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03
当天晚上回去后,宁书禾还是病倒了,请医生来家里打针才退了烧,吃完药闷着厚被子睡了一整宿,隔天一早醒来却又开始低烧,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只能打电话叫人推了当天的工作。
宁钰知道后抽空回家,一进门就瞧见她盘腿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烧退了?怎么不躺着。”
“躺着缺氧,头晕,迷迷糊糊的正好画速写。”宁书禾把笔放下,腰一抬,坐到沙发上。
宁钰把带来的东西放下,转身去开窗,窗锁一开差点被外头吹进来的风刮个踉跄,赶紧合上,只开了一个小缝,再回头,宁书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宁钰出声提醒:“小心别被风吹着。”
“可是家里好热。”宁书禾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边,突然反应过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问道:“小姑今天怎么过来得这么早?”
宁钰沉默一霎,随意扯了句:“今天不忙,一会儿再回趟公司就能休息了。”
“我前几天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今天要和城建局的人吃饭么?”
“后来还是想两位哥哥过去更合适。”宁钰捏捏她的肩膀:“最近事多,在有些事上他们比我算得清,他们去我也放心,你呀,就安安静静玩儿、画画,别的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公司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给你兜底呢。”
宁书禾反应了一下,便沉默下去。
阳台开着窗,一时间没风,低冷的空气漫进来,她感受到些许凉意,才清醒许多。
院子里那颗梨树正蔫着,听物业说前些日子请了多少人来照顾,光秃秃的树杈上却也只缀着几棵小花苞,早春百花相争,它最不争气。
宁钰全然不知她的想法,拉着她的手回客厅,两个人窝在沙发上扯了会儿闲话,宁钰才提起:“傅家人今天轮番打电话过来,说是赔罪,我就纳闷儿怎么不让傅祈年直接和你说。”
宁书禾回过神来笑说:“下午他给我打过,但我当时在睡觉,没接到,就没再打了。”
宁钰笑了下,委婉说:“他并不像个细心的。”
昨天订婚宴上,傅祈年的表现实在不尽人意,他也是傅家养出来的孩子,面对这样的情况怎么能一点处理能力都没有。
“当时同意你们结婚,我的确是出于利益考量。”宁钰犹豫以后,还是语重心长地强调,“可我既然答应过大哥好好照顾你,就要对你的婚姻负责任,如果你真的没那么喜欢他,他又不懂照顾你,我们宁家也不是非要吃这碗夹生的饭。”
宁书禾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宁钰看着她。
她继续补充:“我已经知足了。”
她并不渴望婚姻,只是需要一段婚姻,恰巧傅祈年出现了。
笼中人免不了向往笼外奋力挣扎的生命力。
最重要的是,他和她处境相似,必能懂她的感受。
宁书禾说:“我不能预料未来的一切,但至少过去两年里,我觉得他是个合适的人,至于以后……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不敢向前走。”
与其被动地等待命运,不如坦然接受、主动争取。
宁钰忍不住提醒:“谈恋爱和结婚可不太一样,人会在不同的情境里暴露不同的缺点。”
“离婚礼还有两个月,假如他真的不堪托付,我想办法抽身便是。”宁书禾笑了笑。
不过片刻后,她敛起笑意:
“我不会糊弄自己,更不会拿宁家的前途来赌感情,您放心。”
她知道宁钰想确认什么。
北城的新贵如雨后春笋,一茬接着一茬,虎视眈眈,可宁家几经挫败却还能在北城始终屹立不倒,论地位、论人脉、论身价,即便已经大不如前,也近乎无可挑剔,这绝非一代人能做到的。
傅祈年如果真的能成为她的依靠,助她、助宁家摆脱困境向上走,她同样会助他一臂之力,可如若不能,她也有自己的职责要履行。
这场婚姻不过是等价交换而已,不必过分纠结。
“好了,既然你心里都明白,我也放心了。”听到她最后这句,宁钰再伸手探探她的体温,确认正常后起身离开:“我得赶紧走了,有事打电话。”
“嗯,路上小心。”
门口传来重重一声,随即恢复寂静,宁书禾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身体向后倒去,摊躺在沙发上。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宁书禾点开看,是一条垃圾短信,随手删除,这才注意到约莫半小时前傅祈年发来的消息:
[好点了吗?我去找你。]
宁书禾翻身侧躺,拿靠枕将脑袋垫高,微微扬起嘴角,回复他一句:“我刚醒,路上慢点。”
或许是在开车的缘故,傅祈年并没有立刻回复,宁书禾就开始着手处理未能及时回复的那些信息和电话。
等滑到一个陌生号码时,她的动作稍顿,先复制到微信里,确认自己的确不认识对方,于是在回应慰问后,谨慎地询问身份。
没过一会儿,对方便回了消息。
言简意赅:[傅修辞。]
宁书禾愣了片刻,才将号码备注,又想先前傅祈年还说他三叔忙得很,近日事多,傅修辞必定是忙得晨昏颠倒,还得抽空替小辈们走场面,她心道这实在忒不像话,等傅祈年一会儿过来,她得好好说说他。
傅祈年正开着车往宁书禾新搬去的那栋别墅走,是套新房子,他也没去过,一整天都联系不到她,他实在不放心,就打算照着宁书禾以前给他发过的地址直接开车过去看看,可车只开到一半,就被家里一个电话叫了回去。
结果刚到家就被傅云霆劈头盖脸一顿骂,左不过就是围绕着宁书禾生了病还要替他解围的话题。
傅祈年解释,自己刚刚其实就在去看她的路上。
一旁沉默着的傅修辞因这话侧目而视,傅云霆却好像完全听不进去,反而质问他为什么不上午就去,眼下天都快黑了才动身。
于是他只好向坐在一旁的傅修辞投去求助的目光。
傅修辞没什么意味地笑了声,而后收回目光,没再看他,漫不经心地捞起几上的小壶,斟两杯茶,其中一杯挪到面色铁青的傅云霆面前,另一杯搁在傅祈年的方向,打圆场说:
“大哥先消消气,祈年回来连口水都还没喝,让他坐下再慢慢说。”
傅云霆冷哼一声:“坐什么坐,给我站着。”
“……”傅祈年无奈。
可傅云霆就算再生气,也得给傅修辞三分薄面,撂下这么一句后,便小心接过了那杯茶,半开玩笑道:
“我看就是你平时太惯着他了,才把他弄成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我早说该让他进公司历练,老三,要不明早就给他办个入职手续,随便放什么岗位上先吃吃苦。”
傅修辞面上带笑,语气里没有情绪:“不急于这一时,公司迟早要交给他们几个,且让他再玩几年再去也不晚,祈年年纪小又聪明,肯定学得快。”
“都要结婚的人还整天没个正形,再玩下去怕是废了,别叫宁家看了笑话。”傅云霆看了眼站着的傅祈年,从桌下拿出一个信封。
傅祈年看清内容后,神色稍愣。
“看清了?”傅云霆冷哼一声:“就算人梁总愿意邀请你,这函上按的也是宁家女婿的名头,人家看的也是宁大小姐的面子,你真以为你能越过她?”
闻言,傅修辞不动声色地抬头看过来。
这话恐怕是说给他听的。
傅祈年显然没理解,脸色难看了几分:“爸,我还真没明白,您作践我也就罢了,书禾又招谁惹谁了,甭管什么名头,梁总愿意给我发函说到底也是沾了书禾的光,我真不知道您在生什么气,咱应该感谢人家才对,怎么还阴阳怪气的。”
说罢后,又小声嘀咕:“再说了,昨儿书禾身体不舒服,您还非把我叫走……”
傅云霆见他一副不开窍的模样,一时气绝,把桌上的茶盘一掀,不肯说话了。
傅祈年也实实在在被这动作吓了一跳,身上被溅了不少茶水,他打心眼儿里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可又忍不住怕这场面:“三叔……”
见此,傅修辞语气平和地解释:“中午和斯恩国际的人打了照面,程董对我和你父亲有些埋怨。”
傅祈年还真没想到会有这事。
看他慌神,傅修辞笑着安抚:“不过也不算什么,眼下先上门瞧瞧宁小姐身体怎么样才是正事,快去吧。”
傅祈年点点头,趁机转身就走,他离开后不久,傅云霆再次看向傅修辞:“你看看他那个样子,说他两句就好像要杀了他。”
傅修辞笑了笑,没第一时间应答,果不其然,下一秒傅云霆就如他预料的那般直接提出:“老三,还是挑个时间让他去公司磨磨性子吧,总要给宁家一个交代。不如就北郊的那个项目,有璟年在也能管束他,也有机会让他去多见识见识,你觉得如何?”
“三叔,北郊可不是随便什么岗位。”一听这要求,傅璟年直接炸了毛,当即就撂摊子了:“这项目一直是我负责,进度推到什么程度了他能不知道吗?再把表弟塞进来算什么事儿?坐享其成还——”
“这事现在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傅修辞平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傅璟年说:“可向来都是您说了算。”
“以前他没有宁家的支持。”
“就因为一个宁书禾——”
“以前傅祈年也不在国内。”傅修辞蹙眉,纠正。
傅璟年脸色灰白。
傅修辞早告诉过他,就算抛开宁家的关系,只看早年为华尚这艘大船鞍前马后的傅云霆,也没有让他儿子游离在公司业务范围外沿的道理。
可假若傅祈年真的开始接触核心业务,傅云霆借着他儿子的手重回华尚,不止是他,恐怕连三叔自己都——
饶是三叔这些年鞍前马后低三下四地给傅家挣得亿万家财,最后难不成也要拱手让人?
傅璟年咬咬牙。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傅修辞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只提醒一句:“迟早的事,怪不到宁书禾头上。”
丁是丁,卯是卯,冤有头,债有主。
“我知道,三叔,我就是不甘心,筹备了多半年,人家一句话就分走了一半,他这跟吃软饭有什么区别……”傅璟年说。
“以后有的是机会。”傅修辞耐着性子:“现在在这儿发脾气有什么用。”
“三叔我……”
“他既想做,就让他做,傅云霆既说要挑时间,我们给他儿子仔细挑个时间便是。”
傅璟年反应过来,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三叔这是有了主意?”
傅修辞面色镇定,却没说话,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一声,他拿起一瞧,没回复,只对着傅璟年说:
“下周五你亲自带他,你知道该做什么。”
不冗余地解释,说罢后傅修辞直接起身离开,径直去了停车场。
在车里接了个工作电话,挂断后手机重新亮起,他注意到界面停留在方才发出的那条短信上。
号码是傅祈年给的,他中午发过去的信息,对方现在才回,许是因为不清楚他的身份,宁书禾的语气纵然礼貌,却也格外疏离,回复两句极为分寸的话,眼下又小心委婉地问他是谁。
想起昨天她那句不甚所谓的“自我介绍”,傅修辞笑了一声,学着她那时的模样,他只回了一句:
[傅修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