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怒气
听得世子胸有成竹的回话,画春这才没了发问,兀自往紫楦木雕梨花的绣屏后去了,等她将衣裳叠好放进橱柜箱笼后,这才发觉世子竟然还躺在床上。
画春不敢多言,只悄声退下了,哪知她人一走,燕鸣歌听到动静后,猛地掀开压得她透不过气的被衾,红扑扑的一张脸,喘着粗气叹道:“哎呀,可憋死我了,表哥你这般用力做甚?”
陆昀冷冷的扫她一眼,视线落在她乱糟糟的发和脏兮兮的脸上,沉声道了句,“出去,趁我还未发怒前。”
言毕,他连忙下床往屏风后去,不再搭理她。
燕鸣歌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在空气中龇牙咧嘴无声骂道:凶巴巴的,怪不得到现在都还娶不到媳妇!
只是她虽然心有怨怼,却不敢不听,连忙捉裙起身,又去捡丢至床底的绣鞋,等她收拾妥当后,环顾四周,觉得自己该顺手牵羊带走些东西才好。
毕竟表哥的内室她如今轻易进不得,就在她滴溜着眼睛想着该拿什么好时,冷不丁听到他催促的声音,燕鸣歌撇了撇嘴,干脆将自己右耳的耳坠取下,丢进了墙角。
也算又个再次登门拜访的理由不是吗?
这般想着,燕鸣歌才算是心甘情愿的离去。
只是等她慢悠悠的走至西厢,才瞧见流丹六神无主的在外间四处乱转,见着她来,才兴高采烈的冲着内室的浮翠喊道,“浮翠姐姐,郡主回来了,不用喊人去找了。”
燕鸣歌懒洋洋的躺在湘妃竹榻上,眼下也没什么功夫向二女解释她昨夜发生了何事,好在浮翠是个有眼力见的,连忙带着流丹一起将郡主沐浴要用的热汤送上来。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燕鸣歌这才由人褪去身上的衣裳,哪知中裤才脱到一半,她就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还是浮翠拿来剪刀将那截裤腿剪去,才发现郡主两个膝盖擦伤不浅,划破了好大个口子。
褪下足衣,才瞧见她左脚青紫,伤的不轻。
难怪她来的慢,伤成这样,又怎么走得动路,想到这里,浮翠红着眼就要给她清洗伤口。
因着身上受了伤,燕鸣歌便也不能畅快淋漓的泡热汤了。
浮翠为她清洗伤口时,燕鸣歌也是咬着牙坚持着,疼的她差点没再发一身冷汗。
就在流丹捧来药膏正要上药时,燕鸣歌却是摆了摆手,“先去给外祖母问个安,回来再上。”
这怎么行呢?二女正要再劝,燕鸣歌却道:“涂了药再叫外祖母闻出来,你说我该如何解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竟是这般,流丹别过头,悄悄抹去掉的金豆豆,就听得郡主连忙找补,“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些,我这出门一趟可不容易,涂着药粘哒哒的多不方便,干脆回来再涂。”
郡主都这样说了,她们自然不回再劝,正要拿过中裤让郡主穿上时,却见她摇了摇头,“不穿这个,碰到了伤口,疼得紧。”
话虽这般说,可不穿中裤,只着外裙,若是一阵风来,岂不是叫人看去了。
燕鸣歌却不管这般多,她只接过外裙,自己去屏风后换好了。
眼下她受着伤,腿脚不便,若再向从前那般顾着贵女仪态,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岂不是难受死。
时候不早了,燕鸣歌没敢再耽搁,便由浮翠流丹二女扶着往松鹤堂走去。
只是因她受着伤走不快,从前一盏茶就能过去的功夫,如今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她才将将来到松鹤堂。
等容人通禀后,燕鸣歌没叫二女扶,自己进了堂屋去。
老夫人见她总算是来了,正要招呼着她坐,却在瞧得她云鬓浸湿,香汗透衫,红着张俏生生的笑脸相迎时,连忙关切问道:“可是未曾撑伞?瞧把我们鸢丫头热得,快来外祖母这凉快凉快。”
原本还打算留她和陆昀就在松鹤堂用膳,但老夫人瞧得燕鸣歌脸色不算好,便让身边的小丫头去唤在厅堂里坐着的陆昀来。
昀哥儿也不知怎的,就昨日去接了他表妹一回,今日竟然还与她生疏起来了。
方才听得小丫头来通报,竟然寻了个蹩脚的理由往厅堂去了。
老夫人瞧得燕鸣歌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紫,脸色又有些憔悴,只怕是昨夜在西山留宿没睡好,她便也不忍心留她在这强打着精神陪她这老婆子用膳了。
是以,老夫人见陆昀来了,心疼的吩咐道:“昀哥儿送你表妹回去吧,你俩住得近,你帮鸢丫头撑着伞,瞧她晒得直冒汗。”
老夫人的话,陆昀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只是老夫人方才还说留他用饭,这会儿便毫不留情的将他赶了出去。
燕鸣歌的确身上不大松快,向老夫人行过礼告退后,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往外走。
有一片淡淡的阴翳遮在她头上,却又因为她走的实在太慢,忽而又移走消失不见。
他走的,实在是太快了。
燕鸣歌伸出手去拽他的衣角,怯生生的唤了句,“表哥,可否慢些?”
如此磨叽,陆昀神色冷峻,淡声问了句,“你的婢女人呢,让她们撑伞送你回去。”
他感觉,自己此生的好脾性,似乎在她燕鸣歌面前就要消失殆尽了。
闻言,燕鸣歌口将言而嗫嚅,好半晌怔怔道了句,“她们,她们去医馆替我求药了。”
去医馆自然不急于一时,但方才燕鸣歌领悟到老夫人的意思后,便打发她们下去了,想必浮翠这个细心的,自然会悄悄溜出府,往医馆去寻祛疤不留痕的伤药。
听她这般说,陆昀眉头一皱,沉声道:“受伤了还强撑着来祖母这?为何不让人和祖母说一声。”
还是从前一如既往的凶巴巴,燕鸣歌低着头不说话,等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她泫然欲泣的开口,低低唤了句,“表哥,我疼。”
她的眼泪如同堤坝泄洪打开了水阀,怎么也止不住,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见犹怜。
陆昀拧着眉,沉吟不语,从前就怎么没发现,她是这般爱哭呢。
偏他最怕小娘子哭了,若是她没理,他还能故意威胁,可眼下她受了伤,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会儿二人正站在连廊下,若叫人来人往下人瞧见了,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陆昀有些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抹她的眼泪,急哄哄的问道:“快别哭了,哪里疼?”
燕鸣歌哭得长睫轻颤,闻言,眨巴着眼,扑簌扑簌的如同一把小扇子在他心尖摸索,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她有些胡搅蛮缠的拽住他的手,张口就道,“脚疼,腿疼,哪里都疼。”
闻言,陆昀倒是想起来方才她回府时走的慢吞吞的,是他不好,忘了这一茬。
陆昀环顾四周,没瞧见人,反倒是不远处有座浑然天成的假山,是以,陆昀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了过去。
燕鸣歌被这突然变故惊的猛地抱住他的脖颈,生怕自己掉下来。
几息时间过后,陆昀将人放下来,一抬眼便瞧见她耳垂生热,染上一抹红晕来。
他别开视线,就瞧见她局促不安的站着,似乎很是不知所措。
陆昀连忙轻声解释道:“你不是说脚疼?可是又崴了脚?”
燕鸣歌摇了摇头,咬着唇迟疑道:“我不知,难不成你会看伤?”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卷来,她轻飘飘的外裙被掀起,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若隐若现。
陆昀这才发现她不仅没穿足衣,连中裤都没穿。
他脸色骤然生变,声音冷若寒冰,神色冷峻问道:“为何不穿好衣裳?”
许是被他倏尔一沉的脸色吓到,燕鸣歌磕磕绊绊的回话道:“穿,穿了的,只是,腿疼。”
陆昀才懒得听她随意编出来搪塞人的说辞,他冷哼一声,闷声道:“燕鸣歌,你如今浑身上下哪还有贵女的礼义廉耻,穿成这样就敢出现在外男面前,怎么,是想……”
话未说完,他的脸上就落了一巴掌。
再一抬眼,就瞧见她红着眼,满脸的难以置信,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分明打人的是她,惊恐万状的也是她,到头来又摆出这番神情来。
陆昀眉目含霜,面无表情的凝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人走后,燕鸣歌这才得以松下一口气,在心底默默道,不破不立,她做的没错。
等他发现是自己的错,是他误解了,届时,她就该下点猛料了。
陆昀走好,燕鸣歌靠在假山石壁上,缓了好大一口气,等终于心情舒畅的差不多了,这才捉着裙慢悠悠的往熙和居去。
哪知整个熙和居上下,都笼罩着一股惴惴不安的气氛,燕鸣歌倒是想问画春,可她忙得不见人影,燕鸣歌只好作罢。
浮翠流丹回来的时候,正遇上不怀好意挡在她二人面前的绘夏。
“哟,两位姑奶奶这是打哪来啊,大包小包的,可是郡主送给世子的赔礼?”
绘夏一个眼风,三两个小丫头跑过来去扯她们手里的包袱。
谁知浮翠倒也不恼,只冷着声音道来句,“娘子这又是在闹什么?若叫世子知道了你撺掇下人挑事,只怕是要被撵出熙和居。”
这话的确是踩到了绘夏的痛脚,她气不打一出来,就要上前去抢,“你们郡主打了人还不让我说了?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婢。”世子回来时脸上的巴掌印,她可是清清楚楚看见的。
还是画春留下的小丫头极其有眼力见的跑去西厢,向燕鸣歌通风报信。
得知浮翠流丹被绘夏堵在门口打,燕鸣歌急急忙忙的忍着疼跑过去,随手抄起地上的石头,厉声喊道:“再不撒手,我见一个砸一个。”
听到中庭的动静,陆昀沉着脸从主屋快步走出,等瞧见燕鸣歌手里举着石头,连忙呵斥道:“吵什么?把石头给我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一起默念:世子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