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沈警官不好了!上次劫持姜医生的那个罪犯钱勇,他、他的家属来了,还找上了赵医生!”
沈思淼好端端地在分局里啃着包子,就听见赵莱月的助手急匆匆地跑进来求救。
沈思淼还没反应过来呢,盛驰已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沈思淼咬了口包子,语气很平静,“放宽心,只是犯罪嫌疑人家属找上门来,又不是来杀人,淡定点。”沈思淼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这话不仅是安抚赵莱月的助手的,也是暗示他那关心则乱的盛哥的。
他转了圈办公椅,朝向盛驰那边:“盛哥,我这两天闹肚子,你帮我跑一趟呗。”
“行。”盛驰答应得很爽快。
沈思淼虽然对冷心冷脸的赵莱月很是无感,但是盛驰似乎对她有点意思,再加上那天赵莱月说盛驰用他当挡箭牌的事,沈思淼作为一个办案一年的老警员,已经摸出蛛丝马迹。既然盛驰对赵莱月有意思,那他就一定要给他盛哥做个完美辅助!
毕竟自家盛哥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女朋友了!
盛驰和助手一道快步走出去。
一边走,盛驰一边跟她了解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
助手喘着粗气:“今天中心还没开门,就有个神情憔悴的女人等在门口了,她说她要找赵医生,我也就没当一回事。等赵医生上班了,我就把她带进赵医生办公室了。我看她的模样有点奇怪,就留了个心思等在门外,没想到一听她自我介绍,竟然是那个罪犯的女朋友。刚打保卫科电话没接,我只能赶紧跑过来了。”
罪犯的女友既然没选择跟踪赵莱月去偷袭她,反倒是正大光明地找上了安保齐全的亲子鉴定中心,还很有耐心地自我介绍,可见她并没有害赵莱月的心思。
盛驰虽然着急,但这么想来,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儿,不由安心很多。
盛驰赶到赵莱月办公室时,里头并未发生异样。
赵莱月坐在办公桌后,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站在她的办公桌前,两人隔着一张办公室,平静地在对话。
女人的脸黄得有些病态,像是得了肾病的人,说出的话,也有气无力的:“赵医生,我找您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替钱勇找个答案。”
办劫持案的时候,盛驰曾瞄过一眼那份档案,犯罪嫌疑人的名字就叫钱勇。
赵莱月不解:“什么答案?”
女人说:“昨天,鉴定中心把亲子鉴定报告送到了看守所,钱勇不相信鉴定结果,他让我过来找您,想要个真正的答案。”
“鉴定报告就是答案,我们不会因自身好恶而造假。”赵莱月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可钱勇他不相信报告,他说,他只相信您说的。”女人已眼泪汪汪。
“我不是负责他的医生。”赵莱月直接拒绝,“如果他有疑问,可以找负责他的医生。他的鉴定结果,不是我该管的。”虽然这样回答近乎不近人情,但从工作角度出发,赵莱月确实不该去做这些逾矩的事。
“可是……可是钱勇他……快等不及了。”一直与赵莱月平静对话着的女人,情绪开始崩溃,眼里已经水光泛滥:“他有严重的尿毒症,活不了多久的。当初在鉴定中心天台交换人质的时候,是您告诉他,会给他一个答案,钱勇才相信,愿意换人的。他本来就无意害人,给姜医生的那一刀,也是被逼急了的。钱勇现在不相信鉴定中心的任何人,他只相信您那天用生命给他做的承诺,能请您帮这个忙,去见他一面吗?”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赵莱月虽然可怜钱勇,但事情已就此过去,她实在没必要再搅入泥潭,给自己惹一身臊。她向来不爱掺和是非,更厌恶事情找上她,所以才会被沈思淼打上冷血冷情的招牌。
赵莱月拉开椅子,站起身就要走:“抱歉,这不是我该做的。”
“赵医生,拜托您了行吗?”女人一把抓住她的白大褂。
赵莱月捏着衣角,冷冷抽开:“不可以。”
说完,赵莱月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见盛驰在场,赵莱月别开了目光,皱着眉跟助手说:“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儿,怎么还把盛警官叫来了。”
赵莱月话音刚落,那不死心的女人又追了上来。
这回,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周遭有人闻声,开始凑过来。
女人泣不成声:“赵医生,他真不是个坏人,误伤姜医生后他真的很后悔。他本来就不是个多坏的人,当初会冠上抢劫犯的名头也是因为我,我和他是病友,我们都有尿毒症,那时候我病情危重,他想要钱救我,才走上了抢劫的路。我们俩没钱没势,都是在这个世界上拼命想活着的苦命人。这世界对我们太不公平了,有的人生来就有安稳快乐的人生,可偏偏我和钱勇无父无母,无人可依。”
女人跪着爬来,停在赵莱月面前:“赵医生,求求您,跟我去一趟好吗?”
赵莱月见过不少跟牛皮糖一样,缠着要改鉴定结果的客户。可她心里明白,这女人不一样,她看她的眼神,真的是像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赵莱月抿紧唇,不说话。
女人并不是个坏人,也不是故意要演苦肉计,只是真的被闭上绝境了。
周围人越来越多,女人担心给赵莱月造成麻烦,主动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纸,硬塞到赵莱月手心:“赵医生,您再考虑一下吧。我知道是我打搅您了,我这就走。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要是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打我电话的。”
“抱歉。”很久没说话的赵莱月突然开口,“我不能答应你,我不想卷入是非。”
保安闻讯匆匆赶来,未等女人再开口,几人已经把女人架走。
女人走后,没几分钟功夫,周围人也散光了。
鉴定中心,紫藤廊上。
赵莱月靠着廊柱,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条口香糖,取了一片,扔进嘴里。
她有个习惯,一有点心事,就爱嚼口香糖。口香糖的锡箔纸还不能扔,一定要一点点地撕掉锡皮,最后剩背面的那层白纸。
毕竟,找点事做打发时间,总比心里头总想着一件事儿好。
撕掉最后一角锡皮的时候,一双制式皮鞋停在了她的跟前。
是盛驰。
盛驰摊开手,赵莱月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开封的口香糖,递了一片给他。
盛驰打开嚼了几口,问她:“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莱月最擅长装聋作哑。
“钱勇的事儿。”盛驰擅长单刀直入。
“还能怎么办?这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我才不掺和。再说了,钱勇伤了姜穗,又害我受了轻伤,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呢。当初交换人质,也不过是为了稳定他情绪,骗骗他的,是他偏要当真,我也没办法。”赵莱月把自己撇得很干净:“我刚跟那女人说过的,我不会去的。”
盛驰幽幽笑了。
他学着赵莱月的样子,一层层解开锡纸皮,语气漫不经心的:“怎么我觉得……你会?”
赵莱月恼羞成怒:“盛驰,你不要装得很懂我的样子。沈思淼他们眼中冷血无情的,那才是真的我。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很自私,只求平凡安稳,压根不喜欢去沾染那些破事儿。”话到最后,她甚至开始暴躁:“这都什么烂事儿,怎么也能被我碰上!”
“大家都自求安稳平凡,钱勇他们也一样。”盛驰的语气很平静,“只是老天爷没选中他们,就像当初没选中你我一样。”
赵莱月心中闷闷一痛。
是啊,安稳平凡,也是她赵莱月和盛驰的痛。
被父抛弃,母亲独自养育她成人,赵莱月年少时吃过很多的苦,才会比谁都渴望安静平凡。而盛驰也一样。他被父母抛弃,虽有幸被养父母安然养大成人,可他的人生,比之旁人,也是不一样的。而他和她之间,如果当初不是赵莱月那样固执地追求心安,或许他们现在不会是这个样子。
可即便如此,赵莱月还是固执的。
她说:“盛驰,你共情能力真好,你会同情别人,可我不会。”
盛驰听完,唇角微微勾起,有些笑意。
换做沈思淼,他一定会觉得赵莱月此时的话,尖酸刻薄。可盛驰却一点都不觉得。他很了解赵莱月,她还跟六年前一模一样,一不高兴,就爱拿话酸别人。
想到这里,盛驰笑出了声。
“听你的,你不会,总行了吧。”锡纸皮已经学着赵莱月的样子剥完,他掸了掸身上的锡屑,语气宠溺,“反正你想怎么样,我都陪你。”
说完,他朝赵莱月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留赵莱月在那儿纳闷……
六年不见,怎么盛驰这家伙越来越奇怪了。
助手走过来,喊赵莱月回办公楼开会。
赵莱月回过神来,匆忙把口香糖和手上的纸壳丢进垃圾桶里。也是这时,她本能瞧了眼手心,才发现女人给的那张纸团和碎锡纸屑一道,一直攥在手心没扔呢。
盛驰也不在场,她也不用担心丢人。
她心想着,反正也要扔,看一眼也无伤大雅。于是,她就打开了蜷成一团的纸条。
那女人说是联系方式,赵莱月还以为会是张名片。
结果打开时,才发现这是张餐巾纸。
兴许是女人攥得久了,餐巾纸有些发潮,上头用黑色水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串数字,还有一行地址。
地址上有错别字,一个“街”字太复杂,不会写,还是用拼音拼出来的,可见写字的人文化程度是不高的,不然不至于几个简单的地址汉字都不会写。
想起那女人病态蜡黄,却还固执坚强的脸……
还有她身上洗得松垮垮破了洞,却依然整洁的短袖衫……
赵莱月心想,她应该是个挺要强的女人吧。
放下脸面来那样求她,应该很难吧。
赵莱月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餐巾纸又薄又脆弱,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纸巾,才发现电话的最后一个数字被汗水浸湿了。
她是又气又着急,却也只能在心头骂。
给的什么狗屁联系方式,怎么最后一位数字还糊了!