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前尘
池渊眼中神色警惕,他没有贸然出手,反而朝着萧钧与陈川微不可查摆首,不动声色道:“江师弟看来与此地牵扯颇深。”
江绪指间隐隐有灵气在燃烧,他先是看了眼被自己抓在手中的云袅,又望向阴暗屋内那绰绰人影,似是有些为难。
“我平日偶尔会跑下山玩,跑的多了,就认识了她与其他的一些人,”江绪清了清嗓子,选了个还算合适的话头,“虽是你无情宗的地界,但离得我们无极宗也不远。”
言下之意便是简楼子管不到这来,是个躲懒的好地方,他经常到永安镇也并不奇怪。
毕竟谁人不知简楼子性子严厉,江绪三天两头往山底下溜,要真被知道了,怕是得被罚上好几日。
“江师弟果然是个特立独行的,”池渊微微眯了眯眼,不再同他废话,“若我没猜“m”“'f”“x”“y”%攉木各沃艹次错的话,想来与这屋内的生魂也是旧相识。”
结果江绪脸上浮出点纠结之色,轻轻嘶了声,思忖着道:“也算不上旧相识……他是云袅的故人。”
池渊侧头与萧钧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江绪张手抓住了炉上焚的香,脸上狠狠一皱,应是痛极。
“这是在作甚!”
池渊抬手要去制止,却见江绪额间缀着冷汗,抿着唇冲他摇头,皮肉烧焦的气味在鼻尖缓缓散开,他等了会,才示意池渊看向那破碎的无字牌位:“生人不好妄议死后事,我以灵力和血肉燃了这三炷香,便是要让他来说。”
话音未落,只见那模糊的人影渐渐凝实起来——那是个束着冠的男人,粗布短衫,长得有些凶悍,不断有莹白亮光和沉沉黑气自他身上散出,不断补充着屋内的气息。
“的确是新鲜的生魂,”萧钧的神情愈发难看起来,“若照你所说,上元时便有了这活魃,他被囚禁在这的时日恐怕不短。”
云袅这回终于能看见那人影,她睁着一双没有任何神采的眼,语气竟有些得意欣喜:“原来是你,怪不得高郎说他已替我报了仇。”
“是么,”江绪冷冷开口,似是感受不到手上的痛,“你再仔细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云袅幽幽望过来,尖锐地笑了声:“他害死了我,高郎便杀了他,有何不对?”
江绪只是敛着眼,静静地跟她对视着,屋内阴暗,他大半的神情都被藏了个干净,池渊从侧面看去,只能见得一截尖瘦的下巴和抿得很紧的淡色嘴唇。
蓦的,他开口道:“前尘尽忘,又为何如此确信他害了你?”
呼——
狂风打着转冲进屋内,云袅披头散发,不甘示弱地提高了音量:“那你又凭什么信口开河,真是可笑,我不信高郎,难道还信你么?”
“那便是了,”江绪抓着香的手掌紧紧攥着,连指尖都泛着白,“他将你囚在这,当了不入轮回的邪物,你却觉得他是大好人。”
他说着,又抬眼望向那生魂,心头蔓上点无力感,嘴唇翕动,轻声问道:“你可后悔?”
何意?
池渊眼皮一掀,只见那生魂脸上浮出显而易见的苦涩之意,深深看了眼云袅,接着拱手一拜,才终于开口:“多谢少侠相助,我从未生过悔意。”
这眼神,池渊挑了挑眉,终于猜到了点端倪,江绪不知何时松开了手,露出一片焦黑狼藉的手心,正不断往外渗着血水。
“我也说不得什么,”他似是有些恼了,胡乱甩了甩手背过身,“总归你今日都得死,怎么着也得替我解释一番。”
“自是应当的,”那生魂往前走了两步,身影正在缓缓消散,“少侠放心,我定不会连累到你。”
池渊这才对着他拱手一揖,口中话语不急不缓:“某自山上来,名池渊,第一次相见,不知该如何称呼?”
生魂眼中闪过丝恍惚之色,最后怅然道:“我叫康冶,家便住在这巷子尾。”
江绪嘴唇微动,似是要替他补充什么,却听得康冶接着说道:“也是云袅的……定亲之人。”
陈川眉头一皱,直觉“m”“'f”“x”“y”%攉木各沃艹次此事愈发扑朔迷离起来:“方才这活魃不是说,她是被镇中恶霸强占了,你——”
“并非如此。”
康冶眼中的神伤之色愈发明显,江绪却忍不住冷笑,哼哼的,在这室内颇为明显。
池渊扫了他一眼,依旧警惕着问道:“我又凭何信你的话。”
话音刚落,只见康冶眼一闭,身形骤然一虚,无数盈盈光华破碎般四散飞溅,竟强行将这昏暗一角映得明亮如晴昼!
“这——!”萧钧惊呼一声,“他竟主动散了三魂七魄,让我们去读他的魂!”
简直跟疯子般,生魂虽离体已久,但妥帖处理未必不能还魂,可这康冶为了证自己的话,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又有何必要?
江绪也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捏了聚魂聚灵的诀,神情恼怒地骂道:“不是同你说了我自有法子,好啊,原来你也诓我!”
康冶对他歉疚一笑,身影已经消了小半:“有劳少侠为我费心了,你们方才在屋外说的话我都有听见,云袅走时我便说了要随她一块去,否则也不会任由那人抽了我的魂锁在这。”
江绪还想说些什么,地上的云袅却冷笑了声,突兀道:“原来你同这恶棍是一伙的,好啊,好的很!”
但紧接着她便重新被禁了言,江绪烦得很,再也不想同她说话,只见池渊早已闭上眼,手上灵气流转,便牵引着那些荧光朝自己身边聚拢——
脑中先是一空,紧接着眼前便出现条红彤彤长街,穿着朴素的姑娘提着盏花灯,旋身对他灿然一笑:“康公子,妾去年酿的新酒快好了,你明日可愿来酒肆替我尝尝?”
脑中画面又是一转,只见白雪覆了长巷,吱呀一声门响,便有个十三四的姑娘从门后露出半张圆润可爱的脸,眉眼弯弯:“嗳呀,你便是隔壁新搬来的吧?我叫云袅,你叫什么?”
转眼又是圆月高悬,眼前赤红一片,女人瘦弱的身体被长剑贯穿,她勉力侧过头,往他这边看来,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要说什么——
池渊猝然睁眼,暗暗喘了口浊气,又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本能地朝着前处望去,只见满室光华此刻已然消散不见,云袅睁着黒幽幽的眼,里头全然是坦荡的怒意同不解,江绪手里捏着三支齐齐断裂的香,正如临大敌地观察着自己。
“现在总该信了吧?”他似是气极,脸颊微微泛红,眼神比原先更显灵动,“如今为了你口中说的万万人死了个活生生,命不该绝的凡人,可还值得?”
可池渊只是略带不解地望着他,语气根本没甚变化:“自然是值当的,一人命换万人,于他而言也是极大功德。”
都魂飞魄散了还要什么功德!我迟早要被这些修无情道的气死!
江绪深吸了口气,还是坚持问他:“即使这般,你也要现在就杀云袅吗?”
池渊沉吟片刻,缓缓摇头:“如今此阵无法破解,只能等这活魃自行死去,我等还需再细细调查此事。”
最终还是退了一步,江绪微微松了口气,神色也和缓了些:“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打扰各位了,此事交予栖幽君处理,自然是妥帖得很。”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江绪想,我跟这些修无情道的八字不合,还是早些远离比较好。
却听池渊缓声道:“此事还有些不明了的地方,在下还需江师弟协助。”
“我还有些事,”江绪面不改色地拒了他,“必须得先走一步。”
“原来如此,”池渊点点头,从袖中抽出筒玉简,给了他个理解的眼神,“那便不留江师弟了,我唤子霁君过来也可,没想到无极宗以剑道出名,教出来的弟子却是样样精通,连阵法都颇有造诣。”
等等。
江绪神情一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这是在威胁我?
谁人不知无极宗传承的入道之法为剑道,偏偏池渊说话时的态度过于坦荡,江绪盯着那玉简斟酌了好一会,此次下山不就是为了躲开严绥,此地离无极宗也不远,以严绥的修为,赶过来不过片刻……
“此等小事就不必劳烦师兄跑一趟了,”江绪眼珠一转,换了说辞勉强一笑,“栖幽君还有何处不明白的?”
池渊却露出为难之色:“若是耽误了江师弟,子霁君怕是要责怪我。”
“不碍事,”江绪艰涩说道,“我一点都不着急。”
池渊这才施施然收了玉简,抬手示意江绪:“那便劳烦江师弟同我们跑一趟了。”
“一点都不麻烦。”江绪木然应了,垂着眼抿了抿唇。
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要坏心眼!
也不知是在骂谁。
没有人再去理云袅,江绪抬脚跨出院门,雨仍在噼里啪啦地下着,只听见巷尾处隐约传来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嚎,根本不需他多言,池渊便朝着那处走去。
“那便是康冶家?”萧钧压低了嗓问道,“他是做何生计的?”
“康冶康冶,”江绪叹了口气,声音含含糊糊的,“自然是打铁的,不过这康冶一心向学,本想着今年去考乡试的。”
“那他与云袅究竟是何关系?”
刚才不都瞧见了么?江绪懒懒一掀眼皮,连嘴角都没动,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好半天才懒散应他:“青梅竹马,本应白头偕老。”
轰隆——
天边惊雷乍响,他抬起头,轻轻哼了声。
该劈的人不劈,现在倒是响得很。
这也能叫公允?
岁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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