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要加入我们吗?
即使是借了那一万八,蒋随在段灼这儿的印象分仍是跌成了负的。
行至综合楼大厅,看见成排的摊位,段灼才勉强把这茬忘了。
长桌上铺着喜庆的红色绒布,佩戴工作证的老师和学生散在各处,奔走忙碌。
他刚进门,就有个将马尾束成球的女孩迎上来,她的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左右,肤色冷白,长相稚嫩,戴一副透明边框的眼镜,要不是她胸前还挂着志愿者胸牌,段灼大概会把她当成初中生。
女孩热情满满地告诉他哪里登记,哪里交费,她的声音与长相一样甜美,段灼不由地多瞧一眼,点头道谢。
女孩仰着脖颈:“不客气!一会儿交完费再来找我,我带你去学生公寓。”
她的唇上抹了层樱桃色的唇釉,看起来湿漉漉,亮晶晶,段灼盯了两秒,目光移动到她身前的工作证。
——林嘉文。
“谢谢林学姐。”段灼弯腰道谢,“麻烦你了。”
“小事情啦!”学姐笑容温和,一蹦一蹦地跑开了。
傍晚时分,排队等候的新生不多,段灼的各项手续很快办完,到达最后一个负责寝室分配的摊位,坐在电脑后的是位很年轻的女老师。
T大在管理方面是很人性化的,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学生可以自行在网上选择喜欢的寝室,和相熟的同学一起住,学生不选,则由学校按专业随机分配。
段灼对新学校一无所知,也没什么朋友,就没关注过这个功能。
这会儿不忙,老师很有耐心地说:“和你同专业的新生都已经安排完了,现在只有大四的那边有空位,或者你也可以和其他专业的新生一起住。”
同专业虽好,但就怕和高年级学长有代沟,融入不进去,段灼还是选择后者。
拿到房卡,段灼的视线在大厅逡巡一圈,但没看见林学姐,正要离开,忽然有人轻轻戳了戳他后背,他又低头一看。
“好家伙,”林嘉文自我调侃,“我的身高就是你的视觉盲区是吧?转一圈愣是没瞧见我。”
段灼没好意思说把她当成谁的行李箱了,手指压着上下两层眼皮,将眼睛撑大:“等有钱了我去开个眼角,扩大搜索范围。”
林嘉文笑得眉眼一弯,她身后还有几个也是去北区的新生,段灼跟在最后。
黄昏的霞光赤红如落叶,梧桐树上的鸟雀扑腾翅膀,向更高处飞去。路上,一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介绍起自己的专业。
得知段灼专业,林嘉文问:“那你是喜欢研究天气吗?”
“还好吧。”
其实段灼对专业内容了解甚少,当初填志愿也迷茫过,老师力荐的一些大热门、有前景、又或是稳定专业的他都兴趣缺缺,唯独觉得与大自然打交道应该是浪漫的,宁静的,也不需要空出太多精力去社交,于是就被录取了。
“看你的身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体育生呢。”林嘉文说。
“是吗,”段灼偶有兴致,嘴角翘了翘,“那你觉得我像练什么运动?”
“嗯……”林嘉文看了看他胳膊上均匀的肌肉线条,“篮球或者排球吧。”
她说的这两样段灼都是一窍不通,他说:“我的老家在海边,我只会游泳。”
“哇!那你可以管得很宽欸。”
周围一阵哄笑,段灼才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
穿过一片林荫道,再转弯,入眼是一排充满小资格调的复古红砖楼,楼层不高,全开放式的阳台紧密相连,没有隔断,有几床被褥晾在栏杆上,男生们趴在边上嘬饮料吃冰棍。
这处是男生公寓,女生进去容易引人侧目,林嘉文走到楼梯口与大家告了别。
领了床单被褥,段灼坐电梯直达四楼,里面的环境比较像是酒店公寓,走廊呈一直线,两侧都有房间,段灼摸索到走廊尽头。
他深吸一口气,在脑中过了遍自我介绍,刷卡,按下门把——
意外的是,寝室里并没有人,只有几个行李箱靠墙角放着,段灼呆了一秒,快蹦出口的自我介绍又咽回去。
寝室为四人间,上床下桌,有独立洗手间,靠近阳台的地方设置了推拉式的落地窗,完全不担心采光,同侧床位的两个人共用一个衣柜和鞋柜。
他的舍友虽不在,但床单被褥却已经铺好了,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平板,就这样大喇喇地摊在桌上,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应该挺好相处。
剩下的空位靠近房门,也靠近电灯开关,这大概就是导致这个床位没有人选的根本原因。
段灼利索地铺床,收拾衣物。
打开柜门,里边只剩下大约三分之一的空间,舍友给他留了张条——不好意思,衣服带的有点多,要放不下就取下来搁我床上,我回来整理。
字迹遒劲潇洒,赏心悦目,段灼一点脾气也没有,将自己的一部分衣物挂起来,余下的卷成毛巾块塞至角落。
他看见许多五颜六色的塑料片,拿起来才发现,塑料里裹着的是一片片锋利的冰刀。
花样滑冰?这是跃进他脑海的第一反应。
不同的竞技项目带给人截然不同的视觉冲击,而这些冲击多多少少也影响了大家对体育运动员的印象。拳击手给人的印象是凶残和野蛮;球类运动员则是身手敏捷;射击类运动员是冷静自制;至于花样滑冰……那肯定是刚柔并存,长相俊美。
太阳落山,走一天路的倦意顷刻间涌上来,他抓了身衣服准备冲个凉。
他前脚刚踏进去,脱掉衣服,后脚舍友就进屋。
其中一个长吁短叹的:“这家菜是不是有点不新鲜,我怎么感觉肚子有点疼,你呢?”
“我没感觉,你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段灼手上的动作顿住,这声音听着略微耳熟,但隔着道厚门,他不是很确定。
“里边有人欸。”先进门的那位拍拍门,“同学你在上厕所吗?”
透过磨砂玻璃,能隐约瞧见一个脑袋抵在门缝,个子不是很高。
“没……”段灼下意识应了声,又把脱一半的内裤提上去。
“那我先进来方便一下。”
还不等段灼反应过来,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
三人皆是一愣。
段灼还光着身子,猝不及防地迎上男生的目光——是之前在大道上偶遇的那位。
站在他身后的自然就是浪荡蒋公子。
“兄弟身材很辣啊。”男生的目光短暂掠过段灼的胸口,边说边解裤腰带,“我叫程子遥,君子的子,遥远的遥,你可以叫我橙子。”
段灼只想说你其实没必要这么着急自我介绍,好歹换个环境,以及,当着你男人面夸别的男人真的合适吗?你男友该吃醋了。
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他瞥一眼蒋随,对方面色倒是平静,好似浑不在意。
电光石火间,他恍然大悟——这俩人要在他跟前装直男。
蒋随和程子遥一里一外,一前一后地打量他,段灼感觉自己像猴子,被盯得喉间发紧,赶忙回身去捞衣服。
他侧身走出去,蒋随的目光追随着他,自上而下,由正到反看了遍,嘴角弯了弯:“又见面了,看来咱俩很有缘啊小朋友,”
洗手间的门还没关上,段灼生怕被人当成狐狸精,一下弹开老远,离蒋随远远的,压着嗓子:“说多少遍了,叫我小段就行。”
蒋随又没当回事儿:“早上没上车,现在后悔了吧?”
段灼是后悔,后悔极了,但他后悔的是老师问他选哪个的时候,他为什么要选同级生?
一间寝室两个gay,一个还不是什么好鸟,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他不可抑制地想,蒋随把那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带到学校来了,是不是要和程子遥一起享用呢?何时何地以何种姿势?
万一趁他不在,在洗手台,在他书桌,床上……做那颠鸾倒凤的事情。
他头皮发麻!
“我想点杯饮料,你有什么想喝的吗?我请你。”蒋随靠在桌沿上,边选边问。
“不了。”段灼说完就跑,像开启了月光宝盒的至尊宝,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沿原路飞奔向综合楼。
弯弯绕绕,将近两公里路,他跑得大汗淋漓,衣服湿透,终于抵达摊位。
“老师!”他单手撑住桌沿,呵嗤呵嗤喘着粗气,脸颊的汗水不住往下滚。
老师被他吓一跳,赶紧递上纸巾:“怎么了?”
段灼面红耳热,随手擦了把汗,喘息道:“我可不可以、申请换个房间?”
“为什么啊?”
段灼换了两口气,稍稍缓过点劲,至于为什么,他总不能说,我不想和两个gay一起住,担心被辣到眼睛吧。
他抹着脖子里的汗水,委婉道:“我还是想选同专业的,我可以申请和学长一起住吗?”
老师虽然年轻,但也有几年教学经验,立刻联想到什么,问:“是和新同学相处得不融洽吗?”
段灼摇摇头:“我觉得同专业共同语言多一些。”
老师面色沉了几分:“你当学校是婚姻介绍所啊,还共同语言,你这是选舍友还是讨老婆?更何况你才待了多久,一个小时有没有?你怎么就知道你们没共同语言?要大家都像你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学校还怎么管理?”
段灼没话讲。
这会儿刚好是饭点,边上有人喊吃饭,老师起身拍拍他肩胛,语重心长:“总之你们先处着看,有什么事情多沟通,要学会相互理解,相互谦让,实在不行再找辅导员,好不好?”
这语气简直像做媒。
仅剩的那点希望落了空,段灼苦着脸走出大楼。
夜色挟着凉爽的微风降临,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段灼在便利店买了份便当,带回寝室。
还是他们三个人,蒋随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看体育比赛,这几天刚好是奥运会举办的日子,程子遥紧挨着他,身体歪斜,整个脑袋几乎都要搭在蒋随肩上,你侬我侬,仿佛下一秒就要亲上。
果不其然,男同的气息,就算捂住嘴巴也会从其他地方冒出来,根本藏不住。
段灼只得装不在意,绕过他们,走到自己书桌前。
“上哪儿去了啊?”蒋随问。
段灼答:“综合楼。”
蒋随:“跑着去的啊?”
“嗯。”
“早说啊,”蒋随回头,目光追随着他,“我自行车都买好了,就在楼下停着,可以借你。”
“谢了,不过我觉得偶尔跑跑步也不错。”
段灼冲了个澡,擦干净出来,看见屏幕上的比赛换成了一部日本的恐怖片,程子遥一惊一乍抱住蒋随胳膊,直往他怀里钻。
蒋随遮着他的眼,骂了句:“怂包。”
“恐怖的过去了吗?”程子遥握着手腕问。
段灼扫了一眼屏幕,分明上面什么都没有,可蒋随噙着坏笑说:“还没有呢。”
程子遥瑟瑟发抖。
段灼浑身起鸡皮。
这不是恋爱进行时还能是什么?
正巧这时蒋随回头,他看着段灼,眼神带着些许暧昧:“老盯着我做什么,是想加入我们吗?”
作者有话说:
段灼:救命啊,这里都是男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