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蓝色便签

五个小时前的宋思衡肯定不会想到,在寒露这天的深夜,他会跟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侍应生滚到一起。

那家Club位置极佳,就在城内湖旁的酒吧街上。巧的是,附近遍地都是星级酒店。

此刻的宋思衡,后背抵在酒店套房微凉的墙壁上。身前的人微微低头,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房间全屋是低饱和的浅灰色,磨砂玻璃隔断的玄关背后是一个装修极简的客厅,再往里就是宽敞的卧房,正中间摆着一张约两米二的大床。

然而此时没人有心情欣赏房间里的配置。

宋思衡的卫衣拉链被眼前人迅速拉开。

哗啦一声,成为了撕破这深夜暧昧的序曲。

然后是牛仔裤的拉链,那人把手指搭在宋思衡的髋部,视线赤裸裸地往下扫去。

“你的腿很漂亮。”他的语气像是在评判橱窗里的公仔。

然后是一声口哨:“这个东西也漂亮。”

宋思衡气血上头,任他打量,竟难得没有生气。

面前这人显然有些着急,用下唇寻找宋思衡脖颈间的温度。柔软的短发蹭着宋思衡的下巴,有些痒。

像只绵羊,宋思衡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四个字。

两人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相贴。宋思衡被他顶得膝盖微微弯曲。两人体格相仿,只是那人约莫是经常锻炼,显得臂展更长,肩膀也更宽厚一些。配上他那张脸算得上清纯可爱的脸,显得有些不搭调。

两人眼见着就要倒在柔软的灰色地毯上。

对方那双乌黑的眼睛像是蒙上了水雾,竟有些楚楚可怜,只是手上的力气却没见小。宋思衡的后腰很快多了一块烙铁般的红色指痕。

面前这人手臂突然使劲,一把兜住了他的大腿,几乎将他整个人架了起来。宋思衡不喜欢在床下被人支配的感觉,试图反手剪住他的手腕。

他力气不小,一个寸劲儿,对面的人有些吃痛。

然而宋思衡还没享受到一点胜利者的喜悦,身体瞬间就失去了平衡。

这人居然直接抄住他的小腿,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失去了方向感,只看到这人颈间垂下了一枚吊坠。银色的水滴形,微微闪着点光亮,一下下地磨蹭着他脸颊的皮肤。

再次恢复平稳,是在五秒后。他被放到了浅米色的床上。宋思衡撑着手肘准备坐起来,却被面前人直接压制住了。

人一旦失去了重心,神经便会变得格外敏感。宋思衡这一晚便有了极其生动且深刻的体会。

不知是谁不小心压到了床上的电视遥控器,屏幕上一阵雪花晃动之后,开始播起了自然纪录片。

屏幕里火山喷发,四溅的火星,照耀在面前两人交叠的皮肤上,房间里的空气好像跟着一起蒸腾。

后来,宋思衡的手肘紧紧压着冰凉的落地窗玻璃,身后是滚烫的皮肤和呼吸。

整座城市都在他的脚下,他却感觉天旋地转,大脑濒临缺氧。

......

宋思衡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

他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倒是老老实实盖着被子,然而身体却并不清爽。

他反应了片刻意识到,折腾这一晚上,居然最后连澡都没洗。

宋思衡掀开被子,一个抬腿准备下床。所幸倒不算疼痛,只是有些酸胀乏力。小腹微微下陷,饥饿感随之而来。

套房里一片寂静,卫生间里也熄着灯。

“喂?!”宋思衡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没有回音,没有水流声,也没有沐浴露的香气。他透过房门往外看去,大门紧闭,房卡仍插在原处。

宋思衡愣了三秒后反应过来,他居然就这么直接走了?!

没有帮自己洗漱一下换上浴袍也就算了,居然招呼也不打一个就直接走了?!

宋思衡忍着怒意,往床头摸索了下,手机也没在。他警铃大作,一个打挺下了床。

一通摸索后,终于在床边的地毯上发现了自己的手机。宋思衡这才呼出一口气来。

他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

手机只剩下最后百分之五的电量。这出来得匆忙也没带充电器。

他划开屏幕,微信显示有两条未读,都来自李恪。

“思衡,今天有别的安排吗?”

“早上的会议我先替你开了,来公司了叫我。”

李恪跟他以前就是同学,在称呼上也没那么多规矩。

宋思衡松了口气。还好李恪办事妥当,不然上午的会又要开天窗。

他用最后的电量给李恪回复了一条:“我下午到公司。”

发完这一条,宋思衡想起了什么,立刻环视房间一周。

还好,他的车钥匙还稳稳地在床边的柜子上放着。

不幸中的万幸。这次只是睡了个流氓,不是小偷。

宋思衡走进了浴室,打开恒温花洒。玻璃隔断后有个全身镜,宋思衡这才看清自己此刻的样子。这人是跑了,倒是把掌纹完好地留下了。

畜生!

一个小时后,宋思衡终于重新穿戴好。他走到门口,将门卡取下,把没电的手机揣进了被揉得皱巴巴的牛仔裤口袋里。

套房玄关处有一块巨大的毛玻璃。宋思衡准备出门的一刹,发现玻璃框的边角上,插着一张蓝色的便签。

他倒退了半步,摘下了那张纸看了一眼。

一看就是从酒店床头的留言簿上撕下来的,纸张上方还带着淡金色的酒店LOGO。

只是这便签上,一个汉字都没有,只有一串用铅笔写下的数字。

137开头,031结尾。

下面还有一只画得很粗糙的,小羊。

......

“神经。”

宋思衡无语,暗骂了一声,然后将它揉作一团,下意识就准备丢进脚边的垃圾桶。

结果在纸团掉落前一秒,他又鬼使神差地把它踹回了裤子口袋。

身上的衣裤已然不能再穿去公司。宋思衡只能先驱车回了自己家。

宋思衡常住的房子坐落在江城内湖边上,高级公寓的17层,坐拥漂亮的全湖景。

这不是他唯一的房产,他在东郊还有一栋小别墅。只是那边离公司有段距离,他并不常去。

他不太喜欢家里有不熟的人存在。因此家里没人住家保姆。李恪每周会帮他约好保洁和家政上门,帮他清洗衣物、打扫房间。

上午并不是家政上门的时间,宋思衡到家时家里空无一人。

脏衣篓里的衣服还老老实实地堆在那里。他去衣帽间翻了一圈,找出了一件熨烫平整的浅色上衣。

等他再驱车赶到公司的时候,李恪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了。

李恪比他要怕冷些,入了秋就在衬衫外面套上了羊绒衫,看起来比他更像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宋思衡跟他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拉开转椅坐下。

李恪站在他桌旁:“上午的会议纪要,我放你桌上了。目前跟艾科的专利收购合同已经拟好了,对方暂时什么异议。具体细节还要到时候我们去面谈。”

宋思衡点了点头。他们最新在做的产品,需要用到友商的一个核心专利,宋思衡想在这两年把公司的科技壁垒加高,预备用大价钱收购这个专利。这对后面公司走上市路径有非常大的好处。

“没见你穿过这件衣服。昨晚没回家?”李恪一脚已经踏出了办公室,又转头问了句。

宋思衡清了清嗓子:“回了。”

然后便没有再多说一句。

李恪见他有些不在状态,往后退了半步,半靠在他桌边开起了玩笑。

“诶,要不我再给你介绍一个?”

“介绍什么?”宋思衡从会议纪录里抬起头来看他。

“男朋友。”李恪笑了笑,“之前给你介绍了几个都不满意,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我没空。”宋思衡将纸张摞好,然后又随手往桌边抛去,“我不想给人当爹,懒得伺候。”

宋思衡说完这句话,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剪影。

紧接着,是几个小时前在那间套房里发生的不堪入目的画面,像是卡碟般簌簌地钻进他的脑海。

宋思衡的喉结滚动了下,然后看了一眼窗外。

李恪见他情绪还是不高,也懒得跟他多说,拿着文件就出了办公室,临了还替他把门轻轻带上。

这天晚上宋思衡让李恪取消了他跟网球教练预约好的课。

李恪也默契地没有问他晚上的安排。

晚上宋思衡是自己开车回的家。进门时他看到玄关处亮着灯。没一会儿,里屋就传出了一个年长些的女声。

“您回来啦?”是家政。

宋思衡朝她点了点头:“嗯。”

宋思衡向来跟他们没有太多交流,给钱倒是很爽快。

这套面积比较大,有二百余平,一个巨大的方厅配上三间卧室,还有一个小洗衣房和衣帽间。

两个家政工进进出出。其中一个抱着一摞干净的衣服,走进衣帽间叠整齐。

家里的地面也被清扫得万分干净,甚至能反射出射灯柔和的光线。

宋思衡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五分钟后,家政带着全套工具离开了宋思衡的家。啪嗒一声轻响,门口的密码锁被锁上。

宋思衡坐在书房里,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只是李恪发给他的合同还放在那里一动没动。

大腿上指痕未消,宋思衡看了两页邮箱未读邮件,又把窗口给关上。

不过半分钟后,他忽然从工学椅上站了起来,椅子嗖地往后滑动了半米远。

宋思衡砰地推开了书房的木门,往左拐进了洗衣房。

地上的脏衣篓里已经空了。宋思衡脑袋嗡了一声。

他连忙走进洗衣房旁边的衣帽间,一摞干净的衣物叠在了开放格里。旁边是一排裤子的挂架,最前面一条就是昨晚他穿过的牛仔裤。

宋思衡哗地把裤那条子扯了下来,伸手就往口袋里摸。里面只剩下一个皱巴巴的蓝色纸团。

他打开纸团,搅碎的纤维弄脏了他半个手掌。

而便签条上,那串数字被洗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铅笔画的半只小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