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第十章
沈家别墅。
难得夜深了仍旧灯火通明着。
小辈们早就叫沈望月赶走了,偌大的别墅里,除了躲在二楼不出来的老太太,便只剩下他一位沈家人。
沈望月站在客厅中央。
而作为客人的乔二年反倒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四下看着。
“二爷。”沈望月脸色算不得好看,即便再怎么克制,仍旧难掩情绪。“乔小姐说的话是真的吗?什么叫代价远远不够?”
乔二年这才抬眼看向沈望月。他笑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沈叔,你这是急什么?”乔二年放下了翘起的腿,他眼睛微眯,“你如今富贵有了,声明也有了,还怕什么?”
“更何况,当年还是您教的我,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我字。”
沈望月脸色有些发青,他原地走了两圈,长长叹了一口气,难掩疲惫,“二爷,我老了,如今只希望我那个小孙子能好好的。”
“原先我只以为小鹭这孩子,八字弱,才让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缠上了,我请了许多人看,都说是活不过三十的面相。”
沈望月在乔二年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可我白日里听乔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说小鹭是因为这些年我的贪心才……”
“沈叔。”乔二年坐直了身子,他在笑,可那笑不达眼底,看着让人从心底生出来。“你知道的,我从不救人。”
沈望月有些颓然地靠在沙发背上,他看着乔二年,那双稍稍有些浑浊的眼睛闪过两分清明。
“二爷,钱的事儿,我们可以再……”
乔二年却是嗤笑一声,打断了沈望月的话。
“沈叔。”他声音淡淡的,似笑非笑道,“你知道的,我不缺钱。”
沈望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颤着眼,看着面前的人,久久未能再开口说话。
沈望月心里萦绕着绝望的情绪,他只觉漆黑一片,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谋得一线生机。
“沈叔。”乔二年身子微微前倾着,他看着沈望月,一脸认真,像是当真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你说你是怎么想的?当年我们下的那阵法分明是用你那小孙子的命当祭品。只是日子上出了些差错,这才让你那小孙子活了下来,反倒是你的儿子儿媳还有那个大孙子命丧黄泉,阴差阳错成了祭品……”
沈望月身子一震。
他抬眸看向乔二年,乔二年的话让他的思绪陡然回到了十五年前。
沈望月微微伸长了脖子,四是要咽下一口唾沫去。
可喉咙里,却像是长满了扎人的藤蔓,让他那一口唾沫悬在喉咙上方,几乎要叫他窒息。
而乔二年仍旧玩味地看着他。
像是一场历经十五年的玩笑,终于到了看到结局的时候。
“你……”沈望月伸出一根指头,指向乔二年,“当年……”
沈望月指头颤动着,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在舌尖上转了几个圈,终于还是被他吞吃入腹。
沈望月收回手,微微垂下眸,背也佝偻着,“二爷,我沈望月求您,救救我这个孙子。”
乔二年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回荡。
沈望月听着乔二年的笑声,周身冰冷,如坠地狱。
“沈叔,我虽救不了他,但可以救他的人,已经让老爷子送来了您面前。”
沈望月抬起头来,眼中闪出一道光来,“您是说……乔小姐?”
“只不过,我这个小侄女啊,想法古怪得很,”乔二年悠悠道,“也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了您不光瞧不起她,还求着我背后盯着她……会不会愿意替你救宝贝孙子。”
“不过沈叔,你我相识一场,我不会同她多说些什么的,只是沈叔,我同你认识这么久,还未曾见过您夫人。”
“我记得,您夫人姓……”乔二年顿了顿,他看向沈望月,面上没什么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姓郑是吧?”
“是……”沈望月看着面前的人,发觉自己竟是半点看不透面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将近一半的人。“她姓郑。”
“我想要同您夫人单独见上一面。”乔二年微微勾唇,“只要我同您夫人单独聊上那么一聊,便绝不会同我侄女说些有的没的,误了她救沈少爷的事儿。”
沈鹭想象不出乔溪口中的情景。
他将车停在了爷爷吩咐下来的,给乔溪暂住的别墅外,久久没有动作。
而乔溪阖眼靠在车背上,似是睡着了一样。
在乔溪云淡风轻地将晚上的事情囫囵说过一遍后,便靠在车背上,再也没说什么别的话。
而沈鹭却是难以自抑地回头去看乔溪安静的睡颜。
这么一个小姑娘,是怎么经历了那样的事,还能这般面不改色的呢。
沈鹭缓缓吐出一口气去。
不受控的再次想起了那天出车祸时的情景。
大滩的,鲜红的血。断裂的残肢,发白灰败的面庞。
沈鹭的肩膀微微内扣着。
呼吸陡然变得有些沉重,安静的车厢里,他的喘息声被放得无限大。
乔溪缓缓睁开了眼,她眸中有一丝不耐。
微微抬起眼皮,乔溪看到了沈鹭苍白的脸。
在车上小睡过一觉,乔溪已经缓过来不少,即便再想起脑浆混着血液乱飞的情景,也不再发冷了。
“你……”乔溪缓缓开口道,“没事吧?”
看起来,像是方才经历那些的人是沈鹭一样。
脸色苍白如纸,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反倒是乔溪看着没什么不妥。
沈鹭摇了摇头。
他侧身打开了锁着的车门,“密码是六个零。白天有保洁来打扫过了,你好好休息。”
“我之前给你的符纸呢?”乔溪看着面前像是随时会死的人,微微皱起了眉。
按理来说,沈鹭是叫已死之人的执念缠上了。
自己在这儿,那残魂不该敢出来作乱才是。怎么沈鹭会是这幅随时会厥过去的模样呢。
乔溪站直了身子,她伸出手,去摸沈鹭的额头。
掌心冰凉。
缩在乔溪口袋里小憩的小白鸟被乔溪拎着脖子提了起来。
小白鸟动了动翅膀,白色的绒毛缓缓飘落。
一双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转着。
“别睡了。”乔溪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小白鸟的脑袋,“开饭了。”
小白鸟振翅飞了起来,在车厢里转了两圈,然后停在了沈鹭的肩膀上。
沈鹭十分费劲地抬起眼来,看向乔溪,眼中全是探究。
乔溪却是不曾看向沈鹭,反倒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小白鸟。
沈鹭觉得自己脖颈传来一阵刺痛。
像是针扎一样,不算难忍,可那痛却是连绵不绝。
随着那连绵不绝的痛,他的思绪清明了两分。
稍稍有些清醒的沈鹭微微侧过头,想要去看自己脖子上的痛是怎么一回事,却叫一双柔软的手盖住了眼睛。
“别看。”乔溪的声音响起。
沈鹭面前是一片泛着淡淡红的黑。
“沈鹭,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沈鹭有些茫然,他眨了眨眼,睫毛触碰到乔溪掌心的软肉。
乔溪似乎也没打算从沈鹭这儿得到什么答案,她轻轻动了动指头,“很快就好了。”
沈鹭难得的乖顺。
就那样侧过身子,任由乔溪的手盖在眼睛上方。
乔溪的掌心传来细密的痒。
可她却是没动,只盯着小白鸟的方向。
在沈鹭的脖子上,小白鸟啄出了一个小小的洞。
从那洞里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黏稠的黑色液体沾在了小白鸟的翅羽上,落在了乔溪的眼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黑色的黏稠液体终于叫小白鸟啄食了个干净,小小的伤口里,涌出鲜红的血来。
乔溪松开手,拍了拍沈鹭的肩,“我给你的……”
沈鹭却是脑袋轻轻一歪,额头抵在了椅背上,呼吸平缓。
乔溪手上动作微顿,她垂眸看着沈鹭片刻,又摸了摸口袋。
口袋里只有一张不知被她用来擦什么的,团成一团皱巴巴的纸。
乔溪展开了那张餐巾纸,指尖按在了沈鹭的脖子上,沾上了些鲜红的血。
乔溪轻动指尖,不知在那纸上画下了什么符咒。
只见最后一笔落下,那皱巴巴的纸像是被风吹过,纸角轻动。
乔溪将那张纸盖在了沈鹭脖子上的伤口处。
血很快止住了,就连伤口都很快愈合,连伤疤都未曾留下。
小白鸟正落在一旁的座位上埋头清理身上的污迹。突然脚下一空,它叫了一声,见是自己的主人提起了自己,才又偏头继续梳理羽毛。
乔溪戳了戳它,又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沈鹭。
乔溪可没有什么扛着沈鹭去别墅里休息的心思。
只见坐在后座上的人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包,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小白鸟见主人下了车,便扑棱着翅膀想要跟上去。
可车门却是被乔溪无情地关上,小白鸟撞上了玻璃,只能半悬在空中,去啄车窗。
“你今天留在这儿。”乔溪重新拉开了车门,她伸手指着沈鹭,“不是整天喊饿吗?他身上说不定过会儿就又有你爱吃的祟气了。”
小白鸟有些迟疑地转了几个圈,最终落在了驾驶座的车靠上,它蹦了两蹦,挺起了胸膛。
乔溪伸手戳了戳小白鸟的头顶,“真乖,你在这儿守着,只要有新的祟气,你就吃光。”
一夜的时间转瞬即逝,天光大亮。
沈鹭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断掉了,僵硬地只能维持一个姿势。
沈鹭一只手按在了脖子上,强忍着酸痛动了动,只听咔吧一声,沈鹭面上有一丝痛苦,他放下了手,左右缓缓动了动脖子。
却在视线落到副驾驶时,停住了动作。
副驾驶上,一只小白鸟两脚朝天,肚子圆鼓鼓的。
沈鹭有些迟疑地看着那只小白鸟,他认得,这是乔溪身边跟着的那只小白鸟。
沈鹭缓缓动了动头,乔溪不在车里。
他心里咯噔一下,沈鹭没养过小动物,可看这小白鸟两脚朝天,升得直直的,而肚子浑圆,肚子上的羽毛都是炸开的样子……
怎么都不像还活着。
要是乔溪的鸟死在了自己车里,沈鹭缓缓转动脑袋,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恼了乔溪。
正当沈鹭思索时。
死掉的小白鸟却是诈尸一样猛然动了起来。
小白鸟扑棱着翅膀,冲向了沈鹭。
沈鹭忙伸手去挡,可那小白鸟却像是疯了一样,拼命啄着沈鹭的手掌。
“你干嘛呢?”乔溪的声音突然响起,小白鸟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沈鹭从未觉得一个人的声音这般动听过。
他偏过头去看,乔溪站在车外,拉开了车门。
阳光从她身后倾落,照得她整个人宛若神祇。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鸟:没什么用,但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