指责他没救了。
他身体倍棒,哪儿没救了?
要死的是那个病秧子才对。
许奚珊端着水果盘过来,瞧见骆航一脸苦大仇深地觑着梁韵,梁韵理也不理他,专注地摆弄一桌子的零件,试图把碎了的模型用502胶黏起来。
许奚珊放下盘子,一边放了一只叉子,挤出一抹笑,打圆场:“尝尝西瓜,这是保姆阿姨老家的特产,可甜了。”
骆航冷哼一声,特幼稚地转过脸。
梁韵满手胶水味,没法儿拿叉子。
许奚珊挨着她坐下,喂她吃了一块。
冰凉甘甜的味道在舌尖迸射,化解心头萦绕许久的烦躁,梁韵囫囵吞下去,眼皮一掀,没什么情绪:“骆航。”
骆航心头一震,喜悦如汩汩溪水流淌,却死要面子的故意晾她两秒钟,装作极不情愿地应答:“昂。”
梁韵:“你摔坏的东西,你来弄。”
“???”骆航倏地回头,怀疑是耳朵出问题,听错了,从上到下扫视她一遍又一遍,确认她不是为了和好或者听他解释才主动搭话的,涌上来的开心立刻被一盆冷水浇灭。
他瘪嘴,委屈巴巴又极不甘心:“我不。”
许奚珊早就把头低下去了,嘴里的西瓜没吃完,一侧的腮帮子鼓着。她迟迟没嚼,生怕发出一点响动会把战火引到自个儿身上来,沉默的态度同样摆明了不会帮他。
梁韵没废话,直接把另一管502胶推过去,冷冰冰地注视着他,压迫感十足。
骆航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感觉自己遭遇了天大的冤枉,眼眶泛红,泪珠不停打转,一开口,声线发抖:“是他先冲出来的,我没做错……”
他写完作业,兴致冲冲的来找梁韵和好,结果半道杀出个程咬金,他也很莫名其妙啊。
许奚珊一瞧他要哭,心里一慌,拽了拽梁韵的胳膊,弱弱地说:“我看见了,当时他俩是在争执,不是骆航单方面欺负人。”
一听到有人帮自己解释,骆航的委屈顷刻间爆发,泪珠子断线似的往下掉,咬着下唇憋住哽噎,硬气的对上梁韵的目光,犟的不行。
梁韵静静地睨他一会,信了他没主动惹事的说辞,低头继续摆弄那一堆七零八落的部件,语气硬梆梆:“你骂他是小三的儿子。”
许奚珊投来疑惑的目光:“?”
骆航心虚地闪躲:“他本来就是,我又没说错。”
梁韵掀起眼帘,瞳仁漆黑发亮,平淡地道:“程阿姨不是他妈妈,他妈妈去世了。”
骆航眼睛瞪大,震惊极了,保持张大嘴巴的姿势几秒钟,才回过神,在她的注视下,底气不足地哼哼:“我不知道。”
他只是听大人们私下议论程阿姨是小三,根本没想过原来男孩不是程阿姨的儿子。
“不管你知不知道,这都不是你随便欺负人的理由。”
梁韵的嗓音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小孩的软糯,语速不疾不徐,却掷地有声:“院子这么大,每个角落都刻你名儿了?你凭什么不允许人家在那儿玩?”
“是你先挑衅他,不怪他反抗。”
她言之凿凿,暗叱他恃强凌弱。
许奚珊刚才还愿意帮骆航讲好话,这会显然被梁韵说服,立场坚定,愤慨地指责他:“很过分。”
骆航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开又阖上,反复几次,无从反驳,彻底哑巴了。
他耷拉着脑袋,眼眶和鼻尖红红,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揪着桌布边沿低垂的流苏,吭吭哧哧地说不出一句对不起。
梁韵没再看他,去卫生间洗干净手,坐在玄关处的板凳上换鞋。
许奚珊以为她生气了要回家,赶紧过去讲软话挽留。
梁韵:“去一趟超市,待会回来。”
许奚珊指着架子上的各色包装袋,纳闷:“我家有一大堆零食呢。”
“糖吃完了。”
梁韵双手捏着靴筒的边沿,蹬上水靴,出了门。
许奚珊回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低头坐在桌前的犟种,快步走过去,推了他一把:“哎。”
骆航不情不愿:“干嘛。”
许奚珊温和地问:“你拼不拼?”
又接了一句:“我帮你。”
骆航扫一眼快要完工的模型,内心挣扎:“我比她大两个月,凭什么听她的。”
“凭你做错事了,没理呗。”许奚珊轻飘飘甩过来一记温柔刀,噎的骆航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脸变得红一阵青一阵。
隔了会,他扭扭捏捏地哼唧:“梁韵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许奚珊思考一会,笃定:“她愿意。”
骆航不信:“那她怎么对你不摆臭脸?”
许奚珊心说,我也没你这么调皮捣蛋啊。
骆航胳膊交叠,伏在桌边,眼眶周围的红还在,脸上的泪痕干涸,蜿蜒出一道一道浅白的痕迹,瞧上去十分狼狈。
许奚珊抽了张纸给他,本着不伤害他幼小心灵的善念,随便扯了个理由:“我是女生,你是男生,当然不一样了。”
骆航胡乱抹了一把:“可是,我觉得,她更喜欢那个、那个谁……”嘴唇蠕动几下,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称呼,他干脆绕过去,嘟囔:“反正,梁韵就只对我不好。”
“……”
这发言简直太狼心狗肺了。
许奚珊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掰着手指头细数:“你把人家的模型摔坏了,被骆阿姨知道肯定又得挨揍,韵韵买了胶水修模型,帮你收拾麻烦。惦记着你没吃上糖,她现在下楼去买……如果这些不算好,那怎么对你才算好?”
说着说着,许奚珊也冒出一股火,愤慨地吐槽:“可真难伺候。”
骆航心尖一动,眼里冒上星星点点的光:“她去买糖了?”
他以为,她是生气回家了。
“当然,我从来不撒谎。”
许奚珊把502胶涂在缝隙处,边弄边说:“但你这次做的太过分了。幼儿园老师讲过,拿别人痛处取笑的人是最可恶的。如果你不好好反省,我和韵韵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类似“绝交”的话让骆航背脊一僵,瞳光瑟瑟,有些惊恐地望着她,而后低低地垂下去,不敢吱声了。
他一出生,爸妈就离婚了,他的抚养权在骆妈妈这儿,前几年,他一到寒暑假就会跟爸爸去临市住一阵子。虽然两头跑比较辛苦,但并不妨碍他成为泡在蜜罐里的孩子。
所以,在骆航的认知里,离婚的含义始终是模糊的。
直到骆爸爸有了新的家庭,不再那么频繁的关照他,每月转一笔高额抚养费或打几分钟电话敷衍了事,他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和爸爸再也不可能是一家人了。
骆航讨厌他爸的现任妻子,觉得她是第三者,连她生的孩子也特别惹人厌。
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爸爸就一直是他一个人的爸爸。
这股怒火无处发泄,越烧越旺,憋得他难受,一听大人说那男孩是小三的儿子,骆航立刻生出反感的情绪。
一开始他只想让他走远一点去玩,不要在自个儿面前碍眼,没料到男孩瞧着白净瘦弱,像个受气包,其实是一只倔驴,一言不发地盯着人,眼神冷飕飕的,特别瘆得慌。
骆航有一瞬间的畏惧,随之在“小弟们”的鼓舞下支棱起来了,非和男孩硬碰硬,争个高低。
他还来得及做点什么,男孩突然丢掉模型,跟受到天大的惊吓似地蜷缩起来,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骆航压根没反应过来,就被梁韵抓了个正着。
下午,骆航写完作业,主动来找梁韵认错,一踏入小道,男孩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蹿出来,大力推了他一把,背脊微拱,蓄势待发,像一只凶恶的小兽。
骆航头脑一懵,撸起袖子上去干,这才衍生出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现在一琢磨,他十分确认以及肯定那男孩就是在装模作样,当着梁韵的面假扮受害者,让他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所以,骆航不服:“我俩都有不对的地方,为什么只让我一个人道歉?这不公平。”
“唔,因为,韵韵管不着他呀。”
许奚珊小脑瓜转的飞快,组织一下语言,同他讲理:“你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打架,两个人都有错,骆阿姨只说你,不说另一个人,为什么?”
骆航傻傻摇头。
“你是骆阿姨的儿子,另一个小朋友有自己的爸爸妈妈,轮不着骆阿姨管教,”许奚珊指了指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的方向,“我们是韵韵的朋友,但他不是。”
骆航犯了错,作为朋友,应该指出来;骆航的烂摊子,作为朋友,也应该一起收拾。
但那个男孩和他们不熟,他受了委屈,或者有什么困难,也轮不着他们操心。
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这不一目了然么。
这番话对疗愈心情有奇效,骆航挂着两条清鼻涕,嘴角刚一上扬,就听她的话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但是——”
许奚珊把另一管胶水塞进他手里,嗓音甜甜,笑得可明媚了,却让人不明觉厉:“你再不认错,韵韵真的会生气。”
骆航腮帮子鼓鼓,嘴硬:“生气就生气呗,我才不怕她。”
他说着话,眼神一个劲儿乱瞥,心虚的要命。
今天的事情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老话说,你不惹事,事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惹你。
道理他门清儿,但他好面儿,拉不下脸认错。
许奚珊叹一句服了你了,好心给他搭了一层台阶:“你修不修模型?”
“……”
骆航瘪嘴,还在犹豫。
许奚珊没再理睬他,继续研究桌面上的一堆零件。
过了几秒,骆航凑过来,肩膀挤着她,瓮声瓮气:“这个,怎么搞啊?”
烈日灼灼,藏在树杈间的蝉不停嘶吼。
地上的潮湿气蒸发的一干二净。
放眼望去,院中没有一点下过暴雨的痕迹。
树荫下仍旧热闹着。
牌甩到桌面上,“啪”得响,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赢牌的人喜上眉梢,乐滋滋的和其他人复盘。
梁韵晒得睁不开眼睛,抬手遮挡日光,余光不经意的往那边一瞄,发现赢家竟然是周叔叔,那个男孩的爸爸。
里三圈外三圈围着那些的人肯定在背后议论过他家的事情,可他们都心照不宣的装作无事发生,坐在同一张桌前打牌,有说有笑,一派和气。
她想,大人们真是虚伪又奇怪,脸皮撕破了也能粘回去。
超市内开着空调,一开门,清凉的风迎面而来。
这回坐在柜台前的不是背着孩子的程阿姨,而是一张白净秀气的稚嫩面孔。
和梁韵对视的一刹那,男孩攥着铅笔的手指一紧,贝齿咬着玫色的下唇,羽扇一般的睫毛掀起,眼珠水润晶亮,像在水里泡过的葡萄,炯炯有神。
意料之外的偶遇让男孩很开心,梁韵反倒心无波澜,视线平滑地掠过他,径直走向零食架,拿了一盒杂牌水果味硬糖。
这一款糖最近卖的很好,深受孩子们的喜欢。
铁盒盖子上涂着花纹,糖果用琉璃纸包裹,可以在灯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每只铁盒中都有一张迪士尼公主的卡片,抽到哪个公主全靠运气。
梁韵犹豫了下,又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瓶娃哈哈。
两样东西,一共五元。
梁韵给的钱正好,不需要找零。
男孩拉抽屉的动作一顿,飞速瞄她一眼,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试探,想和她搭话,又怕被骂。
梁韵踮着脚,收起那盒糖,余光瞥见桌面上摊开的图画本,上面没有画,密密麻麻的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和数字。
她不懂,难免好奇,目光滞留一两秒。
男孩不想让她看见这个,匆忙捂住本子,手背上有一道狭长的红痕,落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吸睛。应该是和骆航争执的时候,被他挠了。
梁韵舔舔唇,用牙咬开铁盒外面的热缩膜,打开盖子,挑了一颗苹果味的糖放在娃哈哈旁边:“给你的。”
简单的三个字,胜似破冰的凿子。
男孩迅速抓住那颗糖,生怕她反悔收回去,眸里盛着雀跃,冲她露出一抹僵硬又生涩的笑。
两人的距离很近。
她站着,需要仰起脸。
他坐着,椅子很高,双脚踩不住横梁,在半空垂着,裤腿往上卷起一截,露出一双沾满泥土的脏兮兮的老款运动鞋。
他难为情地缩着脖子,表情局促。
梁韵没察觉,目光聚焦在他脸上,不动了。
仔仔细细的一瞧,她才发现原来他这么漂亮,比她在幼儿园和小区里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孩都精致。
双眼皮褶皱狭窄,眼尾扬起一抹并不明显的弧度,鼻尖圆润,唇瓣饱满,一侧的面颊上有一只浅浅的凹陷,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他长得太乖,又不怎么讲话,和那群整天上蹿下跳的男孩相比,活脱脱是个受气包。
梁韵忽然有些懊悔,中午不该吼他站到暴雨里,这样的她和恃强凌弱的骆航有什么区别。
空调的冷风直冲着柜台吹,男孩在她的打量中硬生生逼出了一层薄汗。
冷热交加,脆弱的身板瑟瑟发颤。
他双手交叠在腿上小幅度搅动,紧张不安,又隐隐期待,想和她交朋友的小心思不加掩饰,坦荡荡地写在脸上。
明明是一晃而过的对视,无形中被拉扯的十分漫长。
男孩攥着那块硬糖,硌的掌心生疼,额角分泌出细密的汗珠,做了几次深呼吸,双唇仍旧被黏住,发不出一个音节。
印象里,他经常生病,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手背、额头被针扎的青紫一片,出租屋里满是苦药味。
妈妈怕他死掉,幼儿园上了没两个月就不让他去了,他接触不了同龄人,每天和妈妈待在一起,学着拨算盘、认字。
妈妈去世之后,爸爸和程阿姨也不管他,没人教他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开场,更何况中午他刚被她恶狠狠地训了一顿,现在还心有余悸,磨磨蹭蹭的,生生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梁韵撩开帘子,即将踏出店门的时候,他急切地撑着桌沿,本能的试图跳下椅子追上去。
忽然,梁韵停下脚步,神情不自然地开口:“哎。”
他顿住,眨眨眼,有些茫然。
梁韵一扬下巴,宛如一只翘着尾巴的猫儿,姿态高傲:“放心好了,以后你想在哪儿玩就在哪儿玩,骆航不会再欺负你了。”
说完,她心里的愧疚也得到纾解,如释重负般,头也不回地离开。
三个孩子忙碌一下午,勉强把模型拼出个样子。
隔天,骆航去找男孩道歉,一向嚣张跋扈的人,双手捧上模型,脆生生地吐出“对不起”三个字,没一点不情愿。
他的那些小跟班们目瞪口呆,连许奚珊也感觉意外。
梁韵小大人似地抱着胳膊,面色平淡,目光悠悠落在男孩身上。
他今天穿得很干净,从头到脚不见一丝尘土,比在太阳照射下闪着碎光的露水还耀眼。
许奚珊眼睛一亮,和她咬耳语,语气惊奇,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韵韵,他长得可真好看。”
梁韵又瞄了一眼,敷衍地应:“……嗯。”
男孩低头瞅着那只涂满502胶的破旧模型,有些嫌弃地皱起眉。
骆航巴拉巴拉地解释,他一句没听进去,余光偷偷瞥梁韵,她没往这儿瞧,正在和身边的女孩说悄悄话。
一刹那,浓浓的失落感席卷,他低垂的睫毛抖了几下,贴着裤缝的手指微蜷,紧紧咬着下唇,不吭声,摆明了不愿意接受骆航的道歉。
骆航举得胳膊泛酸,粗鲁的把模型塞进他怀里,嬉皮笑脸:“行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哈,你别跟家长告状。”
他把胳膊往跟班肩膀上一搭,一身轻松地打球去了。
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根本没人放在心里。
暑假接近尾声,夏天逝去,秋天来的悄无声息。
每一天都是万里晴空,热浪滚滚,男孩们在空地上打球,跑出一身热汗,女孩们找了个凉快的地方跳绳。
院子里欢声笑语不断,始终热热闹闹的。
暑假的最后一周,骆航的爸爸接他去临市玩,他走之前把没舍得吃的零食和珍藏的奥特曼碟片交给梁韵保管,梁韵冷着一张脸,往柜子里一塞了事。
骆航也不介意,指着脚上穿得一双的崭新球鞋,向梁韵炫耀,说这是爸爸给他的赔礼,模样神气的不得了。
梁韵嗤之以鼻。
他一走,许奚珊也跟着爸妈回乡下避暑了。
其他同龄的孩子们被父母勒令收心,在家温习课业,为即将到来的小学生涯做准备。
院子里立刻变得清净不少。
梁韵起了个大早帮奶奶收拾卫生,刚坐下准备看会书,门铃就响了,有几个老人来做客。
她受不了吵,拿着书溜到楼下亭子里躲清静。
注音版公主童话书才翻开第一页,有人靠近,在她手边放了一瓶娃哈哈。
梁韵顺势抬眸,不设防地撞入那双澄澈的眸子。
卷着燥热的微风拂过,树叶飒飒,夹杂着男孩生涩的语调:“你上次,忘拿了。”
他出现的太突然,梁韵反应几秒,徐徐道:“……噢。”
她那回是故意的,无缘无故吼了他,一瓶奶、一颗糖、一个不让他再被骆航欺负的承诺,算作她的赔礼。不知道是她表现的太含蓄,还是他太木讷,没领会到其中的意思。
梁韵也没解释,推远奶瓶,很直白地问:“你有事?”
“……”男孩一僵,双手揪着衣摆,笔挺地立在原地,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几下,没了下文。
奇奇怪怪的。梁韵抱着书,打算躲开他,换个地方看。
甫一起身,他冷不防吭声:“现在没人。”
梁韵脚步没停,越过他,下了台阶。
没走两步,她又回了头,冷清清地睇着他,一副耐心全无的样子:“所以?”
男孩咽了口唾沫,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仿佛使出吃奶的劲才克服了这个和人交流的天大难题。
迎着她的注目,他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中,嘴角抽动一下,向上扬起弧度:“没其他人在的时候,我们可以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