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压迫
院外的车开走了,眼下真的只剩贺临礼跟她了。
贺临礼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低着头看她。贺知意默不作声,也不敢抬头。
脚步声响起,贺知意身上的酒气被逐渐逼近身侧的别样的香压制,而她整个身躯都落入贺临礼的影子。
“喝酒了?”
他问她,又朝她走近一步。
贺知意往后退,不吭声。
“说话。”
像是命令。
贺知意垂在身侧的手往袖中缩了缩,低低应了他一声:“喝了一点。”
贺临礼抬了手,贺知意下意识又往后退,贺临礼敏锐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一滞。他微微撩起袖口,后放下。
“晚上一点,你一个人,你喝酒了。”
贺临礼一字一句,陈述着事实,声音不大,但语调有些不悦,听得贺知意发怵。她本想解释一句她没有喝醉,回来的过程也有朋友陪着。
可她说不出来。
“头抬起来。”
贺知意闻声,慢吞吞地抬起头,她还是没有看他的脸,视线堪堪停在贺临礼胸前,盯着他衣领下解开的那颗衣服扣子看。
“是不是还瞒着他们。”
贺知意知道这个“他们”指谁,她像是受审的犯人,被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压得喘不过气,藏着袖中颤抖的手握了拳。
她仰头看他,刚好迎上他的视线。
“这只是同学聚会,很多熟悉的人都在,我也成年了。”
她甚至很想大声地问问贺临礼:她自己的事儿,为什么需要他来管了。
贺临礼轻哼一声,有些嘲笑意味。
贺知意仰头看他,说话的时候樱粉的唇上下翕合,偶尔能看见里面露出的白色贝齿,两颊都是淡淡的红晕,睫毛一下一下扑闪,瞳孔里印着他的模样。
一身酒气,像个蠢货。
贺临礼垂眸,喉结滚了滚,撇过头,冷冷丢下一句。
“让开。”
贺知意的眼神在那一瞬黯淡下去,仰起的头也低了下来,身子朝着旁边挪了几步,给贺临礼进门让出道来,贺临礼插着手,三两步进了屋内。
贺知意转身,看见客厅里明亮的灯,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
贺知意胆战心惊地度过了几天。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收到母亲的训斥,但没有,所以那天晚上的事儿,贺临礼没提。他替她保密了。
也许是知道母亲要回来了,贺知意又连续几天都没看见贺临礼,像是自己总是想躲开贺临礼,贺临礼好像也不愿看见母亲。
母亲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礼物,说为了庆祝她高考出分,这是贺知意没想到的,她原以为,考完就考完了,也许他们谁都不会在意,即使她考了个比较理想的分数。
仔细回想,第一个关心她高考分数的,竟然是贺临礼。
礼物是一支钢笔,或者说,更像是一件艺术品,“MONT BLANC”,贺知意无意间了解过,她特意查了一下。是她难以想象的价格。
家里重新聘请了一个家政阿姨,跟贺知意想的一样,原先那个阿姨真的不来了。家里只有母亲跟她,吃饭的时候她坐在了母亲对面,母亲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吃到一半突然开口问她。
“临礼回来过?”
贺知意看着母亲回应:“回来过,就几天。”
徐秋看着她,有些于心不忍,临吃完又说了几句。
“我不是他亲生母亲,但你父亲是。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我们的孩子,他如今就是你的哥哥。”
“嗯,我知道的。”贺知意回道。
母亲是想告诉她,不管她跟贺临礼两人能不能彼此接受,但贺临礼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而她也会是。他们都是拼拼凑凑的,变成了一家人。
贺知意都知道,也都接受。
父亲回来的时候带着贺临礼,贺临礼比之前更不开心的样子。父亲出去也忙碌了好一段时间,母亲那边的工作也有缓和,四个人聚在一块儿的时候,父亲突然提议一家人出去玩一玩。
母亲答应了,贺知意没吭声。
贺临礼懒散靠在沙发上,一脸无所谓,只淡淡来了一句“不去”。
其实贺知意也很想说不去。
父亲权当没听见贺临礼说的话,反而问向了不说话的贺知意。
“知意呢?要去吗?”
贺知意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父亲会问自己,她轻轻笑着,回头看了看母亲,然后回应:“去的。”
“那就这样决定了,临礼你那边的酒店赶快退了,家里请了两个佣人,你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如果还缺什么,到时候叫知意陪你一块儿买买。”
父亲喝着茶,洋洋洒洒交待着贺临礼,贺临礼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贺知意已经坐不住了:她一点儿也不想跟贺临礼一起出门,甚至一起买东西。
她本以为贺临礼会说不退,但贺临礼没有。
贺临礼瞥了她一眼,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端起了桌面先前倒好的茶水,他低头,抿了一口,声音从茶杯里传出。
“明天退。”
母亲明显愣了一下,贺知意也是。贺临礼突然的妥协是她们都没想到的,连父亲也没想到,他拍了拍贺临礼,颇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才像样,臭小子,老跟我对着干做什么。”
父亲爽朗的态度,也是贺知意很少看见的,她悄悄看了一眼贺临礼那边,少年还在专注喝茶,二郎腿不知道什么时候翘了回去,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
贺临礼是隔日搬进来的。
三辆车前前后后进了院中,佣人也是前前后后地给贺临礼搬运行李。贺知意咋舌,她有猜想过贺临礼不可能没有行李,但没想到有这么多。
一个个的箱子,贺知意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但佣人们搬得费劲儿,想来也不轻。
贺知意礼貌性地提出帮忙拿些小物件,但母亲拒绝了她的提议,她便也乖乖待在亭子里。
看着一行人忙碌好一会儿,最后见车辆离去,贺知意才从亭中走出。
贺临礼的房间也在二楼,跟她的卧室隔了一个书房,贺知意注意到那些箱子大多数都搬进了书房,突然理解了箱子为什么会那么重。
真是稀奇。
这样傲慢一个人,三车的行李,却大多数都是书。
箱子都没打开,也许是贺临礼不让。贺知意也只是路过,简单扫了两眼,她转身要走,回头就碰上了身后站着的贺临礼。
贺临礼插着手,身子微微倾斜,俯视着她。
贺知意手足无措,像是偷窥以后被人抓包,她轻悄悄地叫了一声“哥”。
贺临礼愣住,突然嗤笑。
笑声很低,但贺知意还是听到了,臊意突然翻涌,传遍全身,直冲头顶,她又低着头不吭声。
她今天盘着丸子头,白嫩的耳朵整个显露,贺临礼自然而然注意到她发红的耳垂,还有后脖颈露出的一片雪白。
贺知意得不到回应,匆匆走了,掩不住步伐里的慌忙。贺临礼看着她离开,沉下脸,慢吞吞进了自己的房间。
—
即使都是成年人了,但一家人的出行还是个大工程。
出去的时间要定好,去哪儿也要提前订好,以及外出需要准备的东西也需要事前准备,光是规划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按母亲的话来说,这次出行,也是想给她庆祝一下。
贺知意笑着,开心地应付母亲,这次出行也许大概率,还是为了缓和一下贺临礼突然来到这个家中的氛围。
一切都规划完毕,转眼就到了出门那天,贺知意随身带的东西不多,每次出去旅游的时候,大部分生活所需都有人安排好了,所以她也没什么可带的。
出了卧室,再下楼,门外有母亲说话的声音,贺知意朝着门口走去,却看见客厅那边坐着的贺临礼。
贺临礼回头,看见了她,忽然起身。
他腿长,步子大,没几步也走到门口。
父亲从车里下来,看了母女二人,又看见儿子,笑着招呼。
“都准备好了吗?”
母女二人回应,贺临礼没说话,贺知意有注意他,只那一身常服,其余什么也没带。贺知意也没想到,那晚贺临礼是说不去的,眼下转眼又要一块儿。
虽然她打心底里就知道,贺临礼是不可能不一起的。
母亲坐在副驾,所以变成了贺临礼跟她坐在后座,她先进的车内,意识到贺临礼是跟她一起,早早的朝着最里面挪。
贺临礼弯腰,踏上一脚,看见了紧贴对面车窗的贺知意。
他默默上了车,自然而笔直地坐在位置上,车门关上,汽车发动,一家人朝着目的地出发。
贺临礼手肘倚在车门封闭的内饰板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插兜,闭着眼,长腿交叠,车内有灯,那头黑发看着柔顺几分,配上他此刻的神态,显得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贺临礼抬眸,看她。贺知意慌忙收回视线。
相比于贺临礼,贺知意坐得很端正,她两手叠放在直直并拢的腿上,背部轻轻倚靠在车椅后背。她今天将头发披了下来,眼下微微低着头,乌黑的长发挡住了大半张脸。
头发柔顺垂着,像锦缎一样。
父亲自己开车去,因此要多花上一些时间,到了地方已经是晚上,但之前已经规划好了一切,车子顺利寻到一家酒店停下,贺临礼最先下车,贺知意紧跟其后。
二人并排站着,等着父亲和母亲也下来。
一家人陆陆续续进了酒店,父亲朝前台问了两句,前台笑得更开,递给父亲几张房卡,父亲朝他们走来,身后也跟上了引导人员。
总共三张房卡,贺临礼一张,贺知意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