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狐媚子

“王爷!王爷!”

浮云推开门去,日光落在清贵的男子身上。王爷让他去陈家,说来也怪,王爷什么女子没见过,却对这位耿耿于怀?

“王爷,陈家的那妇人只是回娘家去,现在已经回来了。”浮云在陈家蹲了好久,可惜那女子深居简出根本不露面。

裴枕应了一声,“我已经知道了。”

“王爷知道了?怎么知道的!”浮云凑过大脑袋,百思不得及其。

空气里,似是有别的气息,女子身上的香,淡淡的。

隔着纸窗日光落下来,夏末天里,搁置在案上的金茶花开得娇艳,是被人精心呵护,才有的一分舒展惬意。

浮云倒是发现原先那几颗野果子倒是不见了,他拿在手掌之间把玩了几天,“臣还以为还等野果子败坏,闻到一股发霉味儿呢!”

他不见得是冷淡的菩萨,外表多严肃,内心却有多柔软。

不过是个寡妇的死,竟然记挂了这么多天。

“臣可要将那女人带来?”

裴枕凑近金茶花,挑出一只黑色小虫,“这事便就到此为止。”

忙了这半天,他还以为王爷会有大动作。

得了这一句到此为之,浮云心里倒是多了些疑问,偏巧这是王爷的感情私事,他有不好多问些什么。

“这好好活着的人,还以为死了。要是早知道这样,王爷就不用做那些事,现如今燕家的人都来了岭南,还准备对付廖公公呢!”

裴枕在水陆法会之上见到的人,便是绥江来的燕临。

两人虽没有说话,却点头示意了,心照不宣。

燕家倒是不在乎能不能和岭南王坐同一条船,只不过从不麻烦世人的江左王亲自开了口,他们自然是要来看看。

至于看出个什么花样儿,裴枕也无所谓。

他并且有多余想法。

“这可不闹了大乌龙。”浮云小声嘀咕一句。

裴枕睨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燕家的人,可有找到过你?”

“王爷这是觉着燕家的人会找上门来?也是,王爷您平白无故的领了燕家的情,那些个世家郎君可是精明着,指不定以后还得怎么折腾王爷呢。”

就为了个农家女,有必要么?

可他还是不敢明着问,浮云打量着他的神色,前几日见自家王爷好不高兴。

自从太妃走之后,便很少见裴枕会对俗事挂心,自家王爷真是太可怜了,被圣上逼的有家回不得,来到这流放之地苦哈哈的过日子。

浮云终于发现裴枕和以前有什么不同的:“王爷以前是装的清闲,但现在却是真的清闲了。”可是因为那农家女?

那农家女应当是长得天仙下凡一样的。

不然怎会有如此大的魅力,比神佛还能厉害,改变一个人的气韵。

裴枕的手指摸了摸金插花的枝梗,停顿片刻问,“是么?”

“是啊!王爷您没觉得?”浮云是个粗人,不说不来文人那一套。他只是觉得,王爷的面容虽然还和以前一样,不经人情,可好歹会和他说话,也多了些烟火气。

裴枕并未察觉,也不想察觉。

老主持已经同意为自己点疤,只要入得佛门,一切都回归平静。

裴枕并无说话,出门舀水,浇花。

浮云立马上前,要去接手,“王爷,这些小事,交给浮云来就好!”

“花娇气,还是我来。”裴枕每日都会给金茶花浇水,他的手极稳,水滴缓缓向下,金山茶的枝叶受不住水滴,颤动了下。

像是那女人的眼,滴下的一滴泪,

浮云啧啧啧两声:“王爷还不肯承认呢,以前都是一心问佛,哪有心思做这事。”

声音很小,并未被裴枕听见。

等外头的日头,稍微有些落下,他便抱着花盆出去。

金山茶娇美的花蕊,在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裴枕弯着腰,在一旁的木盆里净了手。虽说是普通的僧衣,穿在他身上便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贵气。

“这花果然是够娇贵的,暴晒晒不得,又不能多浇水。”

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战神,竟然干起农夫这等活计。

呵,亲力亲为,跟伺候主子一样的。

浮云心中不平,真是觉得自己还不得一盆花,在裴枕心里的地位,心里有些不平,“王爷,那女子既然回来了,这花怎么不见她拿走?”

那农家女到底长的什么狐媚子样啊!值得自家王爷如此上心。

霍枝随着岭南王出了门。

天公倒是知道她心中烦闷,今日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马车在富贵楼外头停下来。

“雨大,燕郎何必亲自下来迎。”

岭南王在外头说着话,霍枝隔着车门,隐约见到一紫色的身影,空气中也留着一些美人昙的香气。

“燕临见过岭南王。”

这口音和岭南之地很是不同,绥江燕氏,百年簪缨世家,作为燕家小辈中的翘楚,燕临也是温润公子,今后要入仕的清流。

岭南王是越看越觉得满意,“这便是我家小女,霍枝。”

转而声音又恢复了严厉,催促她下马车。

“磨磨蹭蹭,也不怕让燕郎看了笑话。”

霍枝不急着下马车。

爹爹稀罕这燕临,她可不稀罕。

不动如山的坐在马车之中。

“爹爹。”她今日出门穿戴了帷帽,从头到脚都遮掩,看不清身段几许:“外头雨大,女儿身子不好,怕会着凉。”

“这点哪里大了?人家燕郎还不是站在廊檐下,等你下马车么?”

霍枝极为敷衍的应了一声:“那可不好,还是请爹爹扶了燕郎进去,免得冻坏了,岭南王府可赔罪不起。”

燕临的目光倒是转向马车之内,听闻这位岭南县主酷爱名贵花卉,擅香,容色更是一绝。

他也算见过不少美人,带刺的娇花,倒是难得。

故而也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燕临只对她道:“县主,可是不喜欢下雨?天气潮湿,的确容易将裙裳沾脏了。”

有雨滴打在马车的车窗之上,并不让人十分讨厌。

霍枝还记得,那一夜傍晚,大师傅送她下山,亦是下的这样的小雨。

燕临还站在马车边上是极好的耐心:“听岭南王说起县主身子一直不爽利,这方面倒的确要多注意一些,今日却也没什么事,在此处听雨,也是不错的。”

他要站在马车边上听雨?

这不倒像是霍枝故意为难人了,岭南王已经出声抱怨:“燕郎,这小女是被本王宠坏了,你切莫生气,霍枝,你还不给本王滚下来。”

到了这时候,霍枝是不得下,也得下。

开了马车的门,外头的水气就从脚底钻进来。

那叫燕临的果真站在马车边上,等着她:“燕临见过岭南县主。”

燕临一手撑着油纸伞,已经伸出手来要扶她下马车:“县主小心,路面地滑。”

霍枝想起那日下山的一路,也是这般下起的小雨。

四周都是黑黑的,只有手中提着从裴枕那里借来的纸灯笼。提在手上,被夜风一吹就晃晃荡荡。在空中打璇儿。

后山虽说已经被王府扫过一遍,并无兽类,但脚下蠕动的小虫子,也让她汗毛直立。

踉踉跄跄的足了一路,雨下得越发大,泥土沾了水,就在脚底打滑,她左摇右摆的,好似个不倒翁娃娃。

身后响声窸窸窣窣,怕不是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她。

“是人是鬼,站出来!”

霍枝吃了一惊,她提了纸灯笼,去照着那处黑暗。

“是人。”年轻的男人身影赫然是穿了一身僧衣,手上挂着佛珠,脚下是走得极稳,三步并两步已经走到她的身前去。

霍枝:“……”

他这人真是,好冷。

“大师傅,这么晚你要下山么?”这个天色下山,霍枝难免有疑惑,又止不住猜,总不能是为了特意宋她。

她不敢往脸上贴金,也没这个底气,能让大师傅做到如此地步。

两人并无说话,一前一后,走在山间小路。霍枝:“大师傅,若是下山,可否和我一道儿同走?天黑,枝枝有些害怕。”

裴枕并不答话,只顾往前走。

她也只能硬头皮跟上:“大师傅,你走慢些,枝枝跟不上了。”

裴枕的僧袍被夜风吹得翻飞,雨声也变得动人,领口似乎也被吹开一些。惹得自己时不时就会往前面的身影看去,他虽不说什么,但在霍枝的心里是记得这份好。

“燕郎真是好脾气,也不知以后那家姑娘有福气,能做燕郎的妻。”岭南王大赞燕临利益周到,意有所指说霍枝没规矩。

“燕临并未婚约在身。”燕临道。

岭南王扫了霍枝一眼:“那倒是可惜啊!对不对,枝枝?”

几个意思?

他没有婚约,关她什么事?

霍枝自小听过不少大家族的郎君如何如何出色,可她看到的,却全然不是如此。

论气度,燕临倒是不及大师傅半分神采,表里不一的男人。还长着一张油腔滑调的嘴,越看越是讨厌。

霍枝瞥一眼递过来的手,厌恶的挪开视线:“男女授受不亲,不必了。”

怎么办,她好像已经被大师傅拿捏的死死的,眼皮只装的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